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逃亡

班科大喘着气，靠着墙勉强站好。

霍汶扶着他的另半身，一边十分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另外一男一女也站于其旁，手中紧握别在腰间的枪支。

刚才那将他完全包围住的枪声已经远去，但仍在塞西比斯城这条不知名的石巷中来回荡漾，有如马鞭鞭挞马时那样，一次次地刺痛着班科的内心。

在他自觉平淡安逸又有一些小刺激的前半身中，他从未有过像今日如此接近于死亡的经历，在许许多多的交易者面前，他曾感受过恐惧，惊慌，绝望，甚至于三者的叠加，但这场大火与奔亡逃命的经历，绝对是他一生中永远也忘不掉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带我一起走？”班科这时才有时间有精力向这个带他加入又离开这场战斗的女子发出来自灵魂的疑问。

霍汶没有回头，仍投入大部分精力在搜索声源，推测战况中。

“因为你刚刚帮助了我呀。”她的声音带有某种意味上的孩子气，尽管这与她全身散发着的杀气十分地不般配。

将近半个小时前，酒馆还没着火时。

班科躲在霍汶掀起的木桌背后，看着刚刚还给人以巨大的压迫感的交易者此时额头已冒出一粒大汗，上下两排牙齿相互压迫，发出类似呲牙而令人倍感紧张的声音。

木桌显然并不能完全挡住飞驰的子弹，不过因霍汶迅速躲避于班科所在的桌子后才得以远离死亡的威胁。此刻他们互相之间似乎都可以听到自己与对方的剧烈心跳声融合在了一起，两条生命被命运的锁链紧紧捆住。

怎么办？

尽管班科并不想参与进更大的事情之中，遇到这样的麻烦事时，他只想要让它快些结束，不要再来烦扰他的生活，但此刻，对于这个尚且还只有一面之缘的交易者，以及自己稍有不慎就会消逝的生命，再加上突袭者对他美好早晨的破坏，他凭着自己的感觉，决定助这个对他而言还很有价值的情报源一臂之力。

“吧台后面有一个门，通往酒馆后面的巷子，那里有通往其他地方的很多道路，还有很多货物可以作为遮挡，往那里去。”班科想要向那扇被火焰夺取所有光芒的门伸出手指，不过这样的勇气早已被死亡的威胁所扼杀。

霍汶惊讶地回过头看着他，瞪大眼睛，迅速双腿蓄力。

“你带我走，我不熟悉。”她顺势推动班科，抓起身边的凳子朝桌后的空中扔去以吸引敌人的注意，自己则双腿用力一蹬，翻过了近在眼前的吧台。

被推力推出遮蔽物的班科，眼看着飞上空中的木椅在枪声响起时成了粉碎，而自己也正作为一个从桌后出现的不明物体出现在了那三个大汉的视野范围内，来不及多想，他立刻一支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抓住吧台，顺势一转，借力将自己丢进了吧台内，再双腿对着吧台内面一踢，双手蓄力一推，稳稳地飞出了酒馆。

就在他打算起身飞奔时，一颗从他头顶忽地飞过的子弹冒了他一身的冷汗，听得一具尸体的倒在被火烤干的脆木板而发出的轰鸣时，他二话不说退向一边，朝着印象中酒馆后门通往特殊勤务署方向的小巷猛冲，虽然因为他较为笨重的身体，加之常年缺乏的运动，他的速度，在霍汶看来不过是平日而言的小跑。

再后来，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更多的拿着刀剑枪支的人，起先班科以为那是自愿加入赶走破坏塞西比斯城秩序的居民，但霍汶在发现对方时便立即将班科推开，自己则避于石制建筑之后，一边交战，一边跟着班科的步伐向前进

霍汶不断添补子弹，还投掷出了藏于手腕处，用细线牵引着的匕首，刀面闪过白光后，带着血色归来，如此收放几回合后，越来越多的人群脚步声反而要将他们重重包围。

就在霍汶因子弹的填充速度来不及解决眼下的敌人而准备拿出大衣之内的长剑时，一阵清脆悦耳的铜铃声突兀地在混乱的枪声中响起，刹那间，班科看到了久于黑暗中忽现的光明，尽管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作此联想，但随后于敌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另一组人群证明了他的幻想并非空穴来风。

“走。”霍汶用力向前推了班科几次，催促着他向前加快速度。

班科早已恨不得在下一个路口就突然出现在了特殊勤务署的门口，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特殊勤务员冲出来，将所有的敌人轰飞，顺带赔偿他在战斗中损失的美好早晨费，因而他在肩部接收到来自霍汶的信号后，便迈开了腿向前狂奔，去向和平安稳的生活，去向快乐美好的战争额外补贴。

巷子的光影不断变化，光明化作道道利剑，交叉着穿刺塞西比斯城这屹立已不知几百年的石巷，黑暗惶恐着逃离，但仍做着临死之前的顽强抗争，相互冲击之下，奏出城内音乐的高潮。

随着巷道的迂回曲折，越来越多的人影出现在了一旁的其他道路上，随同着霍汶与班科一起奔跑，不过霍汶并没有将枪口指向那些阻断着可贵光明的人们，反而还举起手变换着手势，做着某种意义不明的指挥。班科将这一幕幕看在眼里，但并未多问，他曾见过其他的交易者在一场突发的追逐战中也如此做，一旁多嘴了几句的情报人被敌人发现，一击了结了生命。

他现在所能做的，仅是通过自己的眼睛、耳朵甚至于鼻子去探索更多的未知。

刚刚还在两侧巷道的一男一女，此刻已一起汇聚在这条较大的巷道内。声音的来源，在于他们胸前都反射着些许阳光的铜铃，若是在暗处远看，则只会认为那只是一个普通常见的圆滑铜铃，但在光的协助之下，其上一个圆环与圆环内的四角星则隐约可见，不过霍汶身上并没有这样的装饰物。

尽管枪声已经远离，但但从数量上来说已是越来越多，伴随着火焰举起玛格丽街建筑物后肆意摇摆的狂吼，这完全是暴乱的典型表现。身旁巷子里的脚步声在一男一女的到来之后逐渐减少且远去，班科自己的心跳声也在渐渐频繁而加重，他明白自己已经是需要休息的状态了，但在死亡的威胁下，若不奋力奔跑，就将成为为他人贡献意义的猎物。

木板燃烧的味道还未扩散至此，刚才围绕着班科的火药味也已经远离，只剩下他身边三个人的血腥味还在勾引起他对屠宰的熟悉感觉。

屠宰他人的人，此刻又被屠宰他人的人追得要死。

他想如果是巴米尔肯定会大声嘲笑他。

稍作休息后，班科看到霍汶相对而言脸上已经没有太过紧绷，另两个人也将握着枪的手放松至胯前，自己也便深呼吸一口，且先止住这似乎永不停歇的喘气。

“你们是谁？”班科小心翼翼地问出他早已想获得的情报。

三个人相互对视之后，只有霍汶略为轻松地看着他。

“我们是基塔组织。”霍汶笑着看着眼前累成一团肉的肥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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