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兄妹

“薇薇安，怎么又哭了？”

“呜呜……哥哥，那两个本来很要好的孩子吵架了，我劝不住他们……”

年幼的安哥拉王子和薇薇安公主，他们之间经常有这样的对话。

每当小公主遇到某些自己处理不了的难事，总会这样哭诉着来找哥哥商量。

“你呀，怎么老是管别人的闲事？”安哥拉王子无奈地笑了笑，“好啦好啦，我去劝劝他们，你等着啊。”

安哥拉王子的行动总是很迅速，才刚和薇薇安公主告别没多久，他就笑嘻嘻地回来了。

“不用担心啦，哥哥我已经把他们摆平了，”安哥拉王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角形状的小物品，“今天我一时兴起，亲手做的，送给你，所以别伤心了哈。”

薇薇安公主擦掉眼泪，满心欢喜地接过它。

“喜欢就好，”说完，安哥拉王子故作神秘地说道，“先拿着，我再给你一个惊喜。”

接着，安哥拉王子挥动手指，在物品上施加魔法，在魔法的作用下，牛角的空心处冒出一颗金色的魔法星星，星星在薇薇安公主身上环绕着，仿佛一个小精灵在她的脸上嬉戏。

“哇……”

薇薇安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星星，还跟着星星的飘动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正巧十八世国王和卡莉亚王后也过来了，他们看到这一幕，满脸都是幸福的笑容。

“父王，母后，我这就叫薇薇安过……”

国王制止了安哥拉王子，“这么难得，就让她玩一会儿吧。”

卡莉亚王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哭哭啼啼的，该说是她性情软弱，还是说她感情细腻呢？”

“是啊，这样下去不太好吧？”安哥拉王子向国王发问。

国王大笑一声，摸了摸安哥拉王子的头。

“卡莉亚，安哥拉，你们都只是看到了事情的表面。”

国王深情地看着正在舞动的薇薇安公主。

“小时候，但凡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动物的死，都会让她哭出来，那的确是没什么必要。但是，薇薇安也长大了，现在的她虽然还是有些软弱，但已经再也不会因为那些小事而哭泣了。”

说着，国王自顾自地点点头。

“能为国民之间的矛盾和纠纷而感到难过，甚至哭泣的人，往往也能为此展开行动。你看，薇薇安不就是为了这些，才来找你解决问题的吗？”

那时，年纪尚小的安哥拉王子，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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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有些话我必须得在这里和你说清楚。”

安哥拉王子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薇薇安公主的态度如此强硬，有些意外。

“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等回卧室再说吗？等下我们还要一起去探望父王和母后……”

“哥哥，你老实回答我，你想不想继承王位？”薇薇安公主的表情十分凝重。

平日里薇薇安公主很喜欢开各种奇怪的玩笑，安哥拉王子是能看出来的。

但唯独这次，安哥拉王子感觉她是认真的。

安哥拉王子回答：“这不是想不想继承的问题吧？按照王室的传统，继承王子的都是长子。”

之后，安哥拉王子突然说出一句：“薇薇安，难不成你觊觎王位吗？”

他自己说这话，连自己都不信。

那个热情、亲切、善良的妹妹，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说“当国王好麻烦，就想当个自由自在的公主”。

一个连蚂蚁和小草都不舍得踩一脚的善良少女，一个成天管闲事、会因为别人发生了不幸的事而自顾自地哭泣的多愁善感的少女，根本当不了一个好的国王。

对他而言，冷静、理性和不被感情束缚，这才是当国王最重要的因素。

国王不能顾及儿女情长，该冷血时必须冷血，这个圈子，对于薇薇安公主来说太沉重了。

薇薇安公主不适合当国王，他也不想让薇薇安公主当国王。

所以他从小就发誓，绝对不让薇薇安公主被这个浑浊的圈子所污染了，这一切，必须由他来承担。

薇薇安公主的眼神出现了些许动摇，但她还是沉住了气，“你说得对，王位的确是属于你的，而且你的能力远在我之上。”

安哥拉王子皱了皱眉，“薇薇安，你到底想说什么？”

薇薇安公主沉默了许久，深呼吸，面带些许愤怒的表情说出：“即使我不适合当国王，我也不能让一个漠视民众生命的人坐上王位。”

安哥拉王子愣了一下。

“这次的事，是我安排的。你应该知道，汉克斯城战役，圣殿骑士团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正是因为当时贵族拒绝了国政军和王国护卫队的出战请求。如果三军无法统一，王国根本不可能战胜强大的亡灵，若我真是个漠视民众生命的人，我又怎么会做到这一步？”

安哥拉王子觉得今天的薇薇安公主一反常态，与自己认识的那个薇薇安公主不太一样，这竟然令他产生了一丝恐惧。

薇薇安公主咬着嘴唇，愤怒的表情转变成了难过的表情。

“哥哥，告诉我，串通亡灵，为亡灵提供情报的，是不是你？”

安哥拉王子“噗”的一声笑出来。

“你……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根本就没有人说过王国里有人串通亡灵，再说了，就算真的有，怎么可能是我？别人不了解我，你难道也不了解吗？我会做这种卖国的勾当吗？”

薇薇安公主走上前，皱着眉，直勾勾地盯着安哥拉王子的脸。

“我已经托人查过了，近期因为国粮院实施的政策，导致粮食价格大涨，而商家纷纷屯粮，坐地起价，使得粮食价格只增不减，其中，泽莫城和尼克萨是受此影响最大的两座城市。”

“巧的是，泽莫城和尼克萨都离沦为死城的汉克斯城不远，而且那些商家的粮食几乎全是来自玛罗琪亚东部的村庄或城市，很少有泽莫城和尼克萨城内自己种植的。”

说着，薇薇安公主拿出一份研究报告，出处是皇家技术院，负责人是院长拉克丝.维恩。

“泽莫城和尼克萨遭到入侵之后没多久，皇家技术院刚好查明了绿烟是如何被使用的——境外调查所到达的贝克村囤积了大量的粮食，经过检验，这些粮食内部具有和绿烟成分相同的气体。”

“也就是说，亡灵使用绿烟的手段，就是把绿烟藏进粮食里，由人运粮食进城，再从城里释放绿烟，从而在极短的时间里杀死整个城市里的人。”

薇薇安公主停顿了一下，然后说着：

“这些粮食所谓的合法证明和渠道，是国粮院颁发的，包括国粮院在内，与之相关的人员已经全部被护卫逮捕，护卫审讯过，他们都说是受你的指使。”

“就因为这种无凭无据的证词，你就怀疑我？”安哥拉王子无奈地笑了笑，“你就这么不相信你的亲哥哥？”

薇薇安公主哽咽着笑了出来。

“德鲁斯公爵和亡灵见过面，你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安哥拉王子稍微瞪大了眼睛。

“在来之前，卡隆公爵去探望过德鲁斯公爵，在德鲁斯公爵外出的时候，一个叫瓦西丝的亡灵巫师曾找过他，想找他合作，但他不肯，瓦西丝还想和他继续谈谈，就给了个联系瓦西丝用的东西，虽然时间过得有点久了，但那个东西上仍残留着巫术痕迹。”

说着，薇薇安公主把那个被装在保鲜膜里的物品拿了出来。

“这个是瓦西丝曾对德鲁斯公爵说过的，用于联络瓦西丝的道具，你应该很熟悉吧？”

安哥拉王子看到这个形似牛角的小物件时，神情变得不自然，目瞪口呆。

“这个魔法道具，和你以前送给我的礼物的用工和款式一模一样，你一开始制作这个，就是想用于通信，所以你在和瓦西丝联系的时候，也顺手用了这个东西。但是，可能瓦西丝并不知道只有你才能做出来这种道具，以为这个很普遍，才会把道具给予德鲁斯公爵。”

“当然，换个角度来说，瓦西丝并不信任你，把你的东西加上亡灵巫术，然后又转手给了别人，这才会把你给暴露了，这样做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卡隆公爵和艾森对视了一眼，同时皱眉。

安哥拉王子再次笑了，这一次，他笑得很坦然。

“看来我也被耍了，”安哥拉王子看着薇薇安公主手上的魔法道具，“我还说为什么随身携带的东西会丢了，原来是被她给顺走了，还加上了联络用的亡灵巫术，或许她去找德鲁斯公爵的时候，就已经打算把我给出卖了吧。”

薇薇安公主哽咽着，几乎是咆哮一般喊出：

“为什么要放任亡灵在城市里屠杀？为什么要置那些百姓的生命于不顾？哥哥，什么时候开始……你变成这样了？”

安哥拉王子前一秒还在笑，后一秒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就无法搞垮可恶的贵族！他们占据了最重要的决策权，要想拉他们下台，重新整治王国的政治生态，就必须用点狠手段，把他们那自求多福的最丑陋的一面暴露在大众之下，令他们死在他们最擅长操控的舆论之中！”

安哥拉王子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把手上的权杖都给扔开。

“为了彻底击溃贵族，这些牺牲都是必要的！薇薇安，你不懂，只有足够冷血，才能当个好国王，才能保护好脆弱的王室，保护好你、父王和母后！”

卡隆公爵和艾森有些担忧地看着因为抽泣而浑身发抖的薇薇安公主。

薇薇安公主不顾眼角涌出的泪珠，她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安哥拉王子。

“明明可以把亡灵入侵作为一个谎言和陷阱，引贵族上钩，你却非要促使灾难的发生，这不是必要的牺牲，这只是在肆意伤害无辜的民众！”

安哥拉王子震怒。

“你觉得你能做得更好，那就你来做啊！你做得到吗？你说说看，如果我真的做得到，我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吗？”

说着，安哥拉王子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

“薇薇安，你太过于善良，这个王位不是你该有的东西，这不是什么光荣的东西，这是累赘，是充满鲜血和牺牲的累赘，你对我都不忍心下手，又怎么去治理这个王国呢？”

安哥拉王子重新捡回权杖，站在薇薇安公主面前，一脸心疼地看着薇薇安公主。

艾森刚想上前，但被卡隆公爵拉住了，卡隆公爵给艾森使了个眼神。

艾森看向薇薇安公主，只见薇薇安公主停止了啜泣，擦去眼泪，冲着安哥拉王子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作为王室的一员，我不会认同你残害民众的做法，这一次，我不会再依赖你了，我要亲手结束这一切！”

安哥拉王子被薇薇安公主的情绪转变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艾森！”

听到薇薇安公主的呼唤，艾森微微一笑，迅速走到安哥拉王子的身旁，用手铐锁住安哥拉王子的双手。

“安哥拉王子，你触犯了《玛罗琪亚王国宪章》第一条，犯了叛国罪，我以王国护卫队总队长的名义将你逮捕。”

被按住的安哥拉王子并没有挣扎，一开始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没过多久，他就非常清楚地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输了。

他又笑了，笑得很坦然。

在艾森带走安哥拉王子之前，安哥拉王子对薇薇安公主问道：

“连艾森和卡隆公爵都是你的人，你很早就在提防我了吧？什么时候发现的？”

薇薇安公主想了想，回答：“几年前，父王、母后和我都只是怀疑，瑟拉偷偷地把自己没在境外调查报告里的写出来的推测告诉我的时候，我才开始调查和提防你的一举一动。”

安哥拉王子并不知道，以瑟拉和薇薇安公主的关系，见面时根本不需要握手，但境外调查结束，在花园见面的时候，他们却握手了，正是在那个时候，瑟拉偷偷地把推测写在纸上，通过握手传给了薇薇安公主，这才使得薇薇安公主开始有所行动。

“原来连父王和母后也……”安哥拉王子发出叹息。

薇薇安公主捏着裙子的花边，皱着眉。

“哥哥，治理国家或许需要不少严厉的手段，但那绝不是冷血的体现，我始终坚信，以平等、真诚的态度对待所有的民众，民众才能回应你的想法。”

安哥拉王子愣了一下，欣慰地笑了。

以前那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善良到有些软弱的妹妹，已经长大了。

以前那个整天跟自己、父王、母后，还有瑟拉撒娇的妹妹，已经长大了。

她长大了，长成了有理想、有志气、有担当的大人。

她仍旧是那个有活力，很善良的她，但她不再软弱，她变得坚强了。

与之相比，自己不仅没有成长，反倒还一直执着于另一个目标。

对啊，自己只是想要保护王室，保护自己的家人。

至于这个国家怎么样，他却没仔细想过。

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国家好，到头来，原来自己才是最自私的那个人。

自私自大，肆意妄为，最后，连自己与妹妹之间那段美好的回忆都差点忘得一干二净。

那个道具，自己曾亲手制作过一个相同的送给妹妹。

留着它，是为了给自己和最爱的妹妹当作纪念。

然而，他早就忘了这一切。

他把那个东西当作多余的物品，随意放置，以至于给瓦西丝提供了一个揭穿自己的可乘之机。

亡灵是不可信的，从一开始就不可信。

他们不过是在利用自己，等到达成目的，自己就会被无情地抛弃。

这些事，应该都懂的呀。

被仇恨冲昏头脑的自己，无论是出于哪种理由，都确确实实地做出了出卖国家利益的行为。

原来如此，真正不适合当国王的，并不是薇薇安，而是我啊。

安哥拉王子总算明白了。

这个国家需要一个对敌强硬，对民仁慈的统治者。

那一刻，本应遗忘的国王的话，重新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能为国民之间的矛盾和纠纷而感到难过，甚至哭泣的人，往往也能为此展开行动。”

仁慈和强硬，二者兼得。

完美的国君。

既然连自己的亲哥哥都可以公平公正地进行审判，那她一定能做得到。

已经……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

“交给现在的你，没问题了。”安哥拉王子用温柔的语气说道。

当艾森押走安哥拉王子时，卡隆公爵走到薇薇安公主身旁，叹了一口气。

“按照宪章，叛国罪只有死刑，”卡隆公爵满脸担忧，“这样真的好吗？”

薇薇安公主点点头，冷冷地说道：

“不仅对他这么做，对其他犯罪的贵族也要这样做，要想让王国的政治局面焕然一新，这是必须的。”

卡隆公爵震惊了，他开始由衷地敬佩眼前这位尚且年轻的公主，为她的胆识感到欣慰。

于是，卡隆公爵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权杖，然后单膝跪下，把权杖举向薇薇安公主。

“薇薇安公主……不，未来的薇薇安女王，我——卡隆.阿慈巴鲁姆公爵誓死效忠于您。”

薇薇安公主缓缓拿起权杖，在不经意间，从眼角处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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