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这场战争，由我一个人终结

路西菲尔已经整整三个星期没有睡觉了。

下眼睑灰暗的黑眼圈始终未消退，也没有继续加深的迹象。

那已然成为了他的骄傲，准确说是比「骄傲」还要再卑微一点的情绪。

因为「不需要睡觉」是路西菲尔特有的体质，他能在黑暗中度过数不尽的时间，三个星期前的那次，还是无聊导致的。

那么，这些时间通常被他用在消化城堡里的藏书。

不擅交际，更不愿主动与人接触，不习惯外面世界经常懒得动弹的路西菲尔，知晓“世界是怎么回事”的途径只有书。

像之前提到过的，对人类亦是如此，而——

“切茜娅，应该不是第一次接触人类吧？”

“诶？”

时间来到了后半夜，距离破晓还有段距离。

受不了能掀翻帐篷的此起彼伏的鼾声，路西菲尔就近找到了光亮还算充足的环境，倚坐在树下，手里翻阅着自虚空召唤的古旧书籍。

切茜娅一如既往地随侍左右。

但来自路西菲尔的提问，感到心脏有了一瞬间抨击的触觉，视线不自觉下沉，犹豫地回应说：“是什么时候……”

“在花店和米娅·格兰朵聊天时，差不多就察觉到了，怎么说呢，融入得太自然了。我因为不了解人类是怎样的生物，警惕心自然被提到最前，之后发生的事果然也不负我望呢。”

“人类的贪婪、冷漠、暴力、腐败和自负却又无能……”

这几个词在路西菲尔脑中闪过的人像，分别对应了面包店店长、街道围观的人群、威利·格雷西、旅馆的胖军人、布赖恩·罗兹，几乎磨灭了米娅·格兰朵带来的一丝丝好感。

“切茜娅，你却没有过半句怨言，除了会担心我抑制不住冲动干掉对方。你对我竟是这样的印象么。”

“嘿嘿……”

“说起来，我都没有好好问过，切茜娅你究竟多少岁？”

“路西菲尔大人，问女生年龄也是很失礼的。”

“……是么，我还以为卡修诞生以前，你在那个人类和魔族至少能做到表面共存的时代，就已接触过人类了。这样说来，切茜娅你少说也有两百岁了，和布拉德大哥年龄相近呢。”

竟完全没有要打住的意思。

诚然，路西菲尔在礼仪这点已经没救了。

即便如此，切茜娅仍是没有告知路西菲尔实情。在她看来，那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回忆，更别说，路西菲尔已经建立对人类偏见的基础上。

视线尽管黏在了泛黄的书页。

稍不留神的间隙，路西菲尔还是偷看向切茜娅，看到她挂在脸上的为难，只轻描淡写地说——

“之后，一定要告诉我。”

此时万籁无声，崩坏的内心深处，令人思慕的残影挥散不去。

传递不到的祈愿满溢天地之间，不曾绽放的未来，在细枝上闪着微光。尚存依恋的雾水落下。

夜色之浓，莫过于黎明前的黑暗。

◇

【艾泽尔林克公国 国境 摩讷落格（Monologue）大峡谷】

天亮后，艾泽尔林克与兰斯洛特两国主力军会战于此。

指挥作战的伊格纳缇伍兹·加拉赫将军，遥望声势浩大的兰斯洛特军不禁咋舌。

对方不仅人多势众，装备也更加精良，投入战争的魔法支援水准更高……两军战力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嘁。”

纸面实力落后太多的情况下，背负了无比沉重的压力。

再一想到先遣军昨晚抓到的魔法师布赖恩·罗兹，不过是好大喜功之徒，兰斯洛特从一开始就没有制定什么夜袭的战术，却弄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

这种说法最初来自阿莱德，向来对其心存不满的伊格将军，像是遭算计一般蒙羞。

近些年来，他统率的艾泽尔军主外，阿莱德·凯特统率的骑士团主内。

但在阿莱德挑拨离间之下，军队势力遭伊万诺夫的一再削减，积贫积弱，众多能将带着愤懑离去。

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将军，要出兵吗？”

“先等等。”

伊格所想，无非是尽量拖延时间，一边等欧内斯特公国联军的消息，一边设想如何稳住局面。

考虑到兰斯洛特军按兵不动的表象，一副“我就静静等你们自投罗网”的模样，不知做什么打算，担心中敌军下怀。

“将军！看那个！”

沿部下所指的方向看去，两军对峙的中立地带，惊人地发现，某身材矮小、一袭半身斗篷的神秘人，独自向兰斯洛特军走去。

“喂！那家伙哪里来的？！”

“不、不知道，之前没见过他。”

“好像是先遣军的……没错，隶属于战术型支援部队的只有16岁的小鬼。可，没有听说先遣军已归队啊？”

“可恶！真会给人添麻烦！”

即便如此，又不能因为一个小鬼贸然出兵，他个人的存亡不可能和整支军队放在同一天平上称重。伊格甚至做好了弃之不顾的打算，但还是派人去接应。

指令迅速传到阵前。

风一吹，黄沙漫天，满有沙场的感觉。路西菲尔初来乍到不是很懂规矩，一意孤行，将自己摆到了非常惹眼的位置。

切茜娅灵体化令自己飞舞于路西菲尔耳畔。

“人好多。呐，路西菲尔大人，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明明是自己说只有全盛时期的10%……”

“对付这帮臭鱼烂虾足够了。而且，我们的目的是先找到为入侵卡修提供援助的势力，兰斯洛特是否真的具备这样的能力，指望艾泽尔林克是检验不出的。”

不愧是看完书连夜赶到战场之人的觉悟。

先前切茜娅要陪他出去走走都觉得累的人，某种意义上，难得见他认真的模样。

只是，立即就有小卒追上来打消他的热情。

“你！前面危险……快、快回去……”

累得刚一追到路西菲尔面前，就停下扶住膝盖，汗流不止，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完整。

这样不起眼的他，又如何入路西菲尔的眼？

“既然如此，你就赶紧躲到安全的地方，以免被波及。”

说完，正眼都不看他一眼地，路西菲尔弹奏空气般活动开手指，血染的杀意弥漫，瞳孔盛放着的曼珠沙华妖艳又迷人。

“这场战争，由我一个人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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