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红花轿立于旷野之间,四个人高马大的轿夫,还有那些吹唢呐的,敲铜锣的,站立在花轿前后,这些人组成了一支长长的队伍,这阵仗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嫁闺女,可在这支队伍的尽头,摆了一条供桌,上面摆着供品,中间一个香炉,里面竖着三支香。
穿着粗布衣裳的长者缓缓点了香,几缕紫烟袅袅直冲天际,消于云海。长者俯身,仔细看了看,“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没事了,”于是他直起身子,冲着远处的花轿吼了一声:“起轿!”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从山中传来阵阵余音。轿夫抬起轿子,从此处传出敲锣打鼓的声音,撕破了刚才的寂静,风从裂缝中潜入,呜呜作响。
这一条长蛇似的队伍,蜿蜒着,沿着窄小的山径,向着大山深处行进。而他们的目的地,只不过是一个破旧的山洞。
这个地方叫鹿仙岛,四周被水环绕,而水面上常常有瘴气笼罩着,鹿仙岛藏在里头,教外边的人寻不出一点蛛丝马迹,几代人在岛上平平安安的过了几百个年头。说来奇怪,明明是寸草不生的地方,却年年丰收,而且没有赋税,男耕女织,怡然自得。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户逃荒的人家,领着全村的人,准备渡船到另一个地方,可是船半路出了事,船上的人都落入了水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荒凉的地方,周围散落着五谷种子。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安定下来,当天夜里,几乎所有人都梦到了一头鹿。夫妻俩听到对方做了一样的梦,又出门跟左邻右舍一对,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梦到了一样的东西,一合计,就把这岛叫鹿仙岛。把种子种下,也发芽了,于是他们商量每年的春日要给鹿仙供奉,再推选一个人当村长,以后就由他来组织这些。
后来就延伸到每年给鹿仙人献上一个新娘,可是献上的新娘当晚就会被送回来,想要问问鹿仙长什么样,都一问三不知。因为送回来的新娘也没受到什么伤害,所以这也就成了一个传统,流传了下来。
今天送到送到山上的是岛上的一个孤女,父母亲因病去世,所以由岛上的其他人拉扯她长大,可以说,她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岛上读过一两年书的人给她取了名,叫“温姝。”温姝今年也十六了,出落得亭亭玉立,温柔大方。反正送上去的新娘当晚就会毫发无伤的送回来,岛上这个年纪的也早已婚配,她又无父无母,也没个介绍的人。
村长一思量,便上门去问问她同不同意,得到答案后便心满意足的回去了。
选了个良道吉日,不过这事也要问问仙人的意思,怎么知道仙人的意思呢?点的香若是两短一长,那是很不吉利的,说明仙人认为这个人有问题,那么就要重新选人。出嫁的时候,要等村长点完香,说“起轿”之后,新嫁娘才能被送上山。
送亲的队伍声势浩大,锣鼓喧天,一路走过去,惊飞了栖息的鸟,惊醒了熟睡的狐狸。
鹿仙岛是真的有精怪的,比如说刚被吵醒的小狐狸三姜,三姜已经活了五十年了,对于人类来说,她已经是个老人了,可是在狐狸精里头,她还只是个幼崽,鹿仙岛的精怪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潜心修行,通过做好事,吸收日月精华之类的,所以,就算过了五十年,三姜也只是个开了灵智会说话不会化形的狐狸,不过岛上也几乎没有会化形的。
三姜被过路的锣鼓声吵醒,她揉揉眼睛,摇摇晃晃地朝洞口走去,眼前这的场景真的是活了多久看了多久,每年都有给那位“鹿仙人”送媳妇的,可人家都拒绝几百年了,怎么这还成了一个习俗了?三姜摸了摸自己毛茸茸的脑袋,“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吵醒我,哼!”她趴在洞口,揪了几颗绿草,狠狠地朝着送亲队扔了过去,青草被抛到空中,打了几个转,慢慢悠悠的落到三姜的脑门上。
小狐狸抖抖脑袋,用爪子捂住自己耳朵,给自己打气:“只要忍到他们下山就行了!”
把新娘送到那个固定的山洞,送亲队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下山的时候当然就不用“演”得那么卖力了。
三姜捂着捂着,睡着了。
天渐渐暗下来了,水面上荡漾着半边金灿灿的太阳,归鸟飞过橘红色的天空,钻入黑色剪影般的林里。
山洞里生起了火堆,温姝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她不知道那个鹿仙是什么,可能根本没有这个仙人。因为新娘当晚也会被送回去,可能岛上那些人不知道是谁把人送回去,就把这个当做一个习俗了吧。谁知道那些新娘是不是自己走回去的呢?
温姝决定再坐一会,等到月上柳梢,人们都睡着了,就回去。火焰吞噬了试图侵入洞穴里丝丝凉意,让温姝感到阵阵暖意。
她常常做这样一个梦,梦中有她的父母,他们一家三口住在虽然破旧但是幸福的小屋里,但是她从来看不清父母的面容,每次当她要看清楚的时候,她会醒过来。
睁开眼睛,眼前仍是那个火堆,只不过,这火越烧越旺了?耳边似乎有人痛苦地呻吟,温姝心下打颤,这么晚了,是人还是鬼。
温姝缓慢的把头转过去,只一眼,就猛的闭上了眼睛。她看到一个人,身上都是血,躺在那边的地上。
“这是人不是鬼这是人不是鬼……”“不要怕不要怕不要怕……”温姝反复的在心里默念,哆哆嗦嗦的朝着那个血人走去。
只要几步路的距离,走得格外艰辛。
温姝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她蹲下来,伸手探了探鼻息,还好,还有呼吸。她把那人脸上的血污抹掉,露出一张清秀苍白的面孔,温姝都能看见她脸上隐隐显现的紫黑色经络,身体还在不自觉的颤抖着。
温姝轻柔的问她:“你能听得到吗?”
她把耳朵贴近那个人的嘴唇,“嗯。”虚弱的,一晃神就能漏掉的回答。
温姝知道这个人还有意识,可是自己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救她,周围除了一个火堆,也没别的什么了,她要下山,找巫医。
她说:“我去找巫医来,很快的,他来了,你就会好的。”
没等到另一个人的回答,她脱下外袍,搭在那人的身上,转身就想离开。
温姝的手被另一个人扣住,她回头一看,那个奄奄一息的姑娘竟然直直地坐了起来,左手扯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没看到手掌,那个地方不断流出汩汩的鲜血,也许是断了。
“我不是要逃跑,我只是想找人救你,你先放开我,好不好?”也不知道伤得这么重的一个人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温姝又扯了扯,还是没把自己的手解放出来。
她有些恼了:“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是真的想救你,这里没有能救你的东西,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坐下……一晚上,就好。”那个人断断续续的说。什么人受了这种致命伤一晚上就会好的?但看那人一点也不像将死之人,面色沉静。所以温姝又坐了回来,她盯着那人紧闭的一双眼睛,疑惑道:“你是什么人?”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答,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是温姝,我没有在岛上见过你,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受伤的,你说一晚上就能好,我在这里陪你一晚上,如果天亮了你死了,我会直接下山,岛上的人很久没见过外来的人了,为了避免麻烦,我不会告诉他们山上有个人死了,你…………”她就这样絮絮叨叨了半夜,被她念叨的人低着头一动不动,只有略微起伏的胸膛还在昭示着她还是个活人。
温姝念着念着倒在那个人的身上,睡着了。火堆的火也越来越小,外面隐隐传来几声鸡鸣,平静无波的水面上跳起一尾鱼儿,一粒石子从山头滚落。
鹿伏蜀睁开眼睛,她身上的伤都好了,断了的右掌也重新长了回来,只是身上这身血衣得去水里清洗清洗。她把温姝平躺在地上,手一摆,火堆的火又热情的燃烧起来。
她闭上眼睛,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在水里了。
过了一会,等温姝醒的时候,她惊奇地发现,昨天那个半死不活的人正好好的坐在自己面前。她“嚯”一声站起来,好奇的打量眼前这个“死而复生”的奇迹,当她看到断了的右手又重新长回来时,眼底的震惊都快溢出来了。
“你是神仙吗?”在温姝的认知里,只有神仙会起死回生。
“鹿伏蜀。”
“你姓鹿?我们这是鹿仙岛,”温姝半开玩笑的说:“你不会就是这的鹿仙吧。”
鹿伏蜀没回答也不否认,火光跳动在她乌黑的眼睛里。
温姝坐在她旁边,这时候她才注意到昨天那身血衣现在干净的看不出曾经染满了血污。
“她可能真的是鹿仙。”温姝这样想。
天亮了,纵然温姝心中有一大堆的疑问,面对眼前这个仙人她也不敢问,仙人嘛,都是神神秘秘的。
“我走了。”温姝起身,朝着坐在地上的鹿伏蜀一摆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朝洞口走去。
“温姝,”
“嗯?”她转过头,一脸疑惑。
“你是我的妻子了。”鹿伏蜀补充道。
温姝确认面前这个人就是“鹿仙”了,不过她还是很好奇:“为什么?难道你们鹿仙不识男女的吗?”
鹿伏蜀指了指火堆,“我们在这个山洞呆了一晚上,”温姝打断她:“我们同为女子,这又如何?”
“这个山洞被下了咒,我若是与一人在这待上一晚,便是与那人结了婚契。”鹿伏蜀继续说。
“如何解?”
“出岛,去找下咒的人。”
“那你离开这里之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如果鹿仙不在了,这座岛还能像之前那样丰收吗,还有保护这座岛的瘴气,会消失吗……
鹿伏蜀知道温姝在担心什么,“这座岛的生机不会因为我的离去而消失,它将永远藏匿在迷雾中,不会有人找到它。”温姝放下心,“我们将一同离去。”鹿伏蜀又说。
“我也要走?”温姝不敢置信,沉默之后,她妥协道:“那我回去收拾东西。”
毕竟温姝从小生长在这,这片土地承载了她的生命,她的记忆,她的感情,要走了,也得告个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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