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京,作为昔日前朝京都,即便失去了政治上的地位,但仍是东唐无数商贾豪杰来朝的贸易大都。青砖红瓦,彩旗飘飘,高楼林立,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热闹非凡。
“卖烧饼呢——刚出炉的热烧饼呢——”
一身浅灰短打、留着络腮胡的卖饼人,一边往圆炉里贴着刚摊好的面团,一边吆喝着。
在卖烧饼摊斜对面,开着一家红柱绿瓦的酒楼,檐牙高啄,宫灯林悬。五层的酒楼,占地不小,里面挂满了五彩穗结,琉璃风铃,随风而响。酒楼内宾客如朋,杯盏相交,可见生意兴隆。
“如今这世道,东唐也唯有像长京这样为数不多几处大城有祥和安宁气氛呢……”
三楼靠街道的包厢内,一个年约十七,头戴白冠、身上外罩金边白袍、里衬浅蓝色暗鹤纹圆领袍的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少年面容清秀,剑眉星眸,身上散发着一种儒雅的气息,手里抓着个茶杯,小口小口品着。随着他喝茶不断睁眼闭眼的动作,两边眼角上绿豆大的红痣显得十分的醒目。
和少年同桌的还有一人,坐他对面,和他相同打扮,看起来二十多岁,粗眉细眼,下巴上冒着胡茬,背上背着一把宽铜剑,左手边同样放着一盏热气腾腾的茶。
“毕竟有古阵保护。嗯,这‘三日香’还不错,看来长云山今年的产量还行。”
胡茬青年一脸笑意的喝了一口。
“毕竟连人间都能品到这种品种,想来今年应该会好过一点。”
红痣少年接话道:
“自从六百年前冥界动乱,诸界平衡打破,人间妖魔鬼怪横行。除我明鹤观的‘孚日丸’外,也唯有长云宗改良的茶叶‘三日香’能洗涤凡人体内的秽气,强人体质了。”
胡茬青年微微一笑,抬头看了红痣少年一眼。
“云麓,云湖和子追到哪了?”
一个月前,他们七子奉师命下山,带着门下十几名弟子入世历练。师父最是放心不下老六辛子追,百般叮嘱一定要看好他。可是因为观中罗雀殿发来了最新的任务,他不得不将师兄弟们分散,四处调查。
有子追和云湖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胡茬青年心想着,有些担忧两位师弟。
叫“云麓”的红痣少年放下了茶杯,脸上突然露出了有些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
看到师弟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看着自己,胡茬青年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怎么说呢……大师兄,那个啊,我觉得,我们还是再等一天为好……”
听着师弟的话,想到辛子追下山后的行为,大师兄脸色一沉:
“他追着人家姑娘屁股后面跑了?”
“云湖小师弟玉简来讯,他们正在汾河镇调查‘无头尸’一案。”
“他追着人家姑娘屁股后面跑了?”
“听说,子追师弟是给人家‘算卦’去了。”
“他追着人家姑娘屁股后面跑了?”
“……”
算了,他不解释了,既然大师兄已经戳破了窗户纸,他再怎么美化形象也没用了。谁能料到修真界宗派翘楚的明鹤观,这一辈的明鹤七子第六子居然是这幅德行。明明在山上还一副正气凌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埋头苦修道的模样,从不近女色,亏他还担心这孩子以后会不开窍,谁知道这小兔崽子下山就跟饿虎下山似的,逮着人家小姑娘“啃”啊……
“如今想来,师父一把鼻涕一把泪说的那些话……好像能理解了。”
云麓右肘放桌上,右手撑着下巴,一脸感叹:
“真是青春啊……”
听到这话的大师兄脸色越来越黑,咬了咬牙,站起身,撸起袖子就踩凳子上桌。顿时,茶水就洒了一桌。
“哎哎哎!大师兄你干嘛?!”
云麓被他动作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来。
“去找那兔崽子!”
“那你认路吗?”
“你也一起来!”
“不是,咱走门啊!上桌干嘛?!”
“我要跳楼!”
汾河镇,陆员外家。
一个约莫六七岁、头戴暗云纹白抹额的白袍童子手里抓着一把糖葫芦啃着,棕色的眼睛盯着坐在石桌对面的黑发少年,一阵无语。
少年面容清秀,红唇皓齿,星目细眉,乌发垂腰,穿着浅蓝色鹤纹圆领袍,十五六岁的模样,皱着眉头,右手拿着把白纸扇,有意无意轻敲着自己的膝盖,时不时发出叹息声,他的左脸微微肿着,上面还有个浅浅的巴掌印。
两人正是明鹤观的弟子——第六子辛子追和第七子云湖。而辛子追脸上的巴掌印,是半盏茶前陆员外家三小姐因为他追着给她算卦留下的。陆三小姐的一记大嘴巴子让明鹤观的云追子一直自闭到现在。
“小云湖,你说,我丑吗?”
得,又来了,拷打灵魂的“三问”。
云湖小道童撇了撇嘴,将嘴里嚼烂的糖葫芦吞进肚子里后,才奶声奶气地捏着鼻子发声:
“不丑不丑,六师兄帅!明鹤观第一帅!”
长得还行,可惜是个变态!
“小云湖,我没文化吗?”
“有文化有文化!除开师父,观里上上下下就数师兄你刻苦学习,博览群书,才华横溢!”
自从下山后就让我这样吹你良心都不会痛的吗?!我良心会痛的好吗!很微妙的痛啊!
“小云湖。我很穷吗?”
“不穷不穷,师兄你博采众长,富得流油!”
啊呸!别人以为你沉迷道术、刻苦修行!你丫的私底下赌不知道骗了多少师弟们!还把他们唬得一愣一愣的!流油?我看全是黑心油!
“对嘛!我有才有貌还有钱!为啥一算卦她们就给我一巴掌!我真是太难了!”
辛子追扇子猛地一拍大腿,一脸义愤填膺。
您可要点脸吧!能再无耻一点吗!哪有人追着姑娘算卦的!还只算姻缘卦,算着算着就给自己说媒了!换我也会给你一巴掌!
云湖翻了翻白眼,内心吐槽个不停,嘴里的糖葫芦咬得“嘎嘎”做响。
说起来,这家伙还坑了师父给自己的三块上品的灵石呢!得想办法要回来才行!这次可别想从我这拿走一块!半块也不行!
“六师兄,今早三师兄用玉简问我,我们啥时候能到长京啊。”
“急什么啊?其他师兄弟那边还没传来消息呢,咱们那么早回去干啥啊。再说了,汾河镇离长京御剑两个时辰就可以到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那十具无头尸。”
“呃……”
糖葫芦嚼在嘴里,云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脸色有些发白。
昨天在镇东头乱葬岗,那几具尸体到底是啥样的,他也是看过的,分明是妖物所为,而且尸体上下布满紫红色淤青,身体遍布抓痕,更重要的是,胸口被洞穿,心脏被挖,再加上首级不见,血肉模糊,还有不断飞舞的苍蝇,白白的,不断蠕动的……唔……好恶心!
“咋了?你看这糖葫芦,红红的,多好看。就比如你手上正在吃的这草莓糖葫芦,红色上面白色的点,你看像不像昨天尸体上那些白色的小可爱啊?一拱一拱的。”
辛子追笑嘻嘻的用手做出蠕动的动作。
“可爱你个头啊!!你是魔鬼吗!”
一听眼前这货的描述,云湖立马想起了那副场景,顿时恶心得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一脸怒气冲冲的将手里剩下的糖葫芦尽数砸在了辛子追的脸上,转身就往院子外走。
“哎哎哎!这可是天心斋的糖葫芦!限量卖的啊!下次再做得半个月后了,草莓的还有两根半,共计十颗,别浪费啊!”
“吵死了!要吃你吃!”
远处传来了云湖愤怒的声音。
“真是,不知道粮食珍贵。”
辛子追嘟囔着,把糖葫芦塞进了嘴里,“咯嘣咯嘣”咬着。
“粘牙,搞不懂云湖为啥喜欢这种,还甜的掉牙!不喜欢!”
“六师兄!”
远处突然传来了云湖的声音。
“嗯?干嘛?”
辛子追头也不抬,继续将糖葫芦送进嘴里,嘴里还嘟囔个不停:“你反悔也迟了,进我五脏庙了。”
“咻——”
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辛子追头一偏,完美避过那东西,斜眼一看,是块长满青苔的烂砖头,然后继续啃着糖葫芦。
“小师弟~你看~没打着,哈哈哈哈哈~”
“哐当!”
话音刚落,一个铜盆就从天而降,砸在正在得意的辛子追头上,砸得他金星绕梁,眼花外冒。
“不喜欢你还吃!吃不死你!”
院子外云湖怒火中烧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云湖……匿气……术……不错……呃嗬……”
辛子追朝着云湖所在的方向颤巍巍竖起了大拇指,吐出了几个字后白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没多久就已近黄昏,辛子追两师弟的闹剧,陆宅上上下下全看在眼里,就连下人都在议论纷纷说不靠谱,陆员外心里也在打鼓,自己是不是找了两个骗子回来。
他遇见辛子追两人是在三天前,那还是在郊外的路上,因为自己的宅子最近又发生了命案,找了多少道士和尚都没用,命大的跑了,命不硬的挂了,白白搭了三条命进去。他想拜托好友李员外打听打听有没有厉害的人,结果到好友家却被告知好友去了长京,自己完全是扑了一场空,正垂头丧气打道回府,结果就见半空中有两人闭眼坐在剑上,慢悠悠的朝自己飞来着,不过,说是半空中,那也就一个平常男子差不多的身高高度,而且那两人飞的速度像乌龟爬似的。
自己当时也是病急乱投医,看着对方会法术,脑袋一热就向两人搭话,并将两人带回了镇上的主宅,好吃好喝的供着,希望他们能帮自己解决问题,可谁知这三天里,两人啥事没干,吃完就躺,躺完就吃,时不时闹腾一下,比之前的道士和尚还没用,除了看见过那次蹩脚的御剑术,再无其他表现,问他们啥时候做法,一句“时候未到”就搪塞了事。
“好吃好喝供了三天,我也仁至义尽了!如果最后不给我个交代,我陆长天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陆员外院外远远看着辛子追两人所在的房间,一副忿忿的模样,那房间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两人打闹的声音,一听,无非是:
“师弟你看这蛋羹爽嫩滑口,再加点酱汁装饰下,像不像脑花?一口下去,汁水四溅,白的黄的黑的都有~”
“师兄你看这洗澡桶它又大又圆,粗粗糙糙,一点也不圆润,要不让你脑袋盘一下?”
“讨厌~师弟你真会开玩笑,为兄觉得这盘豌豆更适合你,你找点线串起来当手链抓子儿玩吧~”
“师兄~我也不是魔鬼,要不你表演个鼻子栽葱我就放过你如何?”
想到今日种种,陆员外越听越火大,气得拂袖转身就走。
陆员外刚走不久,辛子追两人所在的院子外就刮起了一股风,风卷着一旁石道上的落叶打着转,一下一上,仿佛嬉戏一般,突然,像临时加了力道一般,风猛地将其中一片金色的叶子卷上了天,朝着陆员外离开的方向而去。
“来了?”
房内的辛子追感应到了什么,松开抓着云湖脸的手,一改笑嘻嘻的模样,脸色一正,张嘴刚想说什么,却冷不丁被涨红了脸的云湖插了一嘴大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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