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水行渊（1）

一名门生喊道：“网动了！”

果然，网绳急剧一阵抖动。魏无羡精神一振：“来了来了！”

黑色丝绸般的浓密长发在数十艘小船边齐齐翻涌，一双双惨白的手掌扒上了船舷。蓝忘机反手拔剑，避尘出鞘，削断了船舷左侧十几只手腕，只留下手指深深抠入木中的手掌。正要去斩右侧的，一道红光闪过，魏无羡已收剑回鞘。

水中异动止息，网绳也重新平静下来。方才魏无羡那一剑出得极快，但蓝忘机已看出他所背的必是上等灵剑，肃然问道：“此剑何名？”

魏无羡道：“随便。”

蓝千音默默揉了揉眉心。

蓝忘机看他。魏无羡以为他没听清，又说了一遍：“随便。”

蓝忘机凝眉，拒绝：“此剑有灵，随意称呼，是为不敬。”

魏无羡“唉”了一声，道：“脑筋转个弯嘛。我不是说叫你随便叫，而是我这把剑名字就叫‘随便’。喏，你看。”说着递过，让蓝忘机看清这把剑上的文字。剑鞘纹路之中刻着两枚古字，果真是“随便”二字。

蓝忘机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后，魏无羡便向他解释剑名的由来，解释得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终于，蓝忘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荒唐！”

魏无羡把剑扛在肩上，道：“你这人太没意思了。这名字多好玩，套你这样的小正经，一套一个准，哈哈！”

蓝千音真是觉得……不忍卒听。

蓝忘机何等雅正的人物，恐怕也只有魏无羡以气他为乐，还一气一个准。

这时，碧绿的湖水中，一片长长的黑影绕着小船一闪而过。江澄斩完了他那边的水祟之后，仍在留神有没有遗漏，一见那条黑影，立刻喊道：“又来了！”

几名门生撑蒿而划，用网去追逐那水中黑影。另一边又叫起来：“这里也有！”

那边水中也是一片黑影一翻而过，数只细舟拖着网飞驶而去，却是什么也没网住。魏无羡道：“怪了。这影子的形状，不像人形。而且忽长忽短，忽大忽小……蓝湛你船边！”

蓝忘机背上避尘应声出鞘，刺入水中。片刻之后，又锐啸着从河中飞出，带起一道水虹。却是什么也没刺中。

他握剑在手，神色凝肃，正要开口，一旁另一名门生也飞出长剑，朝河水中一条倏地游过的黑影刺去。可他这一剑入水之后，却再也没有出来。

那门生催动剑诀，再三回召，也没有任何东西从水里被召出。他那把剑竟像是被湖水吞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名门生瞧着是个与魏无羡他们差不多大的少年，失了佩剑，脸越来越白。　

蓝千音一眼瞥去，道：“可是苏涉？”

苏涉似乎讶于蓝千音竟记得他的名字，但他很快便微微垂首，应道：“是我，大小姐。”

蓝启仁无子嗣，按理说，蓝千音应是排行第二，不该叫“大小姐”。但先前蓝家人叫“大公子”、“二公子”是叫惯了的，青蘅君便下令，蓝氏门生，当称蓝千音一句：“大小姐”，算是向众人宣告了她的地位，以免她受什么欺负。

蓝千音神情微肃：“目下尚未查清水中是何物，你为何擅自催剑入水？”

苏涉像有些发慌，神色却还算镇定：“我见二公子也催剑入水……”

他没说完便明白过来，这句话有多不知深浅。无论是蓝忘机，还是避尘剑，都不是旁人能比的。蓝忘机可以在不明敌物之时召剑入水无事，其他人却不一定。

他脸色苍白里又透出些羞耻的红，仿佛受到了什么侮辱，瞅了蓝忘机一眼。蓝忘机却没看他，凝神望水。

蓝千音沉吟片刻，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苛责你什么了。你回去后，抄五遍家规送予我看。这次便算了，下不为例。”

蓝忘机毕竟是掌罚的，闻此言，不由皱眉，不甚赞同地道：“阿姐，你待门生太宽容了。”

不自量力乃修行大忌。何况仙剑又不是萝卜，铸一柄仙剑，所需的人力物力并非儿戏，因此，为自己毛毛躁躁而失了配剑，乃是大错。此番若换了蓝启仁，他必定要勃然大怒，别说是百遍家规，去祠堂领罚更是必不可少。

相比之下，蓝千音绝口不提领罚之事，只要他抄家规，便显得太过仁慈了。

蓝千音笑道：“阿湛何必如此。想来苏涉也是无意，太过心急罢了。念着他是初犯，原也并无坏心，便饶他这一次吧？”

避尘再次出鞘。

这次剑身并未入水，而是剑尖一挑，将一片蹿过的黑影从水底挑出。湿淋淋黑漆漆的一团“扑通”一声，摔在船板上。

蓝忘机淡声道：“二十遍家规。”

蓝千音道：“好罢。苏涉，你可有不满？”

苏涉神色微动，便又垂首，低声道：“苏涉并未不满，谢过大小姐与二公子。”

蓝忘机一向严循家规，苏涉不用受罚，家训也减至二十遍，已经是他看在蓝千音的份上放水了。

蓝千音有点想笑。

放水？日后，雅正端方的含光君对阿婴……可算是开闸啊。

蓝千音替他说话，其实也没有多想什么。

她是不讨厌苏涉的。

在她看来，只因阿瑶记住了他的名字、便肯倾力相助的苏涉本性并非大恶，稍稍护一护也无妨。

说来，她也有许久未曾见到阿瑶了。

等这次的事解决了，便去看一看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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