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诡秘的空间,落在了一条河水边上。我使劲地摇了摇头,摆脱掉模糊的意识,慢慢地站起身来。我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除了被河水溅湿了以外,并没有受伤的地方。掉落在这满是碎石的岸滩,竟能毫发无损,说不清到底是幸运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小心地走到河边上,用水洗了一把脸。真冰凉!河中的水澄澈见底,低吟着哗哗的声音向远方缓缓流去。我看着倒映在河中的自己,流水轻微地扭曲了我的脸面。我看到自己右耳上的小缺口还在,那是以前跟“踏雪”打斗时留下的伤疤;我还发现自己的脸瘦削了不少。
我站立起来,眺望了一番四周的环境。说句实在话,虽然不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地,也不知道是否面临着新的危机,但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地方:宽阔的河面在日光下波光粼粼,缓缓向远处流去,带动着倒映在河面的蓝天白云;河里各种叫不上名字的鱼在呆呆地游动,有些会不时跳跃起来打破原有的宁静;两边的河岸上都是翠绿的丛林,不少灌木和青草在努力地往河岸边的方向延伸;湿滑的青苔点染着河岸上大大小小的石头。沿着河水流动的方向看去,远方连片的高山坐落在淡淡的云雾中,而河水经过七拐八弯之后,远远地变成纤细的银发丝,隐没在树林与高山的交界处。
刚接连不暇地经历完那么多事情,看到这样的美景,脑子就像好好被洗涤了一番似的,顿时清爽了不少,真是令人心情愉快。但静静看着河面上的倒影,很快那些奇怪的记忆再次闯进我的脑海,不受控制地向我提醒着它们的重要性。我想起了在大雨中模模糊糊看见四双眼睛,想起了玻璃瓶里那死羊羔头颅的目光,想起了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老山羊,还有他身后站着三个动物,想起了老山羊说的“封印之地”、“灵魂钥石”还有“拯救”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词语……我隐约地感到麻烦的事情还会接二连三地出现,只是那四个神秘的家伙自说自话地就把我丢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解释清楚,也不给我机会问个明白,让我实在觉得头痛不已。
但不管怎么样,填饱肚子总是必要的。那个奇怪的老山羊虽然不像什么好心的家伙,但看了一圈后发现,就把我丢在河岸边上这件事来说,他做得倒是挺体贴的。至少我不用担心水源的问题。唯一困扰我的是食物的来源。毕竟是个不像有人烟的地方,要找到能吃的东西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固定的猫碗还有准时从天而降的猫粮,这些东西想都不用想。再说,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以前当流浪猫的经验啥的也就没什么用了,因为按过去的经验看起来能吃的玩意儿,也许在这个世界里就会吃坏肚子,搞不好甚至会丢掉性命。
于是我看了看河岸两边的树林,听见风从远方钻进去,然后带着阴深的沙沙声穿出河岸边来;交错纵深的枝叶随风摇摆,似乎在不怀好意地遮掩着什么邪恶的秘密。我心想还是不要冒险进树林为妙,视野看不见的地方总会藏着更多的危险。还是沿着河流的方向前进吧!虽然河流消失的地方有群山阻挡,但看地势似乎仍然处于下游,幸运的话说不定能碰上村落或城镇之类的地方。
我小心地踏在河岸上,沿着河流的方向前进。踩在柔软湿滑的苔藓上,让我觉得莫名地舒服。我捡了一块沾了些水的黑色破布,裹在身上当作披风。肮脏又潮湿的破布裹在身上并不舒服,但总比无时无刻遭受日晒风吹要好多了。这块破布上隐约可见金黄色的纹饰,也许是某面废弃不用的旗帜吧。我还捡了一根枯萎的木枝,折下合适的长度,敲去多余的枝丫之后当作我的拐杖。
沿着河岸走了大概好几个小时后,饥饿的感觉开始侵袭我的身躯,双腿开始变得沉重起来,脚下的河岸也变得格外地阴冷和坚实。真是一场枯燥乏味的旅途!正所谓望山走死马,走了那么久,远方的群山似乎还一动不动的停在原位。只有回头看向自己出发的地方,才勉强感觉到自己其实前进了不少。这样不顾头不顾尾地走下去,不是个办法。渐渐向西偏斜的太阳已经开始警告我寒夜的到来。我决定在河岸边找个合适的地方先停留一晚,补充点食物,再考虑重新上路。
我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找到一块稍微干燥些的空地。确认过头顶的树枝上没有悬着椰子榴莲之类的果实以及其他危险之后,我决定在此驻扎一晚。我费了好大劲用干草和木条把火生了起来,便起身打算弄点食物。树林可能会有能吃的瓜果根茎之类的东西,但是我不打算去招惹多余的危险:就算找到瓜果、根茎之类的玩意,在这世界里是否可食用,对此我并不确定;再说,翻扒食物的过程中惹上像老山羊那样的奇怪家伙,可不是件愉快的事情。想来想去,我决定去河里碰碰运气。再不济,想办法搞条鱼总不是问题。
就在各种各样的鱼遨游在我幻想中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刀子,连削尖树枝捆一把鱼叉出来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把鱼开膛破肚。我只好拄着拐杖,硬着头皮趟进河流的浅滩中。浅滩里的鱼不算多,块头也算不上大,但眼见的鱼都非常地机灵,幽灵般地在水下的石缝和阴翳间穿梭。
当我费了好大功夫,又是抓又是挠外加棍子打,终于让一条胖鲤鱼翻起白肚的时候,我才发现深红的夕阳已经把万物的影子拉向了好远的地方……
在我吃饱喝足、吐出最后一根鱼骨头之后,夜幕早已紧紧地笼罩在了大地之上。除了肉质粗糙、骨头坚硬的不足之外,这条鱼没有什么可诟病的地方。至少它让我的肚子稍微鼓起来了一些,并且还没出现什么不良的反应。很快,夜晚的宁静重新唤回了我的思绪,甚至还有一丝哀愁。
明亮的繁星均匀地散落在夜空的每个角落,静静地安放着,就像一个个独来独往的心灵,疲倦地驻足在无尽的旅途上。或许站在它们的角度看,此刻坐在火堆边上的我,也不过是这样一颗星星,是它们当中毫不起眼的一员。河水哗啦啦地埋头前行,不知疲惫;但河上的晚风却像路过的有心人,旋转停留、起伏跳跃,就像在故意窥探我的心声。身后不远处的树林在絮絮低语。
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过往的日子,想起了当流浪猫时的冒险生活。那时候的生活并没有比眼前的处境好多少,但至少不会面临什么艰难的抉择。肚子饿的时候,先去经常出现猫粮的地方看看;如果不幸一无所获,那就去刷着绿色油漆的垃圾车那里看一下。然后摇摇尾巴吹吹风,好好睡上几觉,一天就过去了。猫的生活就这么简单。按我的观察,人类像石匠一样雕琢着自己的生活,每一锤子都是艰难的选择,既敲下痛苦,也敲下快乐,最后剩下个什么玩意儿,自己也说不清楚。但作为一只猫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东西需要认真选择的话,我想了想,好像只有两件事:一个是,如果在垃圾车停放的地方碰到踏雪还有他手下的恶棍,我到底是战斗还是逃跑;另一个是,树上的麻雀和蹲在楼上阳台的白猫,我到底该看哪一个。那只叫梦露的白猫,长得真美。
但我很清楚,我不应该给自己的记忆赋予太多美好的想象,这么做只是徒增哀愁而已,无补于事。要知道,对于一只流浪猫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岁月静好。越是自由散漫、毫无规则的生活,背负的痛苦也就越多。那些因为回忆而发出哀叹的家伙,只是随手拾起脑海中那些闪闪发亮的记忆碎片,然后东拼西凑成自己眼前想要的样子。对于不起眼的幸福与哀痛,统统视而不见。因此,就算重新给我选择的机会,让我决定是否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我未必会选择回去,但我对眼前的旅途也没有太多美好的期待。总之,当生活显现出它本来的面目时,惯于为记忆哀叹的人总会在现实遭受莫名其妙的挫败,继续制造着更多需要为之哀叹的记忆。我不能这么做。
我背靠着火堆,裹紧破披风躺了下来。面对着无法窥知的将来,我不知应该将怎样的情绪带入梦境。老山羊说我是“希望”,还要我去“拯救”什么东西,我不懂这些词语到底想表达什么,但我不认为真的有什么东西等着我去拯救。用施舍的姿态给人安上一串空名,然后装作理所当然的样子从他身上夺走更多,只有那些整天盘算着不劳而获的家伙才这么干。作为一只阅历沧桑的老猫,我打死不上这种当。
火堆在我身后啪啪作响。那晚,我梦见了那只叫梦露的白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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