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风雨之中的骏府馆缓缓打开象征着昔日繁荣的朱红色殿门，躲在城内的百姓从城门中慢步而出，许多人身上的锦缎绸罗都还焕然一新。此刻正站在城墙木橹上看着这一切的今川守将安部元真宛如万箭穿心却又无可奈何，他自己的家眷就混在了出城的队伍之中，这恐怕是他和妻子与三个儿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今后就是清水的时代了吗？”

远处清水家大军的靠旗在风中像一片片整齐的黑浪，势在掀翻这艘已经破洞百出的今川小船。只要这批骏府馆的最后一批百姓顺利撤出，离他们总攻的日子恐怕就在眼前了。今川的先祖们绝对不可能想到当初为拱卫骏府馆而建立的江尻、清水两城，如今却变成了叛军们最大的补给站。

“主公大人到了！”

清水军本阵外的足轻扯着嗓子朝里面正在安排攻城计划的清水凉宗等人通报，除了他以外的剩余家臣们都如临大敌般的起身迅速朝门口的方向单膝跪下。

当身穿打卦的雪子出现在门口时，家臣们的内心最终还是浮动起来。她可能是整个军营里唯一敢不穿盔甲的人吧，打卦上用红线和金丝绣出飞鸟形状的华丽图案竟真的能让一个小女孩不怒自威，打卦的上半部分为了解暑脱掉垂在腰间，一种名为卷腰姿的穿法。

“辛苦了，兄长大人。”

“啊…嗯。”

凉宗想起先前自己在兴国寺城为了表示不满而愤然离去的场景，再加上雪子之后也没有杀山本晴明，顿时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

“你们都先下去吧，按照刚才我说的去准备。”

“遵命。”

“叔父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去检查被放出来的百姓了，叔父担心里面会有细作。”

等手下的家臣们全部撤出去之后，凉宗才从本阵的主座上起身，虽说是主座其实也不过是个没有靠背的小马扎罢了，马扎的面前放着精细的骏府馆舆图，每一个路口暗关都用墨水仔细的标注了出来。

“殿下，请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明智光秀站在门口询问道，他的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看到绷带的凉宗突然想起自己走后所发生的的事，还是别的家臣转告给叔父正胜再由正胜告诉自己的，山本晴明并没有自戕，而是被传闻中的死对头明智光秀救下的事。

“光秀，把这里围起来，十步以内不允许有人靠近。”

“明白了。”

很快整个本阵的周围沉寂无声，只剩下雪子的手指在舆图上划动的声音。可她应该早就看过才对，不懂雪子要干什么的凉宗喉头发紧，咽下一口口水。

“听说你把亲卫队和原来的山本队都交给兴国寺城的岩田仁治了啊。”

“没什么，用来警戒武田和北条已经足够了，等灭了今川之后在把亲卫队调回来就是。”

“能行吗？虽然我不怀疑仁治的才干，可是带兵打仗这种事交给他会不会有点？”

“武岛一诚也在应该没什么问题，还是说你有自己的想法呢？我可爱的兄长大人哟。”

“你也知道骏河的地形，尤其是东骏河挨着甲斐、伊豆、相模三国，主动权完全在他们手里不是吗？如果我们主动撤出东骏河让北条和武田家先鹬蚌相争的话……”

凉宗正说的起劲，甚至有些为自己所想出的妙计而沾沾自喜的时候隐约感到有些不对。果然，还没听完他高谈阔论的雪子正用手支撑着歪头看向他，满脸的戏谑和滑稽。（滑稽）

“怎…怎么了啊！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从刚才那个叫我的口吻就阴阳怪气的！”

“兄长大人，如果武田和北条真的能为了一个东骏河大打出手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可是！”

“确实！武田家的目的是大海，北条的目的是保护伊豆的金矿，但是兄长大人你不要忘了他们随时都有结盟的可能。”

“什…!”

“一旦他们结盟平分东骏河，没了牵制的武田就会从下山城出发，只需要一天就能行军到清水城下，届时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谈主动权了。”

雪子的话在凉宗的脑中及时推演，最后那副菱旗插遍荒野的场景令他不寒而栗。

“所以就这样占有东骏河其实才是我们最大的主动吗？”

“没错，所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哥哥你。”

“拜…拜托我？要我做什么？”

“不过在此之前…”

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的凉宗又咽了一口口水。

雪子从座位上起身走到凉宗的面前，对着一脸震惊的他缓缓地跪在地上，并且把腰深深地压了下去。

“这！阿雪你这是干什么！”

凉宗吓得从座位上扎起，身下的马扎被生生地弹到了门口。

“我必须先向兄长大人道歉。对不起，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另外要道歉的还有那天在兴国寺城的事，还希望你能够接受。”

“道歉…第二件事我知道，可是你也不是没有杀山本吗！要我做的事到底是？”

“平定今川之后，清水家将会尝试与武田、北条结盟，构成一个新的三国同盟，届时…”

“联姻吗？可我听说你可是严词拒绝了北条的请求啊。”

“那时不拒绝的话，恐怕北条会小看我等的实力。”

凉宗再次震惊地盯着地上娇小的身影，居然连这种讨价还价的细节都考虑到了，这瘦弱的身躯里到底蕴含了多大的能量啊？不行，一定要说点什么，这可是作为兄长挽回尊严的时刻！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就是娶一个北条的公主吗？总比让我过去做人质好多了。喂，等等…你该不会是让我去做上门女婿吧？”

“我曾经立下誓言要让身边的所有人都能自己去寻找幸福，可是…”

“为这种小事就下跪你要我怎么办嘛。没什么，如果嫁过来的是个丑女或者恶婆娘的话，我当场和她离婚率兵去把北条灭了就是。”

雪子哑然随后噗嗤地笑出声来。

“兄长大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说自话。”

“不过我有个条件。”

凉宗把雪子从地上扶起来，像是趁火打劫般的坏笑道。

“我知道，之后我会把清水家继承人的位置正式地交给兄长。”

“谁要那种东西啊？我可不像你这么聪明，所以很多事情我都想亲自请教你。所以，答应我吧阿雪。”

“答应你是？”

“要求不高，就三个问题！”

“三个问题？”

“没错，每年我都会向你问三个问题，但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诚实地回答我，如何？”

兄妹二人相视无言，每年三个绝对无法撒谎的问题，看似如小孩子般幼稚的交易，实则确是重如千斤的责任。

“成交。”

“好！那第一个问题就是，你把山本派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第一个问题确实是让雪子没有想到，可是凉宗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足以让雪子对这个曾经不中用的兄长刮目相看了。

“你察觉到了吗？”

“当然，山本晴明自从离开兴国寺城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的人怎么样都查不到了，能做到这一点的肯定只有你。”

“越后。不过也不能说是我派的，是山本他自己选的。”

“越后？！那个上杉家的国领吗？为什么？”

“嘛，原本我的想法是让他去武田，等到结盟之后就回来，可是没想到他却说，【天底下哪有相信武田的人存在？与其防备他不如就让他如同困兽般困在深山之中！】”

“这是那个山本说的话吗？真没想到……”

“如此一来我们对付武田就有手心手背两种方法了，一旦有些风吹草动就可以让上杉那的山本进行调略。”

凉宗摸了摸下巴，在他的印象里，传闻中的上杉家当主上杉谦信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真的没问题吗？听说那个上杉谦信高举忠义大旗，从来都不会打不义之战。”

“当然了，哪里还有比武田家要出兵攻打一个小女孩更不道义的事情呢？况且不需要他真的出兵，届时只要摆出架势就能让真个甲斐的武田军吓到破胆吧。”

“秒啊！真的是太妙了！”

“对吧对吧！”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清水凉宗的脸唰得黑下来，眼神阴郁地盯着雪子。

“从你刚才若无其事的说要给我继承人的位置我就猜到了，阿雪你这家伙是要用自己去跟武田联姻对吧——！”

“是我还和武田家的那个小鬼有婚约，不如就好好利用一下。”

“我记起来了，和你有婚约的又不是武田的少主，这种婚约等到今川家不在后还有什么意义？”

“兄长刚才也说了不是吗？”

“我？我说什么了？”

“等我不耐烦的时候，就只好离婚了。不过在此之前，要把武田和北条的耐心压榨到一滴不剩才行啊。”

“哼…我说你啊，哈，哈哈哈，有意思！”

“所以，还有两个问题呢？”

“这个嘛，自然是要留到…”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雪子的眉头皱起来，自己好像下达了不允许任何人靠近的命令的。这时候还敢勇闯本阵的，恐怕也只有…

“是叔父吧？进来吧！”

“阿雪！你看我抓到了谁！”

本阵的帆织后出现两道人影，全副武装的清水正胜站在一个差不多身材的人身后用力一推，这个浑身破烂不堪，头顶本留着月代头现在却长满碎发，胡须也没有好好刮干净的人几乎是砸在清水凉宗的脚边。

“这是…？！”

“哟，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还活着啊。”

“朝比奈…泰朝。”

地上的人影惊恐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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