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仰望被云层鲸吞蚕食的月亮

【艾泽尔林克公国 国境 利瓦河流域】

绛蓝色天空像泼墨后的大肆渲染，晦涩压抑着，云间透露出似有若无的光，宛若平静深海的波澜不惊。

艾泽尔先遣军依据上层指令，驻扎在利瓦（River）河下游，河宽约两个身长，沿岸覆盖有柔软草皮。

地形呈纵长的带状，南北向延伸相对较狭窄，可容纳六人规格的帐篷之间联系较为紧密。

林间接踵而至的士兵捡树枝归来，相互协作，利落地点起篝火。

火光直冲天际，将低矮部分的夜空染成了橘黄色。

他们之中，路西菲尔就如「异类」的字面意思，不仅仅是因为没有适合他尺寸的制服，时间紧迫，总不可能单独裁制一件。

主动远离人群的缘故，夜色下斗篷包裹的他，显得格外扎眼。

重要的是其他士兵看他的眼神，所想大多是和威利·格雷西相仿的内容——贬低和轻视他，而他们之所以还完好地站在那里，只是没当着路西菲尔的面说出口罢了。

“上头是怎么想的，居然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鬼送到战场。”

「啪」！火焰烧断树枝的清脆声响，竟担当起背景音的重任。

本就满心怨念，又为这场战争以弱对强的不确定性发愁，几名老兵围火堆盘坐的谈话，某种程度上肆无忌惮起来。

“听说是招募人数不够，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即便如此，军队可不是什么收容所和慈善机构，送一个小屁孩儿来简直胡闹！”

“没错吧？都怪这羸弱的国家。五年前，自从那个叫阿莱德的混蛋出现，并取得大公信任以后，所有事情都开始莫名其妙。”

“记得，那家伙是希斯特莉娅公主殿下——”

“喂！别再说那家伙的事了。”

阿莱德·凯特，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事，似乎不能够挂在嘴边。

即使远离王城，也要顾忌说错话、隔墙有耳酿成的后果，不得不小心翼翼。彼此却心知肚明。

个中缘由耐人寻味，氛围的凝重似乎连空气也一并冻结，冷不防打了个寒战，向火堆摊开手掌。

“嘚，一旦兰斯洛特军来袭，我们是优先消灭敌人呢，还是先保护他（路西菲尔）？”

“没准，兰斯洛特军会因为对方是小孩子，就放过他。再说，那家伙制服都不穿，怎么看都不像是士兵吧？”

而被议论的主角——路西菲尔，起初旁若无人般坐在河岸被冲刷得光滑的石头上，没多久便起身离开，独自向密林深处走去。

将要落下的明月，还在黝黑的树林边缘绝望地徘徊，没有一丝风息，树梢却微微地摆动，恍如幽灵的枝桠投下捉摸不定的影子，不知不觉黏在了路西菲尔脚底。

“路西菲尔大人。”

“我不是说过，要你保持妖精形态，以免被人看到么。”

“但是，在和路西菲尔大人单独相处时可以恢复原样，这也是经过您特别允许的，嘿嘿。”

“哈……”那的确是自己说过的话，居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妖精形态竟让你如此介意么。”

“没办法，路西菲尔大人从来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你在发什么奇怪的牢骚？”不，准确说来，那种情绪叫作「撒娇」。

“对了，路西菲尔大人来这里做什么？”

“我如果说是小便，你应该选择回避吧？当然，不会是那样无趣的事，我只是不习惯人多的地方。”

“人多……也是呢，”切茜娅露出遗憾的笑容，“路西菲尔大人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知道卡修界的其他魔族，他们还好吗……”

埋入心底的担忧，这一刻仍会渐渐浮现出来。

“我想是没问题的，那帮人类进入卡修的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城堡位置迅速将我们包围，如若不开启异空间虫洞来到人界，我们很难有机会逃脱。”

没错，那样庞大的战力绝对是蓄谋已久。且目标很明确，就是针对自己、或者说包含自己在内的「蒂门」这一氏族。

在此基础上，是不会对其他族人产生兴趣的。

况且，当人类一方集中搜查，到发现自己扑空之前，其他魔族有充分的时间躲藏。

偌大的卡修，长年生活于此的魔族占据地利优势，没理由轻易被人类驱使，甚至反抗也是有可能的。

路西菲尔将这些想法告知了切茜娅。

同时心里面暗暗想道——

人界历1024年，自父亲沙鲁鲁·冯·蒂门开辟「异界：卡修」的那天，就只有出去的人，还从未欢迎过人类进入。

那么，他们是如何在第一时间锁定城堡位置的？

到头来，未知的事情还是太多了。仰望被云层鲸吞蚕食的月亮，清冷肃杀的光隔绝入另一维度，逐渐由路西菲尔的面容消散。

“切茜娅，会认为我是个抛弃同族的冷漠之人吗？”

向来我行我素的路西菲尔，夜深人静时，揭开了只会展现在切茜娅面前的一面。

“嗯嗯～”切茜娅温柔的语气，微微摇了摇头。

“那样危急的形势下，能及时做出选择的路西菲尔大人，切茜娅认为很帅气哦。大家都没有资格继续提过分的要求，路西菲尔大人安然无恙，对切茜娅来说就是最棒的结果，而且……”

切茜娅手背在身后，微笑注视着脚尖在地面蹭出的痕迹。

想到这一瞬间不可能永远停在这里，唯有把思绪锁入心扉，“想要永远和路西菲尔在一起”的这份心意还不能传达。

“路西菲尔大人的话，那个……”

当她满心向往地凝眼看向路西菲尔，视野捕捉到的画面，却是路西菲尔冷傲敌对的神情，气场如极寒中碎裂的冰面。

右手自腰间抬起，指节相当用力，掌心积蓄了高密度的魔力。

“路西菲尔大人……”

话音未落，路西菲尔一个箭步上前，不见犹豫，携带有坚定风采和意志地向切茜娅伸出「魔爪」。

“呀——！”

霎那间，数十根尖锐、长约30公分的冰菱呈倒锥状整齐插入地面，留下深邃的痕迹，附着其上的魔力呈烟雾状弥漫。

树荫下，路西菲尔将切茜娅拥入怀中，轻易避开了偷袭，瞳孔尽量追随两侧迅捷的身影左右移动，身后也传出窸窣的响声。

数量不止一个么。

切茜娅似乎为刚刚的情节震惊，一时没缓过神来。

调整好呼吸，一脸呆萌地对着路西菲尔侧颜不住地眨眼，大概理解了现状，才意识到自己是得救了。

“对不起，路西菲尔大人……”

“你在发什么楞啊，被人鬼鬼祟祟地盯上都没有察觉么。”

他并没有责怪切茜娅的意思，只是心切，和对“切茜娅不可能连这种伎俩都躲不过”抱有疑问。

向四周命令：“别装模作样地偷看了，给我滚出来。”

忽然听到踩过丛草的细微的脚步声。

自右前方粗壮的树后，走出一名身材高大（以路西菲尔的身高作为标准，确实绝大多数人都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的军人形象，但由制服的样式判断，并不是艾泽尔军。

只见他左手插入上衣口袋，右手叉在腰际，脸上挂着轻蔑的笑，俨然一副早死型的衰相俯看向路西菲尔，得意地说——

“身手不错嘛，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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