（二十四）阿箐

　　晓星尘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这些天他没有听到丝毫有关兰陵那边的任何消息。或许是他已离那儿越来越远，又或许是真的没有消息。

　　在一片黑暗的世界里，耳边听着风声鸟声人声，心底竟意外地很平静。

　　似乎他这一世，除了眼珠子还在眼眶外，和过去也没有什么区别。

　　晓星尘在心底苦笑。

　　哄哄闹闹的人声传进他的耳朵，似乎是走到了某处的集市。初阳的暖光腼腆地拥抱着街上的行人，唤醒他们一天的活力。呼喊叫卖声此起彼伏，在熙熙攘攘的人声中，偶尔还能听到小孩子独有的稚嫩嗓音。

　　若是阿箐还在，必是也如这般活泼吧？

　　还有……那个傻乎乎的孩子。

　　晓星尘这么想着，微微走了神。于是没有注意到路人的惊叹又惋惜的目光，更没有感受到其中一道颇机灵的注视着他已久的目光。

　　他很快回过神，下一刻却有一个瘦弱娇小的身躯撞向他，力气极大，撞得刚刚反应过来的他微微一晃，立刻扶住那人，耳边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箐：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看不见！对不住啊！

　　晓星尘一愣，随即立刻回答道

晓星尘：无事。姑娘，你也看不见吗？

　　此情此景，熟悉至斯。

　　撞他的人似乎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答道

阿箐：是……是啊。

　　晓星尘知道她是假盲，但还是很有耐心地牵着她的手把她引到街边

晓星尘：走这边，人比较少。记住要慢些，再撞到人就不好了。

阿箐：阿箐谢谢哥哥。

　　女孩的声音欢快极了。

　　他感觉到了自己腰间的钱袋被人捞走，也没拆穿，微微笑了笑，转身欲走。

　　这一世，便萍水相逢吧，阿箐那般聪明，定会过得很好。跟着他，只会被连累罢了。

　　阿箐似是没料到他就这么走了，小嘴张得老大，心里犹犹豫豫好久，最终强行说服自己，不拿白不拿。

　　她掂了掂钱袋，感受到那沉甸甸的分量，乐呵地嘴角都要咧上天了。转瞬又想到那位道长乃修仙之人，五感非常人可比，却好似根本没有发现她的举动。

阿箐：会不会他是故意的……

　　阿箐小声嘀咕，但想到热乎乎的肉包子，她立刻把所有的东西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她想着。刚转身，便见开始她顺钱袋的那中年男子急匆匆从街角拐出来，一看到她和她手里沉甸甸的钱袋，眼睛都亮了，隐隐冒着绿光。他骂骂咧咧地走过来

中年大叔：小贱人！可逮着你了，把我的钱还来。

　　这么说着，手却伸向晓星尘的钱袋。

　　阿箐侧身躲过他。那中年男子脸色一沉，挥手一巴掌就朝她脸上抡来，这力道好似要把她扇飞才罢休。吓得阿箐连忙缩脖子闭眼，然而等了半晌，预料中的耳光却没到脸上来。

　　好像有什么人，在半路截住了那中年男子的手。

　　阿箐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便看见那只粗大的肥手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

　　晓星尘离开两步，忽而又想到前世曾欺负阿箐的那个中年大汉，脚步一顿，又转了回来。

　　不曾想却刚好遇到那男子欲施暴，气流微动，晓星尘未想片刻，立马出手阻挡。

晓星尘：阁下稍安勿躁。这样对一个小姑娘，不大好吧。

　　那中年男子使了大劲，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一时心下有些犯怵，嘴硬道

中年大叔：你这半路杀出来的瞎子，枉做什么英雄好汉？这小|贱|人是你相好啊？你可知她是个贼！她扒我的钱袋，你却护着她，你也是贼！

　　晓星尘叹了口气，他差点忘记了还有这件事。

　　晓星尘向阿箐伸手

晓星尘：把钱袋还给人家，有我的还不够么？

　　阿箐不知为何居然没有趁机溜掉，也许是忘记了，也许是知道自己逃不掉。此时听他这样说更是瞪大了眼睛，连忙从怀里掏出那空荡荡的大钱袋还了回去。

　　那男子被晓星尘放开，低头数了数钱，没少，又瞅瞅这瞎子，知道不好对付，便只好讪讪走了。

晓星尘：以后不要去偷东西了。

　　阿箐激动极了，一蹦三尺高

阿箐：他摸我！掐我屁股，掐的可疼了，我收他点钱怎么了？那么大个袋子就装了那么点，也好意思凶巴巴打人，穷衰鬼！

晓星尘：既那样，你更不该去招惹他，若是今日没人在场，那后果……小姑娘好自为之吧。

　　他希望阿箐可以活得开开心心的，自是不想她再去做这样的事。便如上世一般，没提到自己钱袋半个字。转身往另一方向走去。

　　走了有一会儿了，突然竹竿敲地声飞快靠近，竹竿的主人又一头扎到了他背上。

　　晓星尘在心底默默叹气，转身扶住来人，道

晓星尘：还有什么事？

　　却不料阿箐与上一世的回答并不相同，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

阿箐：道长，你也是瞎子吗？

　　晓星尘听后，下意识将手放到眼眶处，随即又放下，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此时的他，心境与上一世已截然不同。即使如同世人所见的眼盲，对他来说却并无任何影响。

　　若眼见真的不一定为实，那么眼睛，有时候也许还是骗局的帮凶。

　　晓星尘正欲回答，却听阿箐又道

阿箐：我就跟着你吧！

　　晓星尘笑了

晓星尘：跟着我做什么？你要做女冠么？

　　阿箐并未拿出上一世的那套说辞

阿箐：跟着道长我就不怕受欺负啦！而且道长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说不定我上辈子是认识你的啊。

　　晓星尘听了心底一震，难道阿箐也是……

阿箐：可是我十年前生了一场大病，糊涂得什么都不记得啦。我娘说，我生病时天天都哼些奇奇怪怪的歌，把她吓个半死。

　　晓星尘没有说话，却默默将这件事记在了心底。

　　十年，十年。

　　这其中会有什么关联吗？

　　想来此事应有玄机，而阿箐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人照应。

　　晓星尘还是不忍她流浪街头。

　　若是自己还有连累她的可能，那他一定会在一切发生之前，将她远远送走。

晓星尘：跟着我很危险的，你真的不怕吗？

阿箐：不怕。道长你是大瞎子，我是小瞎子，我们一起，还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啊。

　　晓星尘笑了，却也没揭穿阿箐，抚了抚覆眼的白绫，

晓星尘：走吧。

　　阿箐蹦蹦跳跳地跟上去，随即意识到自己是瞎子，又连忙将速度慢下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晓星尘身后

阿箐：我们去哪儿呀？

晓星尘：云游道人，自是以四海为家。随缘罢。

　　阿箐“哦”了一声，没再发问了。

　　阳光轻轻照着大地，一沉稳一活泼的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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