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路西菲尔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睡觉了。

下眼睑灰暗的黑眼圈像被烟熏似的，诡谲而不过分张扬，M字刘海柔顺修长，近乎遮住其右脸。

五官精致如细细雕琢，稍长的尖耳及红莲花瓣似的瘦削的下巴，脖颈被带扣的项圈环绕，秀颀白皙，皮肤细嫩薄如蝉翼。

很遗憾，这么可爱一定是男孩子。

倚在贤者石打造的王座上，一脸昏昏欲睡的表情。

右手托腮，双眼无神地盯着面前启封的书页，思索书上的问题——

“已知河流上游决堤，洪水将淹没下游的城镇。这时，残酷的神赋予你一次令洪水引流的机会，洪水将被引向隔岸一座人烟稀少的村子，请问你是否采用？”

“若是救一座城，就要害一座无辜的村子，不做选择就要视城镇的安危于不顾。”他很快理解了这道题目的本质。

却耗时两个星期，依然做不出选择。

“这根本是功利主义和道德主义的互掐，是死局，亦是诡辩……我为什么要在这种题目上浪费时间，就因为是父亲的遗嘱么。”

怀着抱怨的心情，路西菲尔左手不耐烦地想合上书页。

因为有阳光悄然溜走，又犹豫了会儿，决定再多思考片刻。

“路西菲尔大人。”

“嗯？”

循声看去，追随这溪水般温柔的声线，迎入视野的，是自路西菲尔幼年时，同他签订契约的银发赤瞳的魔女。

体型娇小的她长发及腰，身穿以黑紫色为基调的性感恶魔装束，材质鲜明又光滑，贴身程度令人不由得怀疑是彩妆。

且胸部贫瘠，裸露出腹部印有恶魔纹章。

随侍关切地看向路西菲尔。

“怎么，切茜娅？”

“路西菲尔大人，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脸色么。”

路西菲尔娴熟地自虚空召唤手镜，左右端详。

镜中的他，的确病弱且郁郁寡欢的模样，些许掺杂黑暗元素的局外人的感觉。

瞳孔却如盛放的曼珠沙华，鲜红欲滴，绽放出摄魂夺魄的气息，直视它，仿佛要将人吞噬，亦如宝石般璀璨。

“路西菲尔大人，不如，切茜娅陪您到外面走走，到近海的沙滩上晒日光，「卡修」今日的阳光格外温暖；或者，我们可以去郊游，像以前那样，到树林里捕捉新进化的昆虫……”

“不，想想都觉得累，我还是更喜欢在房间里看书。”

“路西菲尔大人……”

“好啰嗦啊切茜娅。对了，罗伊德管家在做什么？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他，难道说寿终正寝了？”

“罗伊德先生他……”

“三少爷！不好啦三少爷！”

随一阵短促的破门声响，安然静谧的房间，闯入一位身型硬朗但面容苍老的白发绅士。

身穿黑色燕尾服、洁白的衬衣，扎红色领结，鼻梁上架一副小型圆框眼镜（意义不明）。

以莽撞的话语为信号破门而入，面露恐色，不停喘着粗气。

“冷静，发生什么事了？”

“三少爷！卡修通往人类世界的大门不知被何人开启，头顶晴空忽然阴云密布，有不计其数的骑士和魔法师陆续从里面跳出，迅速成包围之势将城堡孤立！我们、我们该如何应对？！”

“门被开启？骗人……”

切茜娅讶异地遮住嘴巴。

反观路西菲尔，眼都不眨地，神态自若只轻轻合上书页，勾勾手指，便令悬浮着的书籍和陈设归位。

对不和谐的意象已有所感知。

语气冰冷地询问：“这些人类还真有本事，竟不露痕迹地，居然能开启「异界：卡修」的大门。看样子是不能速战速决了，罗伊德先生，家里粮食还剩下多少？”

“难、难道说，三少爷您想要御驾亲征？！原谅老朽疏于采购，粮食只剩下一天的储备，不足以支持我们打持久战啊！”

“足够了。”

路西菲尔·冯·蒂门（Demon），即便在人才辈出的魔族领域——卡修，依旧是天赋异禀、登峰造极的年轻法师。

年仅16岁的他，已然跻身于魔族顶点，被公认是最为强大的魔族法师之一，实力不容小觑。

魔族之间，始终流传这样一个说法：路西菲尔只要扭一下身体，卡修便要围绕他转动；他那缠满绷带的双手，掌控着魔族未来。

被致以敬畏的他，听闻人类攻入卡修的讯息，不动声色，展现出异于常人的沉稳和镇静。

由王座缓慢起身，只手一挥，敞开外黑内紫的盛装斗篷发出「呼啦」声响，将兜帽扯起戴好。

“没办法……”

“王、王之威仪！”

目睹这一场景的管家罗伊德，双手作祷告状禁不住热泪盈眶。

晶莹的豆豆眼，好像又年轻了几百岁，每一帧表情浮动都写满慈爱，感慨路西菲尔的成长。

下一秒，却收到现实不留情面的耳光。

“没办法，罗伊德先生，带好干粮我们赶紧跑路吧。”

……

“诶？”梦的成型转瞬支离破碎。

罗伊德怎么说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他竟也招架不住，一把年纪傻愣住原地石化，一时缓不过神来。

“少爷您…您说什么？”

“我说，带好干粮我们赶紧跑路吧。大哥二哥不在，这堆臭鱼烂虾前赴后继的确挺缠人的。还是说，你有更好的提议？”

“不不！倘若您能够避开险境，这当然最好不过了，只是——”

“很丢人是吗？”

“一点……但！就算是输，老朽定然捍卫魔族的尊严，保护三少爷和切茜娅小姐直到最后一刻！不战而逃，总感到有些……”

“你错了，输了的战斗和赢不了的战斗是两回事，「尊严」这种话更不应拿来做遮羞布，况且……”

路西菲尔眼神有所变化。

“打开父亲亲手封闭的卡修大门，放任那种规模的人流量倾泄式涌入，这种事，起码现在的我很难做到。即是说，敌人是有备而来，且战力总和远在我之上，跑路——毫无疑问是最明智的选择。”

“是，您说的有道理……”

“尽管还不知晓对方的目的，但，没理由做无谓的牺牲。走吧，切茜娅。顺便，还有罗伊德先生。”

“只是「顺便」……”

趁罗伊德埋头独自委屈时，等身的异空间虫洞开启。

没有华丽的铺饰和倍感羞耻的咏唱，大抵呈椭圆形，螺纹相对较密集。

黑紫色漩涡中心，并不像它外表看上去那样平静。

这是仅能通过少数人的小型仪式。

目的地同样为人类世界，但位置是随机的。即使路西菲尔，也不能自如掌控人类世界的坐标。

望着转身离去的背影，切茜娅欣慰地颔首微笑。

她不会因这个男人的不抵抗感到失望，她眼中的路西菲尔，更多时候尽管目空一切，甚至说臭屁，又有点固执，眼里揉不进沙子……

却是个可靠又值得信赖的契约者，对他每一个决定都100%无条件支持，更何况——

那张脸上，哪里写着「束手无策」了？

“卡修，终有一天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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