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海旅程
那是平静而浩瀚的海域,蔚蓝色的海水轻拂涌动,泛起阵阵雪白的微波,时有轻盈的浪涛划过天际,与那天空交融,便消逝于苍茫之中了。斑斓的水纹微微颤动,在那三桅帆船的船尾汇集成水流,蜿蜒地与那宁静的水平面融为一体,模糊而若即若离的薄雾淡淡地笼罩在船的周身,仿佛已将那巨大的三桅帆船尽数掩盖似的,使得无人能探寻到那船的存在。
天际偶然划过几片灰白的斑驳,是那成群的悠扬海燕,在那海洋与天空的交界间旋转,将此作为它们永久的欢庆胜地。
海纹悄然泛散开去,灵活的游鱼周身转折,一甩那透彻的薄尾,便隐没于无尽的深海昏暗中,与那澄澈的深蓝融合消逝......这使人怀疑此此究竟是海难者的殉葬之地,还是那鱼儿永远的栖息之所?或许以简单而论只是两者并兼罢了。幽深的海底隐隐传来人鱼绝美的歌声,沉浸地回荡入耳廓中,与那被铁锁缠绕的心神产生了阵阵的共鸣。微微轻叹,近乎空灵嗓音却片刻的停顿了,魔女的红瞳透过那破损残缺的玻璃空隙,凝视着平静如初的海面。
昨日的暴怒早已消停,继而转变为如此反差的静谧,她瘦弱而苍白的双手缓慢地摸索着那灰白的老旧墙壁,似乎触碰到阴冷而停顿小许,羸弱的身躯轻轻斜靠在晦暗的墙边,默默寻思这,然后便缓缓在身上摸索着褪去睡袍,将那黑色的哥特系连衣裙笨拙地穿上。雪凌伸手掏出那或为誓言的挂坠,可她却因此静默,血红双瞳渐渐被昏暗所埋没去,睫毛轻颤着投下斑斑暗影,眼中只是那漆黑的泪形晶石而已。
那手不由紧握将吊坠遮掩其中,于是她便在脖上挂起那记忆中人赠与的吊坠,空灵的声音低语道,“晨曦她......”
她那毫无血色的玉足触到冰冷的甲板上,似乎因温度的突兀转变而轻微一颤抖,继而将双脚缓缓贴近地面,雪凌顺手拿起台前那漆黑的脖颈装饰物饰于脖上,哥特式的风格让她此时更多了些阴暗感。那装饰品的中央突兀地悬挂起一把银白色的小十字架,鲜红的宝石如那双红眸般,深幽幽得看不见底,细小的黑链将此物与脖颈串起,精致如此,却更类似于束缚。
“咿呀”的一声轻响传入耳廓之中,那腐朽的房门被来者给粗暴地打开,那梳着墨绿色马尾的女孩此时正站在门前等待,暗绿色的眼眸中充斥着肃杀的气息,却又忽而隐没在那幽黑的瞳孔里,她并没有穿上那漆黑的长衫,或许是因还未完全晾干吧,那上身只穿了一层单薄的小衬衫以及浅棕色皮质马甲随随便便地套上面,显露出那洁白的袖口。阿丽西雅现的此番打扮,倒真像是个真正的海员,多有粗犷的滋味在内。
“塞壬说那个家伙并不在这海中的任何一个角落,想必是丢下我们自己逃了吧。呵,果然本就不该信任那个我们所谓的同伴......”沉默的情形被那满溢着不耐烦以及愠怒的话语所打破了,那语气中明显将“同伴”两字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她似乎是在犹豫,又像是在训责着什么,阿丽西雅把后背倚靠在房门的木栏上,一腿伸直支着地板,另一腿弯起一个弧度来。双眼望着那天花板呆滞地发着愣,神色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失落,她微微低头,重重地哀叹了一声,像是愤恨一般将双眼隐没于晦暗里。
“到下一个海岛,找到她吧。”空灵的声音如那镇魂曲般缭绕于心魂,其中带着能抚平人心的温柔以及无心无畏的淡漠,那血色双瞳中此时此刻竟含藏了许无形的坚毅,红唇微微抿动,轻微开口拼出几句字节。雪凌不禁伸手摆弄起那深粉色的长发,似乎已陷入无尽的沉思中,“既已经,答应了,就要做到......”
“雪凌......”颤抖的语音中带着难以迈步的艰难情绪,阿丽西雅像是在极力掩盖自己的心中所想般,她渐渐转过头去,暗绿的眼眸瞥向身后的女孩,却有些难以抉择地用劲摇了摇头,伸手狠狠撑了撑墙壁,然后飞身跑了出去。那声音中带着别扭与嫌怒,随着颤抖而沙哑的嗓音,阵阵传入雪凌的脑海中去了,“嗯呵,既然这样,我就没办法了,要找那个......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你自己就去罢!”
远处猛然响起了房门闭拢的声音,砰然的回响竟使那冰冷的心灵都有所触动。可雪凌却似乎在同一时刻恢复了平静的状态,那红瞳凝视着这空荡荡的转角,不带任何感情的。她的眼瞳微阖起来,将瞬即之间的杂念清除而去,她再次睁开审视着这狭窄的廊道,双手将长发分成两股,笨拙地想把头发梳成麻花的样式,可却戛然松开,重新化为杂乱长发中的一小撮微翘的部分。最终雪凌只得将头发聚为故往的披散样式,便将那宽大的法帽戴上,重重按下帽檐直至眼瞳......
似乎意识到自己做得有些太过,阿丽西雅回头瞥视着那依旧紧闭的房门,眼中泛起一丝意外的忧虑,她伸手狠狠按压着太阳穴,嘴角隐现出一抹冷笑,竟仿佛是对自己之前的突兀举止而感到不可思议般的,她努力装作无事的样子,最终只是迈着极其缓慢的步伐在甲板上来回踱步,却殊不知那驻守瞭望塔的蓝发少女正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关于你的那位同伴?”海莱将双手搭在围栏上,自然地摆开那尚还附带着鱼鳞的双腿来,放松的姿势、从高处俯视着阿丽西雅。腰间佩戴的长剑格外显眼地划在地面上,那青海一般澄澈的眼眸中显是闲趣以及悠然之意,那轻纱制成的衣物单薄地裹在身上,将那圆滑柔美的两肩袒露于空气中。
阿丽西雅猛然一震,这才意识到瞭望塔上那渺小的身影,她诧异地点头回应,然后便假装毫无所谓地轻叹一小声,那双眼在皱眉之时眯起一缝,她思虑了一小刻,于是转身靠在升帆的粗大木桩边,戏谑般地向海莱搭讪道,“没错,就是这样。呵,那个人可还真是不留情面呢。话说来,你原本是人鱼吧,对吗?”
“没错,就是如此。但这双人腿是海神为了让我能方便跟随塞壬殿下而赐予我的赠物。”海莱独自言说着,同时浅蓝色的双瞳不由自主地盯向那白净的双腿,似乎是已而沉浸入思考的海洋中般,她长久没再说出话来。然后不禁点头,就以那人鱼才能拥有的轻柔嗓音再次说道,“我一直很珍惜它,毕竟这是海神殿下赠与我的圣物,即使在这时候也会有些……那种本不应该拥有的,曾不属于自己的感觉。”
“海神?那个叫做赫丽莎赛露的,不留在神界享乐的神袛?还真是凑巧呢。”话语中带着心不在焉以及不屑的感情,带着天生对神族的厌恶之意,此时此时但却明显地减弱了许多。阿丽西雅暗绿的瞳孔瞥向上方,似乎意识到对方即将恼怒,她便随性地摆摆手来,紧闭双唇不再涉管什么闲事。
就于此时,雪凌推开那笨重房门,向甲板的位置行去。一身哥特式的连衣裙在醉人的海风中浮动着,细瘦的双腿倚在那破旧的围栏边,红瞳直勾勾地向那大海遥望过去,却又因薄雾的阻隔而无法清晰望到海上的一切。她就此伸手将那宽大的法帽又更加上移了一小点距离,那双眼瞳却依然掩盖在阴影之中,沉寂而不带一丝人应有的感情,然后淡漠地发出近似于疑问的声音,“船已经,行了一夜多许了吧。”
“嗯,没错,雪凌小姐。”海莱严肃而又较真地回应着雪凌的话语,浅蓝色的双瞳瞭望着那远方苍茫的海洋,似乎一点都没受到那薄雾的影响,好似又出于天生以来对海的依恋,面部表情逐渐柔和了起来,伸出双臂去迎接那醉人的海风,仿佛只身沉醉于其中无法自拔,那话语就如梦寐中轻柔的呓语般,催人入眠,嘴角隐现出一抹对海独爱的笑容,“海是我的家乡,可我却也很久没有踏足那片领域了……最终只是在上面游荡罢了。”
“既然如此,我想借问一下,在这么大的迷雾之中,你,又是怎么找到正确的方位的呢?”阿丽西雅冷不丁发出了一声询问之语,语气中带着丝不解以及不愿服输的傲气,暗绿的瞳孔于暗处幽幽颤动,那尖利的虎牙忽而显露闪现出一丝光来。她墨绿的长发恰时被海风吹拂而起,那声音在风间若隐若现,此时的她像一匹整装待发的黑狼,精敏果决似乎随时都将把猎物饮血噬杀。
淡蓝的眼眸中有些惊诧的意味所在,似乎在对眼前女孩的言行感到刹那惊奇,可却还是伸手将那蓝色的长发轻松拂起。海莱在一刻之间把长发理顺,那双眼正视着阿丽西雅,唇瓣微张言道出回应的语来,“可能是靠天生对大海的直觉吧,我本源于海,对这片海域上的一切都了解透彻,以致于此罢了。”
“本源于海吗……”雪凌的红瞳静静凝视着那浩瀚无垠的海,苍白的脸庞被那海风所吹拂,却不见一丝血色。她不由将一只手伸出去触碰那遥不可及的天穹,轻声呢喃间,手指的间隙中几乎是在一瞬间内迸发出浓郁黑雾来,在黑雾散尽的一刻,洁白无瑕的海螺稳稳地躺在那娇小的手中,被手指悄悄所抓住。她缓慢地将面庞移近小许距离,吹出悠扬而柔美的螺音恰恰是回响起来,在心头久久徜游,抚平了万物那不变的残缺。
“这螺音,感觉很是熟悉呢。”身后乍然传来魅惑般的男音,其中似乎兼带着天生的诱导感,使人在恍惚之中,竟陷入这泥潭里无法自拔。绝美的少年快速迈步向甲板走去,只是一身单薄的衬衫,在袖口的位置慵懒地敞开着,他披着船长的大衣,那如丝绸般柔顺的黑发紧贴在额头上,手里还时刻不忘拿着那把长剑,深蓝的瞳孔凝视着雪凌手中的海螺长久,却在一时颇显错愕。他兀自摇头恢复常态,便自语道,“曾经似乎也听到过类似的螺音,那时候……恩,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塞壬轻咳一小声,又接着说道,“昨日海神殿下邀请各位前去海神之城,经此番商议,我将把各位送往弗亚罗兰,那个水之国度安顿五日。在这五日之内,各位尽可以将你们的伙伴找寻到,一并前往海神之城,而当各位即将前行之时,只需......只需让雪凌小姐在海岸边吹响海螺即可,我们自会前来迎接。”话音毕落,那深蓝的眼眸依旧凝视着那个海螺,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般,她悄悄地询问道,“我很疑惑,那海螺从何而来。”
“......朋友的赠物。”话语稍而停顿了一刻,便骤然轻声回应道。红瞳漠然地凝望着手中的海螺,其间藏起了抹不易察觉的怀念与怅然,可脑海里却顿时闪现出她那永远无法忘怀的时刻,使雪凌的心头顿乎一怔。她能望见顺着嘴角流落的那片殷红,甚至是凝固在血泊中的男人隐留的笑意,她几乎要认为自己仍还握着那双手,望着它无力地垂落下去——红瞳无助地颤抖着,那心跳顿时加快了速度,雪凌紧捂胸口靠在破损的围栏边,望着湛蓝的天际惶惶低喘。
似乎发觉了对方人的不对劲之处,阿丽西雅直勾勾朝雪凌的面庞望去,心头好似也感受到了对方的苦楚,砰砰直跳的、竟使训练有素的她都无法尽快将情绪平定。那暗绿的眼眸几近要看透一切般,从中那抹灰黑颤颤被阴霾所掩盖,她紧抿的唇中顿时言出一句语来,却又想极力掩盖掉其中的关怀,“怎么了?你到底有什么......”
“前方已是陆地,即将到达水之国度弗亚罗兰, 塞壬殿下,请下令。”突兀之间,严肃而已然抛下一切懒散的女声骤然响起,海莱淡蓝色的眼眸注视着塞壬良久,待对方点头示意,她便如战士般端正地行了一个礼,于是顺着木桩纵身跃下。眼前的迷雾竟悄然褪去,广阔的海洋中已是一个莫大的海岛,或许这船前行的方向是海岛上的一个废弃山坡,所以几乎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迹象。登时,那船悄然靠岸了,顿地发出一声沉闷的空鸣。
海莱带着二人走上了这长久未有触及的广阔土地,她一点头来向两人告别,便只身跨入三桅帆船中,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两人。她并没有说什么话,而是愣愣地望着,憋了半饷,才发出一声告别似的问候来,“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那个城镇了,那么各位……五天后再见了。祝你们会有个好消息!这个城镇……便是水的国度。”曼妙的声音登时滞停,那三桅帆船竟悄然被浓厚的雾气所笼罩,渐渐消逝于视野之中。
一切,仿佛从来没有经历般,好似沉溺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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