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之城

木偶之城

狂躁的冷风正在呼号，它穿梭在万物之间，洗劫自身所经过的一切，旷野、孤城，包括那小小的旅人，无奈的迷失者与伶仃的吟游诗人。

严寒肆虐了这整片土地，甚至足以将人冻成冰棍，那不甘示弱的寒风在四周盘旋，它甚至还唤醒了自己的伙计，携纷乱的雪花肆意飞旋着，一同将世界染成纯白之色。白皑皑的冬雪积起了厚厚的雪地，冷冽如同寒冰的天空冷漠地注视着万物，就像是上帝欢愉之时派来的使者，严峻地审判着人世的恶与善、美与丑。

那风雪回旋，如狼似虎飞扑而来，它挟带铺天卷地之势，吹得那孤独老树在风中打颤，冰冷的雪花拍打在枝干上，很快就凝结成了坚实的雾凇，然后胡须一般的在枝杈下垂落了。就在一片纯白之中，女孩的身影渐渐隐现出来。她身穿着厚厚的大衣，艰难地在暴雪中前行着，一身衣物早已被风雪沾染成了纯白的色彩，依稀可以看见那微微眯起的眼眸，其中是异于常人的红色。

另一个女孩只是在前方漫步走着，她墨绿的头发扎成干净利落的单马尾，暗绿的瞳孔中是如冷酷到极致的表情，可她却并没有向风雪屈服的样子，而是十分随意地迈步向前，厚厚的衣物上积起了一层白雪，那站在雪地上的矮小身躯，那双小腿几乎深深陷入其中，可她却毫不在意，一步一步地撑开步子，身背的巨剑仿佛根本就没有影响到她的步伐，同时剑身也结起了一层微薄的霜，剑柄积上了厚厚白雪。

“真是辛苦啊……”

身高比旁边两人更高一些，红发的少女望着漫天的白雪，颤抖的嘴角隐现出一抹疲倦的笑。她略长的刘海遮掩住眼瞳，几乎好久没修剪的头发沾上了些许雪花，任凭白与红自然的融合在一起。长靴一落下，便深陷入雪地之中，伴随着一层洁白，她于是就再次迈步跨入雪中，身上的雪还未消融。随而风又伴着雪花朝身上袭来，不给敌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雪依然很大。冷风把她冻得发颤，白净的牙齿也在瑟瑟抖着，晨曦此时双手交叉紧捂两肩，紧裹住身躯的棉绒大衣厚得让她行步艰难，她嘴里不断喘着气，从中冒出淡淡的白色烟雾。

“前面，好像有城镇了。”只见她顶着冷风，艰难地说出几句话来，那红眸眯成了一条小缝，几乎完全被刘海所遮挡。势如奔马的大雪直向她袭来，使那几乎全白的身子，远远看去，就像一只颤颤巍巍的雪人。

阿丽西雅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了笑，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厚厚的雪地仿佛丝毫没阻碍她的步伐，深陷其中的小腿有力地迈出步子。被冷风刮得通红的双颊上，露出虎牙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了那句鼓舞人心的话语，“好嘞，加速前进！”

依旧是淡然的样子，雪凌简单地拍去那厚厚大衣上的积雪，红瞳淡漠地望着漫天飞雪，仿佛被“迷失”包裹了似的。深粉色的长发蓬松的样子披散肩头，没有任何表情如人偶般的面孔上，单薄而略红的唇瓣微微张开，精致的面孔上垂下几缕发丝，在风雪的狂躁侵袭下，若隐若现的。

面前的城镇从风雪中渐渐显现出来，高大的白墙阻遏住狂暴的雪花，堆砌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大门向三人直敞开来，从中是昏暗幽寂的城镇。

众人艰难地迈步走入城中，便舒缓了一口气，她们同时望向这昏暗的天空，漫天的雪花已失去暴风的庇护，曾经畅所无阻的风雪，恰恰是来到这城里时，它们士气便陷入了低谷，悠闲地从苍穹中飘落而下，落在迷途访问者的头发上、两肩上，洁白如初。

“到了。”低声喃喃说出两个字来，雪凌的红瞳巡视着周围一片混乱的环境，空荡荡的大路上没有其他人，未紧锁的房门被风雪所吹动，发出“咿呀咿呀”的响声，任凭雪花侵袭而入。

“总觉得，这里有些怪异。”阿丽西雅望着没有一丝生机的周遭，心里不由警惕起来，她的手不自觉伸向背后的巨剑，然后一把摸到了层冰冷的白雪，有着金属质感的剑柄被她紧握住，那暗绿的眼眸如猎豹一般发出冷峻的光芒，矮小的身躯向后退了几步，后背嗖地感受到丝丝刺骨的寒，她紧张地向后看去——只是一面别具当地风味的瓦砖墙壁，而上是一扇昏暗的印花窗户罢了。

她的眼瞳向窗内望去，屋里没有一个人，从中是摆放规整的家具，大圆桌上铺着一张洁白的碎花桌布，桌上的一小杯咖啡早已冷却，壁炉冷冷清清的在那里等候，只留下了已燃尽的煤灰。桌边的木椅上仿佛有什么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几个精致的人偶。

“这，什么 ......”不明的恐惧感油然而生，她嘴里自顾嘀咕着，暗绿眼瞳中的那一抹黑更显深邃，可面容之中并没有呈现出太多的惊恐，凭着天生的胆识与丰富的经验，阿丽西雅心中的恐惧很快就平息下来，那嘴角讽刺般地出现弧度，像是在嘲讽自己之前的情感变化。然后她冰冷地嘲弄着，发出不屑于然的声音，“呵，怎么可能？”

依然带着笑面的晨曦突然凑到阿丽西雅身边，在她耳边轻轻低语道，“我刚才探查过了。可以肯定的告诉西雅，这里是个无人小镇呢~”说着，她被浓密刘海掩盖的眼眸闪现出一丝昏暗中的冷光，话音微微颤抖着，原本平滑有度的声线却异常的嘶哑，“都是人偶哟。”

此时此刻，雪凌只是静静站在路的中央，似乎根本感受不到这是一座无人城镇，红眸望向天空中稀零飘落的雪花，仿佛已出了神，她深粉色的长发沾染上了几分洁白，只身却愣了一愣，眼瞳向远方的街区望去。“有人来了。”

远远走来的是两个看似年龄无差多少的人。那居于前的少女正双手叉腰缓缓走过，随意披散在身后的银白色长发，从中引出一条细长的麻花辫绕在脑后，许是带着一丝圣洁感。银灰色的瞳孔中流露出诡异的戏谑，她穿着的洁白长袖衬衫搭配着豹纹的黑色短裙，黑与白菱形格纹路的长袜随随便便地耷着。在她的身后，同样银发的少年漫不经心地走来，几缕发丝从头顶翘起，他只是观望着四周的房屋，似乎根本就没有正眼看过前方的人。

少女轻笑一声，身子似乎根本感受不到寒风的冰冷，任凭那大腿全然袒露在外，漫天白雪飘落在两人身上，却奇妙地消失不见了。

“克洛蒂。”微张的唇瓣不紧不慢地发出话语，红瞳中重新出现些许神色，雪凌如人偶般精致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只是远远望着两人，伸手便将帽檐拉下。

晨曦疑惑地盯向雪凌看着，她稍稍撩起她的长发，随后大步走到雪凌跟前，那双手不自觉地叉起腰来，浓密红发中的那双眼瞳注视着面前来路不明的两个人，嘴里发出试探似的声音， “这位小姐以及那位先生……你们，认识雪凌？”

“当然。”克洛蒂爽快地应道，银灰色的眼眸望着眼前的少女，空洞中而渗出一股恼人的寒意，那清爽的女声里却颇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灵感，“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又拥有了一个和你一样的伙伴了呢，雪凌。”就像是故意强调一般，“和你一样”这几个字深深印入两人的脑中。

“对吧？这位红瞳的罪人小姐~”她轻飘飘地摇了摇食指，话尾余音里带着可怕的笑意。

在那一瞬间，一旁的晨曦狠狠低垂下头，险些从刘海中隐现的红眸辗转出一抹冷光，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起拳状，牙齿却莫名地紧咬了，像是在忍耐什么，努力移过了视线。这时候，似有什么声音为她解围，打破了这无形的僵持。

“呵，神族不去神界享乐，又来这儿干什么呢？”一旁的阿丽西雅嫌恶般的发话了，那暗绿的瞳孔中充斥着憎恨与嫌恶，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滋味。似听到此话而感到不可思议，晨曦的瞳孔突然就缩小了，她的身子猛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只知雪凌握住她的手来，那双红瞳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魔女摇了摇头。

“噢，还真是冷漠呢，对吧，洛斯特。”克洛蒂依旧是笑着，仿佛没有被阿丽西雅的话所激怒，银灰色的眼瞳微微眯起，从那咧开嘴角间漏出另一番话语，带着高傲的语气，“就算你们知道我是神族，又何能猜出我是代表什么的神祇呢？洛斯特，给她们说明一下情况。”

深邃的银色瞳孔中闪过一丝疑惑，却在下一秒钟瞬即消逝。那少年清咳一声，便一字一句地解释道，像是个无感情的机器，“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城镇本不是个无人镇，原本的居民以及闯入者都受到了诅咒，被变为了人偶。”

“人偶......”阿丽西雅喃喃道，眼中映现出刚才那一幅怪诞的景象，可她却又使劲摇了遥头，强装镇定道，“呵，我又凭什么要听你们的，神族！”

“不听就算了哦~噢呵呵呵呵~我现在有一件事要做，要不洛斯特，你先跟她们一起吧。”克洛蒂说着，嘴里发出几声连贯的轻笑，银灰的瞳孔望向天空。那雪悄然而止了，她不知意味地扬起嘴角，便向街道深处走去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人说话，仿佛僵硬的石雕凝固在纯白的冰原里。雪依然在下着，无止尽地下着，飘飘扬扬地飞往了远方。

等到他们全都安定下来。在城镇的某小屋内，银发的少年轻轻关上木质的门栏，他望着满城厚厚的白雪，失神了似的一动不动。

“你在想些什么？”在下一秒钟，当冰冷的声音回徜耳畔时，他许是发觉了什么不妥，深呼了一口气，快速转身、拉起桌旁的椅子径自坐下了。

桌子对面的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于是低下头再次看向那一本厚厚的书。那大概是关于大陆各地语言解读的书籍，虽然看着有些吃力，但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那书已翻了好几页，她无神的红瞳紧紧盯着书页，拿起她随手抓到的书签，另一手似在思考什么般抓着额前的头发，脚边的人偶宁静地靠在木椅旁，不知是何材料制成的金色发丝如蝉丝般柔软地落在地上。

晨曦和阿丽西雅分别坐在壁炉旁的毛绒地毯上。阿丽西雅只是默默观察，她墨绿的马尾无力地垂下，暗绿眼瞳中映照出火焰的光芒，及是火舌的影子在她的面庞上涌动，使她厌倦地盯着那团无法言语的炉火，此时此刻许已陷入沉思。

在精神已经疲乏到无法忍耐的那一刻，她转而翻身，毫不犹豫地撑着双手，言说着要去做俯卧撑那类的日常训练。

晨曦坐在一旁，双手呈环抱式，把微微弯曲的双脚包围起来，略有婴儿肥的脸埋入膝盖之中，眼里满是质疑。她细长的红发掩盖住背后的身体，浓密刘海中的眉头紧锁起着，脸上失去了以往的笑容，有的只是严峻的神色，甚至含藏着丝丝怒意，那紧握的双手，隐约能看见淡淡的青筋。

“你是她派来监视我们的吗？”那声音很冷。向来沉着冷静的晨曦竟最先开口了，她的红瞳从刘海中阴森森地隐现出来，摄出凌厉的红光，缩小颤动的瞳孔在一瞬间却又归回正常。她握紧了胸前的十字架，似在提醒自己压抑情绪似的，随后不再多言。

“如果你这么认为，也没办法。”少年平淡地回复了这句话，银色眼眸不知为何悄悄望向对面的女孩，他拿起杯子放在嘴边，刚要喝下去，双眼看向空洞的杯底，猛地一愣，然后只得装作从容地把杯子放下，轻呼了一口气。

阿丽西雅站起身，转身走到桌子前，拿起水壶向另一个杯中倒满热水——毕竟这家人也都变成了人偶，这类的日常用品借借也没有多大问题。她暗绿的眼眸撇向另一个明显没有任何水的杯子，顿然展露出质疑及是戏弄的邪气，然后她便捧起自己的水杯，肆意讪笑着，那轻快的声音中带着嘲讽之意，“原来神族这个种族，向来都对着空水杯喝水啊。”

“嗯，是的。”话语中一丝没有不给人留下余地的机会，平缓的声音似乎没有经过什么思考，对方竟不自觉地挠了挠头发，中间翘起的毛发又更向上翘了几分，那脸机械似的向其他地方转去，眼神突然变得迷离，“嗯......你可以问一下克洛蒂，她也许会知道。”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也太不会撒谎了吧......”心中顿时嗖地窜入想掀桌的感觉，阿丽西雅不顾形象地怒吼道，一拍桌子，那墨绿的头发如触电般竖起。可随后她却突然冷静下来，狂跳的心脏顿时变得舒缓，略有婴儿肥的脸上泛起了通红。她的水杯在那一刺激下完全掀倒，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渗透入了地板里。

“如果，这个房子的主人醒来，又会怎么样。”极其平静地说出一句话语，雪凌的红眸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偶，又逐渐移向一脸惊慌失措的阿丽西雅，于是低头再次看起桌上的那本书。

“呵，无非就是看到一堆奇怪的人霸占了自己的家，还把自家房子搞得乱七八糟而已。”阿丽西雅强装冷漠地放下杯子，在一个地方盘腿坐下，等到晨曦推推她的肩头，朝她暗示了一眼。

然后，一直沉默着的对方就此开口，如女王般有威信的话语中带着疑惑，之前的怒意似乎消失不见了，几乎被掩盖的双眼中明显藏着防备之意。“就算我知道你们是神族。但是为什么，神族的神力会这么低，就像是……普通人？”

“有一定几率是由命运共同体造成的，我和克洛蒂不联合在一起的话，就无法开启内在的神力。也就是说，只有我们两人合作，我们才是真正的神祇。”洛斯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随意地翻开书页，银色的眼眸望着桌上的那另一本书，书名为《大陆起源史》，嘴中再次道出话来，“还有，神族本身就会隐藏自身的神力，就如你说的那样，神族就算隐藏神力，也会比普通人高出一筹。不过知道神力这个词的你，也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吧。”

“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我们，难道不怕我们......”晨曦低沉地说道，脸上出现怀疑的神色，红发中、那双眼睛辗转出淡淡的光芒，“神力这个词我小时候从一本书中见过，乃是智慧之精灵与人类学者编撰的最高杰作，里面有一部分讲述了外界种族的基本特征与体制，是打破人类一直不和其他种族交流之书，名为《wisdom miracle》。”

“《wisdom miracle》，这不是那个人类反叛军的杰作吗？！”阿丽西雅大叫一声，越而提高了几分的声音里明显带有惊讶，甚至还藏有着不明意味的怀疑。暗绿的瞳孔猛然缩小了几倍，她更是变本加厉地质问道，“晨曦，你到底有什么秘密？！”

“秘密，没有。”话语突然变得冷淡，眼瞳隐没在黑暗之中，渗透出丝丝的猩红。晨曦说着迅速走上楼去，厚重的靴子发出沉闷的响声，披散身后的红发被随手撩起，留下的，只是莫名的怒意而已。

留在席下的阿丽西雅愣愣望着她的背影，拿起书签的雪凌将其悄悄放在口袋中，洛斯特在那书中随手画着圈圈，标示出错误之类的玩意儿。

一切在突然间归于沉寂。

宽敞阁楼上，人偶般的男孩站在棺木旁，静静地注视着什么。那金色长发好似有着丝绸的质感，他的眼眸是最美的天蓝色，却始终是无神的——那并不是个形似人偶的男孩，而是本来就是个人偶。他瘦小的身体上穿着深紫色的洋装以及纯白短裤，还装饰着花纹，想必是非常用心制作而成的，露出的双脚关节同样是人偶的肢体，倒真像是一个完美的艺术品。

男孩身上好像抱着什么，竟是一个相比之下更小的人偶，那人偶的长发披散着，银灰的深邃眼眸紧紧注视着男孩，嘴角却是不明的笑容。

男孩一愣，便放下人偶，双眼望着棺木中金发的男人，嘴中机械般地喃喃道，“我的人偶师，我为您消灭了一个入侵者。我会将把其余闯入者全部变成人偶，沦为您伟大的收藏品之一。”

男孩说完便向阁楼之下走去。留下的，是一个克洛蒂外貌的人偶，靠在棺木旁，嘴边的笑容越渐加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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