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天平(二)

阴沉天空，轰鸣雷声，散漫雨点，疲惫罪城，这只是其中的一个角落里发生的故事。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礼帽的人从人群中走出，他嘴里叼着一支刚刚点燃的香烟。眼睛还未适应光亮的皮特，只能眯着眼睛勉强观察着这人。

“老板？不对！”皮特在心里想，“应该是和老板一样的黑市商人吧，原来他就是这座仓库的主人。”

“唔……没想到，居然会是两个小鬼啊……小鬼可买不了几个钱。”这似乎是个年轻的男人，至少比葛瑞德要年轻，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自信。

“谈个条件吧，怎么样你才肯放了我们？”皮特假装从容说到。

“哼，哈哈哈，”这个带着礼帽的男人突然笑了两声，“好吧，好吧，让我听听这位大人有什么条件和我谈吧。”

“咳……你的仓库暗层里，有一套秘密材料，那是用来制造智械的吧？！”皮特非常自信。

“哈哈哈哈，您真有意思，”礼帽男仰头大笑，嘴里的香烟摇摇晃晃，就快要掉下来，“那我们退一万步想，政府相信了您的话，但我是不是可以说这是用来制造其他东西的材料啊？”

“…………”皮特沉默了，看来唇枪舌战并不适合他。

“噢～这位大人～您还有其他需要出示的谈判条件吗？”礼帽男学着话剧腔，假惺惺地鞠了一躬。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皮特在仓库里并没有发现什么关键性的信息，所以就算他说谎皮特也无从得知。

他旁边的小弟盯着两人观察许久，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在礼帽男旁耳语。礼帽男的表情先是疑惑，然后惊讶，再之后便慢慢露出了笑容。

“啊～真不好意思，原来这两位是大客户啊，看来要好好招待呢～”礼帽男面带微笑，轻轻打了个响指，“记得绅士一点～”

听到这句话，皮特不禁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头上就被套上了黑袋子，接着就是一下闷棍，在意识尚存的时候，皮特在心底咒骂这该死的家伙。

头套被撤掉的时候皮特已经被关到了牢房里了，说是牢房，但却拥有一般书房所有的家具，但皮特实在是没心情看书，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胡思乱想。

“不知道杰夫现在怎么样了……话说我一点也不了解她啊……明明不了解她，还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啊……”皮特内心挣扎着，想要把这些如同病毒般的负面情绪丢掉，可这些情绪如同癌细胞一样，在皮特心中疯狂增殖。

矛盾的内心，贯穿了皮特的身体，血腥味溢满了整个牢房，失血过多的他，似乎睡了过去。书柜上久久未被翻动的书中，只能读出灰尘味道，房顶上渗出的水，一下下滴在木质的书架上，一丝发霉的气息慢慢散开，桌面的台灯电压不稳，忽明忽暗。

牢房的深处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皮特从另一场噩梦中猛然惊醒，紧绷的神经渗出的汗水浸湿了衣服，房间里被一种名为未知的恐惧支配着。

“是我……你老板啊！”葛瑞德拿下牛仔帽，从阴影中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干嘛像个刚完事的娘们儿一样抱着被子？”

“……对不起……”皮特慢慢走到牢门前，双手紧握着拳头，慢吞吞地说出三个字。

“我希望你们把这三个字贯彻到你的工作里去，都说了叫你做事之前多想想，怎么就不听呢？”虽然这是责备的话，但皮特没有听出一丝生气的意思，就像是一位老父亲正在为自己的儿子发愁。

“好的……但……”有半句话如鱼刺般卡在皮特的喉咙里。

“但什么？你，先把门开了……”葛瑞德叫礼帽男的小弟把牢门打开，将皮特放出来。

走出阴暗狭窄的牢房过道，一直到铺满地毯的柔软地板，再将清澈的地面积水踏浊——他们从安东尼的房子出来了。皮特始终低头跟在老板身后，一直想找机会将那句话说出:杰夫怎样了？那礼帽男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老板你会认识他？

罪城里，雨似乎又小了一些，云，天空，大地连人们的心情都是灰色的。北面寒冷的冬风卷着细小的雨滴，雨水贴在脸上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车旁废铁皮“哐哐”着抱怨到，抖掉一层锈。天上的厚积云虽然少了，但仍是阴云密布着，这预示着交流区的冬天就到来了，难怪老天也这么自私地盖上了棉被。

“老板！那个女……”皮特终于在上车之前找到机会。

“停，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板打断皮特，然后从腰包掏出香烟，缓缓点着，“那个带礼帽的男人叫安东尼，是交流区数一数二的黑市商人，据说他和交流区的高层有所勾结，虽说是这样，但他手里的东西还是没我的多。”

一阵冷风吹过，将刚呼出的烟吹散，老板叼着烟将汽车启动。

“那个和我一起的女孩呢？！她去哪里了？！”皮特用手挡住即将关上的车门。

“啊？！什么女孩？！”老板不耐烦地说到，“给我松手啊，有什么上车说不行吗？”

“嘭”车门关上，老板又掏出一根烟，边抽边调试车内的空调，但好像坏掉了，所以车上并没有比外面暖和多少，皮特不禁皱紧了眉头。

“该死！！！”老板狠狠地向车上的空调打去。

“老板……？”

“你说的那个女孩，不会是‘实验体59’吧？”老板艰难地打开车窗，冷风一下子灌入车内，皮特不禁缩紧了身子。

“‘实验体59’？谁是实验体？”

“就是那个叫杰夫的，你居然不知道她的来头？？我以为你想靠她赚一笔赏金来着，如果你提前和我说了那这赏金就到手了啊，谁叫你这么贪心～”老板单手靠在车窗，悠然抽着烟，侧目看了皮特一眼。

“杰夫，为什么会遭到通缉啊？”皮特急切地想知道，抓住驾驶位的靠背往老板逼近。

“啊？别装傻了吧你，她可是碎尸帮的实验体，因为体质特殊，所以用来进行毒品实验，毒品交易可是碎尸帮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老板把剩下的烟屁股丢到窗外，原想再点起一支，但好像想起什么，把烟塞回了盒子里，“但前一年，这个实验体和另一个实验体不知道怎么逃了出来，所以碎尸帮一直在悬赏她。”

阴沉的天空与皮特一起沉默着，风“呼呼”地吹入皮特打开的车窗。车内浓浓的烟味仍然没有消散，被踩踏过的积水，浑浊得像皮特苦恼的内心，沉闷的天空，时不时传来浑厚的雷声。

“安东尼对你说了什么吗？他为什么肯放我走？”沉默良久，皮特打算了解更多信息。

“也没什么～”老板拿出铁质的烟盒把玩着。

“就告诉我嘛……”

“啊~你为啥你要这么关心这件事啊？？？”老板转过身来，看着皮特的眼睛。

“因为我想救出杰夫……”

“啥？你确定没在逗我？？你不是要拿她的赏金来着吗！”

“没有，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直到现在。”

“你疯了，我们回去吧。”说罢，老板准备发动车子。

“别！我认真的！！！”皮特紧紧抱住老板的右手。

“我可不是做慈善的！！！”

“杰夫未免也太可怜了！！！救救她吧！！”皮特恳求。

“那你是不是要把罪城所有的乞丐往家里带！！！！”老板拼命挣脱到。

“多做好事积德，可是能引发发生奇迹的！！！”皮特面色彤红，仍抓住老板的手不放。

皮特感觉来自头上的压迫感逐渐变小，疑惑地抬起头，老板正在目视着远方，心思好像并不在这里。

“你说的，是真的吗？”老板的语气十分平静，带着与平常不同的认真。

“当……当然是真的啦！！好人是会有好报的。”皮特松开老板的手，趁热打铁。

葛瑞德似乎想起了什么，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解开安全带，往安东尼的房子走，皮特紧紧跟在后面。

“要不要走快点啊？万一他已经联络上了碎尸帮的人了呢？”皮特的话语中带着焦虑。

“不，我很清楚安东尼是是个怎样的人，我手上的有他想要的东西，这东西带来的后续价值可比‘实验体59’的赏金要多得多……”

安东尼的房子按照的是旧地球西方贵族的装饰所设计的。华丽且柔软的地毯，光是踩在上面就有种身心舒畅的感觉，柔和的灯，照亮着整间房子，天花板上的画普通人可真看不出来什么名堂。一路上没有什么阻碍，似乎安东尼早已经预料到了葛瑞德的到来，俨然一副恭候多时的架势。

推开刻满华丽雕花的大门，两人来到了安东尼的会客厅。这个会客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宽敞，反而略显狭窄，沙发座椅围在壁炉周围，安东尼穿着白色的衬衫，正悠闲地躺在一张椅子上，一旁的小桌子上，红茶正冒出热气。

“噢？终于来了啊，坐坐坐，”安东尼示意两人坐到沙发上，“比我预期时间要晚了那么十分钟，那么？葛瑞德，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吧？”安东尼坐起来，将一份合约推到葛瑞德面前。

“好好好~教区的毒品供应链，就交给你了。”葛瑞德快速将合约看过几遍，无奈地签下字。

“人呢？”葛瑞德将合约推回给安东尼。

“来人~”安东尼接过合约，并打了一个响指。

客房旁的门被慢慢推开，一个穿着黑色洛丽塔的女孩走了出来。

“杰夫？！”皮特惊呼。

“皮特？”

“哼哼，怎么样？我的品味不错吧？”安东尼笑到，“作为绅士，可不能让女孩子如此失文雅呢。”

“你……不会是个变态吧？”皮特警觉地盯着安东尼。

“实在太失礼了你，你大可以亲自问她我做了什么。”安东尼松了松衬衫的领口，抿了一口红茶。

“别在这废话了，赶紧走吧，”老板四下张望着，仿佛这里的气氛让他很不安，“待会还有事要处理。”

“别这么着急嘛，坐，我还有一件事要通知你，”安东尼将一个葡萄放到嘴里，“关于你出去的那件事，好像已经定下来了，一个星期之后。”

“嗯，知道了……”短暂的停顿后，老板继续向前走，皮特和杰夫跟在后面。

室内温和的灯光与壁炉内燃烧的木材，温暖了整个房间，红茶恰到好处的香与热，更是烘托了整个房间温馨的气息。可是葛瑞德那疲惫与不安却透过破旧的风衣一点点暴露在空气中，如同门外的寒流一般，在这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喂，虽然你是用出去做生意这个借口，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吧。”安东尼望着葛瑞德冰冷的背影，一手拿着合约，一手拿起红茶杯子缓缓站起，话语也多了几分认真。

“不用你管这么多，你欠我的人情已经还了，现在你心里应该平衡多了吧？”格瑞德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葛瑞德走了，带走了房间的温度，留下安东尼和那份合约，窗外又开始下起雨。

“是啊，我心里应该平衡多了……”安东尼叹了一口气。

“少爷……红茶倒到地上了……”一旁的老管家提醒到。

“……噢，谢谢。”安东尼露出一丝苦笑。

“我给您重新添上吧？”老管家从厨房拿出保温杯。

“嗯……有劳了……”安东尼闭上了眼睛，似乎累极了。

“这场雨，似乎是入冬的最后一场雨了呢……”管家拨开窗帘。

“最后一场吗？……是呢，也到这个季节了……”安东尼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看向地毯。

安东尼将红茶和合同轻轻放在桌子上，像是精疲力尽了一样，把身子丢在躺椅上。他透过窗帘的缝隙望着窗外阴郁的天空，那是冰冷入侵房子的第一道警告。

“老板……谢谢你，但你为什么会选择救下杰夫呢？”皮特试探着。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给自己积点德罢了，说到底，我还是个自私的人。”老板轻蔑一笑。

“…………”皮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话题。

三人坐在返回垃圾场的车上，虽然又开始下起雨来，温度稍低了一些，但他们看得清楚前方的道路，他们知道回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地方，有温暖的家。

罪城阴雨笼罩的日子虽然告一段落，但灰色的天空并未离开，北方寒风送来的，并不只有冬天，还有更严峻的考验和迷茫不堪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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