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世等打马转到城南,满眼见米脂城外偌大的平原,真的是一片人喊马嘶,乱哄哄的成了人的海洋.
人们领来粮食,就在野地里生气篝火做饭,很少的几个帐篷建立在旷野里,不时的在帐篷里传来一阵阵喝酒划拳,大声的笑骂,想来那是各路杆子头们的下处。而大多的喽罗百姓都是西一群东一伙的,围着一堆堆篝火等待着饭熟。
熊熊的篝火延绵不断就如没有边际一般直达天际,蔚为壮观,整个大营人声鼎沸,喧哗声直达天上,在一群群的人海里不时的有骨瘦如柴的孩子跑来跑去,时不时的传来有走失了孩子的妇女凄切的呼唤声。
整个军营没有巡哨,没有暗庄,只有混乱,其实那米脂守军也是抱着死守疲敌的心思,要不现在只要有一点进取之心,这时候派出一彪敢战之兵偷袭下敌营,定会取得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其实也不怪这些各地赶来的杆子托大,本来就是流民组成,根本就没有训练军纪,更没有出外扎营的经验,那都是走到哪里劫掠到哪里,睡到哪里的,现在你叫他们如军队一样井井有条的扎营也是难为他们了。
再者,这次大家都相信,以现在自己这个实力,对官军那个阵仗,自己一方不过是一个冲锋便是拿下米脂。
县城里可是有华美的房屋,软和的被褥,堆积如山的粮食,还有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各色东西物事,那又何必辛苦巡哨,费力扎营?大家只要凑合一会,吃饱喝足,下午一战便可进城享受这些东西。
再看城上的乡勇签丁,一个个面无人色的看着下面如海的人群,那嘈杂鼎沸的人声和延绵到天边的篝火,给人以无边的压迫感,让人的神经都快崩断了。
现在,那些签丁军汉,所有的人都抱着求神告天的虔诚,祈求外面的敌人现在不要偷城,哪里还有那偷营劫寨的胆子?
吕世和过天星见了这般情形,都苦笑着摇头,吕世暗道:“这就是明末那轰轰烈烈的农民大起义的义军吗?就这样的一群流民,便推翻了大明三百年铁打的江山吗?现在看来,不是农民起义军太过强大,根本就是大明朝廷已经腐朽到了极致了。”
不沾泥的驻地安排在一个小地主的院子里,那原有的主人早就带着家小财货躲到县城里去了。于是不沾泥就鸠占鹊巢成了这院子的临时主人。
院子是两进的,一圈条石砌成的院墙,一个还算高大的门楼,门前还有两个小石头狮子,雕刻的没有一点威猛之色,倒是有了太多憨态,与现在站在面前的不不沾泥的亲兵杀气腾腾的场景倒是格格不入。
院墙下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一个个不沾泥山寨上精挑细选的喽罗亲兵,手中按着刀枪,全神戒备着一切往来的人等。
上面一个三间的中堂,现在成了不沾泥的会盟大厅,一把虎皮交椅摆放在正中,把正堂上原本挂着“耕读传家”的匾额丢弃在地,换上了“替天行道”。
沿着大厅两边是一溜的椅子,那是给各山寨赶来会盟的杆子准备的。这次会盟,到现在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十三家,也可为是人才济济,气势非凡。
这十三家杆子有大有小,大的有三四千人,七八千的,小的也就几百人,但林林种种的聚集起来也把自己的这个队伍凑成了五万左右。
但现在这些人无论大小却是各怀心事,有的是真的想来大家拧成一股绳,打下米脂夺粮过冬,有的纯粹是跑来找便宜,但只看看那些人带来的人马便知,都是老弱妇孺,更是刀枪不齐,还都没带粮草辎重,根本就是来吃吕世这个大户的。
十二家杆子头和他们的副手已经挤挤擦擦的坐了一屋子,正在热火朝天的争抢着眼前丰盛的酒肉,犹如饿鬼投胎,吃喝间与相识不相识的猜拳行令呼喊笑骂,还有两个竟然是一言不和便要动刀子,不沾泥忙拿出老资格身份压服住,才避免了一场血光。
不沾泥这次特意的宰杀了一头黄牛,几只肥羊还有一头肥猪来排开酒宴招待这些盟友,这时候不断的有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举起酒碗来,对上手的不沾泥敬酒,就象征性的举起面前的酒碗来应付一下,然后笑着劝说大家吃好喝好。整个屋子哪里还有一点白虎节堂的样子,倒像是个赌场饭馆。
吕世进来,不由皱眉,这大战在即,这些人却在这里胡吃海喝,以为这米脂已经是囊中之物,岂不知高城深壕岂是这般好下?不思进取便是说的这般人啊。
不沾泥见吕世和过天星联袂赶来,忙放下手中酒碗,满嘴酒气的上前,拉着吕世的手大笑着道:“来来,先生你来晚了,这酒宴可是已经将完。”低头打量吕世白袍上的泥土,不由诧异:“怎么?先生,难道出了什么状况不成?”
吕世连忙施礼,然后笑着道:“没有什么状况,只是刚才安营,动了些泥土,不打紧。”那不沾泥闻听左右看看,突然大笑起来。满屋子人也随着哄笑起来。
吕世只是微笑回答,但过天星却已经手握刀柄怒目相向了,取笑自己的先生那便是比取笑自己还不能让人容忍,一时间竟然恢复了游侠习气,准备找个人来决斗。
不沾泥见状,忙打着哈哈解围道:“先不说这下午开战,那米脂就一鼓而下,就抛开这些,您是文士,怎么做起这下里巴人做的事情?如果人手真的不够用,知会一声就是了,我这里可是几万的闲汉,哪里需要你个书生亲力亲为?”见吕世还要说什么,连忙打住道:“好了,现在先坐下吃酒,大家商量下下午战事。”
过天星见大家不再取笑自己的先生,也慢慢把手松开,然后气呼呼的寻了个座头坐下。
吕世笑着和各位打过招呼,就在过天星身边坐了,看看大家又开始乱哄哄的吃酒,忙站起来,给不沾泥施礼道:“盟主,兵法言,兵贵神速,想来大家已经休整的差不多,是不是盟主现在就发号施令,展开攻城事宜?”
吕世心急,城里还有一帮兄弟需要救助,拖一时便是一时危险,虽然知道这米脂不能一鼓而下,但这样牵连下去,等大家喝好喝足,那今天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不沾泥打个酒嗝,似乎才想起正事,于是放下酒碗,坐直了身子道:“大家静一静,我有话说。”
这一喊,那些杆子都把酒碗放下,转过脑袋等待着盟主说话。
“先生所言极是,正所谓兵贵神速,攻其不备,现在,按照约定,我们已经等到米脂那帮官老爷答复的时间,看样子我提出的几个条件,在那些官老爷的眼中就是屁话一句。”大家轰然大笑,于是就又有人抓起酒碗开始吃喝。
不沾泥话锋一转郑重道:“那好,既然他官老爷把我们的要求当个屁话,那剩下的就是我们自己去取。”
“对对,那官家老儿如此不识抬举,那我们就取了去。”于是大家一起起哄道。
不沾泥把手中酒碗猛地往地上一摔,声色俱厉道:“大家别吃了,赶紧按照当初的安排分配,组织人马攻城,我要求大家都要尽心尽力,不要做什么保存实力的想法,要不,我们那些督战的兄弟的刀子可不留情。”
众位杆子一见盟主动怒,也不敢再吃喝哄闹,所有的人一起站起,大声道:“尊盟主号令。”也不等不沾泥发话,轰然间跑出屋去,剩下一地的狼藉。
不沾泥再次来到吕世面前,拉着吕世的手道:“现在大战一起,我这里却要多多借重先生,说不得,你那方就过天星大当家的偏劳,先生就随我在中军,居中指挥调度吧。”
吕世闻听,虽然心中不愿,但为大局着想,也只好同意,答应了不沾泥。
那过天星上前一步心情急迫道:“先生--”
吕世见过天星满眼里都是对自己的担心,不由一阵温暖感动,当下拉住过天星温暖的大手道:“大当家只管去,我在这千军万马之中,也远离了弓矢炮火之外,安全是没有半点担心,大当家回去,指挥本家人马,就按照我说的那些方法进攻,那里打的越好,我这里便越有机会破城。”
过天星看看吕世,再看看不沾泥,那不沾泥也为他兄弟感情感动,上前道:“兄弟且去,先生在我这里,保管半根汗毛也不会损伤。如果有什么事情,那哥哥我拿整个山寨还你。”
话都到了这份,过天星虽然心中不舍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仔细的叮嘱了一阵护卫朱铁之后,大步走去。
吕世望着渐行渐远的过天星,突然叫住:“兄弟--”
过天星闻言豁然转身,拿眼睛紧紧盯着吕世。
吕世张张嘴,却只说两字:“保重。”
过天星也回看了吕世半天,拱拱手回了一句:“保重”然后大步而去。
这时候院外突然一阵战鼓震天动地隆隆而起,吕世深深吸口气,攥紧了拳头。
一场真正的大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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