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南城与西城的战斗却是截然相反,西城是沉闷的苦战,南城却是无论城上的官军签丁还是城下如潮的杆子都在声嘶力竭的呐喊,都在尽全部的身心喊杀,哪怕就是一个无任何意义的音节。
城南,现在真的已经成了尸山血海,望着如蚂蚁一样铺满城墙上的兄弟,在签丁乡勇无尽的滚木礌石,无穷无尽的箭雨下不断掉落,看着这胶着的战场,不沾泥焦急的在房顶上来回走动。
自己的兄弟还有盟军的兄弟在纷纷堕落,但城上的签丁被打倒一片,但马上如雨后的蘑菇一样再上一片,就好像无穷无尽,双方已经不再是讲究技巧,讲究计谋,现在讲的就是鲜血和生命,实打实的鲜血生命,还有就是双方的意志比拼,比拼到一方彻底倒下为止。
看着一波兄弟退了下来,站在阵后的五百督战队拿着已经快要砍卷刃的大刀,带着狰狞的表情,毫不含糊的砍掉那些胆小怯懦者的脑袋,然后用血淋淋的脑袋震慑着那些胆小鬼,一步步逼迫着他们继续上前,在那督战队的面前已经血流成河。
不沾泥见到此处,就再次亲自挥舞起大旗,随着大旗的挥舞,又一波在大营里休息,沉闷等待的兄弟被赶上战场投入到将近绝望的攻击中去。
一战之后,又有一波兄弟不堪那死伤的压力,面无人色的退下来,立刻再次被督战队挡住,督战队一个个血红着双眼,挥舞着大刀,将退回来的兄弟再次赶向城墙,“回去,继续攻城,军令严苛,再不回去就以临阵脱逃罪砍杀当场。”
退下来的兄弟犹豫了,继续血战的兄弟回去了,但是那些依旧想要逃跑的就被五百督战队毫不留情的砍翻在地,督战队面前,已经堆起高高的人头小山。
如此循环往复,不断上演着相同的戏码。
各个联军抽调出来的督战队的人,都已经杀的麻木了,没有怜悯,没有人去听哀嚎恳求,没有人去顾忌和看看自己剁翻的是不是曾经的自己的袍泽,就那样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兄弟砍杀,然后用卷刃的大刀艰难的割下袍泽的头颅,就那样血淋淋的举着,然后面无表情的丢到那落人头山上。
城上千户徐忠,现在浑身被汗水浸泡的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眼前,城下,那些杆子贼人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不要命的一波又一波的涌上,蚂蚁一样的贼人不断的顶着滚木礌石还有箭雨杀上城头,上来的一个个都血红着眼睛,死命的格杀,根本就不去防护,不去格挡,任凭签丁乡勇的刀枪砍进身体,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也要玩命的给你一刀,还有那身受重伤的,干脆丢了兵器,就那么飞身扑上,抱住一个敌人嘶喊着滚下城头。
杆子们已经没了退路。
大战开始的时候,盟主就发下军令,这次攻城就是最后一击,成了便是面山肉海,败了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盟主这次发下狠话,小头目打前阵,然后是精锐,如果精锐也不能拿下城头,那依旧是老弱妇孺上阵,不管怎么说,就是用全军的尸骨填也一定要在今天填平了米脂坚城。
让老弱上阵,这是对这些精壮的侮辱。
大家昨天已经恳请了那个卧牛山的先生,答应用自己的死战换回老弱的安全,是个汉子怎么能食言?又怎么忍心食言?
签丁没有了退路。
今天一早,千户就发下死命,七杀军律被不断往复奔跑的军汉重复,不断的被告诫被提醒城破的惨状。
死战吧,什么都不为,就为那身后,苦难深重的父老妻儿。
疯了,真的疯了,不管是贼人还是乡勇签丁,现在,徐忠已经拿出了所有的后备和所有的手段。
榆木喷不断的炸响,虎尊炮连珠般轰鸣,羽箭不要钱般的飞出,每一次都收割了无数人的性命。
昨天的签丁已经成了老兵,但在杆子那长弓不断的呼啸声里快速的消耗掉,不断的新丁正被大刀皮鞭填进老兵死去出现的窟窿。
县衙里,县尊的命令不断传来,就是拿出一切手段来,激励,督促,逼迫签丁乡勇拼命。
一个师爷顶着巨大的门板,在长箭的箭雨里抬上了一箱又一箱的银钱,那师爷在门板底下声嘶力竭的高喊:“兄弟们,杀敌吧,杀一贼赏银一两,当场兑现,伤一贼赏银五钱绝不拖欠。杀贼五人,千户大人战后保举为小旗,杀贼十人,县尊与千户联名作保,升上百户,兄弟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到啦啊,大家快来换银子啊,做高官啊。”
在银子与官位的刺激下,已经疲惫不堪的签丁与乡勇再次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汹涌而上的贼人再次被赶到城下。
趁着贼人退去的短暂功夫,千户徐忠坐在城楼里,需要喘口气了,实在是太累了,这时候都已经脱了力,丢下那沉重的头盔,接过亲兵端过来的水,不管凉热的一气猛灌,灌饱了,摸了下嘴巴,长出一口气,这时候,一个亲兵跑进来,单腿跪下,禀报道西城镇抚再次派来亲兵求援。
当时千户就气得一跳八仗高,这还有完没完了,刚刚打发走的怎么这会又来啦。他西城那里根本没有震天的金鼓没有惨烈的厮杀声,有的只有城上偶尔的几声榆木喷的响声,还有就是他那伙人无聊的呼喊。这样的战斗难道还要增援吗?难道他镇抚是吃饱了撑得难受?求援,要不是自己这里还能支持,早就再掉一部分人马过来南城了。
“拦住他,让他滚回西城。”千户不耐烦的吩咐道。
那亲兵答应一声,就要起身照办。
“大人,快发救兵吧--”一个浑身是血的西城镇抚的亲兵,闯开千户亲兵的阻拦,连滚带爬的扑了进来,一把抱住千户的大腿哭号着哀求着。
“混蛋,滚开。”千户被吓了一跳,用力甩开那个可恶的亲兵,大声叫骂道:“救兵救兵,现在我这里才最需要救兵,你那贪生怕死的主将,难道拥有一千多丁壮,还抵挡不住杆子的佯攻吗?难道你的家主都是吃屎长大的吗?”
“不是啊,大人,西城才是贼人的主攻之地啊。”
“主攻主攻,那我再次问你,你方贼人有多少人马?”
“有人马近万。”
“哈,那你看看我这里有多少贼人?”
那亲兵一时哑口无言,在城南,贼人没有三万也有两万五,还真的比自己那里多了几倍。
“但是大人,我那里贼人都是清一色的精壮,他们奋不顾身前仆后继,不要命的死战啊。”
“哈哈,好个奋不顾身,好个奋力死战,那为何他们不击鼓鼓舞士气,为什么这里不闻一点贼人的喊杀之声?难道那些杆子都是哑巴不成?”
“真的都是哑巴啊,他们上万人就那么红着眼睛一声不吭的死战啊,即使是负伤倒地也不吭一声啊--”那亲兵连连点头,说明着原因。
“哈哈哈哈哈。”那千户彻底的被这种天方夜谭,胡说八道气乐了,上万的哑巴,你问问全国有没有这些?找借口你也要找个合理的让人信服啊。
托词,胆小,怯战。
一个没有斗志,没有拼杀的佯攻战场,就让一个已经成了小地主的镇抚吓破了胆,还要拿这样可笑的理由来搪塞自己,真真气死人也,不杀一两个绝了他的心思,那就是个没完没了,当时不再听那镇抚亲兵的胡说八道,大喊道:“来人,把这个谎报军情的家伙拖出去砍啦。”
那镇抚亲兵闻言大惊失色,再次扑上抱住千户大腿高声哀求,不是哀求饶恕自己的性命,依旧固执的哀求千户大人发兵西城,“大人,砍了我不打紧,西城这的已经危险万分啦,大人,为了全城百姓发兵救援吧。”
几个亲兵冲上来二话不说拖出那个不断哀嚎求救的报信人就走,不一会,那求救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这时候,城外的战鼓再次响起,呐喊声再次冲天,千户把沉重的铁盔扣在头上,大喊着亲兵,提着刀冲了出去。
不沾泥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问身边的亲兵西城的情况。
每次亲兵战战兢兢的回答还是不知道。
这时候,一个大黑子的亲兵赶来,气喘吁吁的道:“启禀--”
“别说虚的,赶紧说正事,西城攻城进展如何?”
那亲兵咽了口口水道:“惨烈异常,现在督战队都开始加入登城了。”
连督战队都加入了攻城之中,可想而知战士激烈到何种程度,兄弟们死战之心坚定到何种程度。
但不沾泥仔细听了听西门的动静,只要隐隐约约微弱的喊杀和几声炮响,却绝对没有想象的喊杀冲天,当时愣了一下,“如此惨战为什么不闻金鼓喊杀?”
那报信者闻言,一脸肃穆道:“先生吩咐,不打金鼓,不放号炮,人人口中含木棍,有军令二,一,后退者杀,有吐掉木棍发声者杀,因此大家只是咬牙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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