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千愉来访

晴天，碧空和海洋像一面重叠的镜子。从遥远的天际闪出一道鞭子似的细电，投入这片亮丽的世界。草花和树果的岛上陆地，闪电射入温润的土壤，周边连空气都没有散出一丝涟漪。地上旋即冒出一只咕噜噜乱转的眼球，四下打量一番，仿佛对所选之地感到满意，又没入平整的地面。

海浪在远处喧哗，树梢的风在弹琴，草滩上蜂蝶嘤鸣。细电闪入的地面长出了一棵金色的小树，这一天，树上爬出一只蚂蚁一样的生物，它在阳光下弹了弹金色的翅膀，飞到一支碗口粗的花朵上。

“蓝星真好！我在这梦的发源地安家了，”它自言自语，“在那终年白昼的晶球浪费了翼族的十万时间沙，若不能在蓝星找到思想的结晶——那传说中的梦，那么我将在耗尽一生的时间沙后归入时空……与蓝星的生物不同，晶球的生物一出生体内富含‘时间之沙’，逐渐耗尽后重归晶球成为疆土的一部分。还好，这次偷到一棵‘宇宙种子’回到蓝星，哈哈，伟大的蚁民们，我来啦！”

它细如针尖的小手托起一粒尘沙，微一使力，尘沙光芒大盛，水银一样融入自己三角形的脑袋：“语言通用之沙，成了，我可以和蓝星的所有生物交流了……花姨，花姨！”它向花朵中心的花蕊喊道：“我叫千愉，前来拜访您啦！”

“好乖巧的小蚂蚁，我叫‘草莲’，你叫我‘莲姨’好啦。你从哪里来呀？”

千愉脸不红心不跳：“我从礁岸那边来，想寻找一个梦，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草莲看着千愉在阳光下闪烁的翅膀，明白这是一只异想天开的蚂蚁，于是晃了晃腰身：“梦，是精灵族的脑海里才有的，你知道吗？精灵分两族，水精灵住在海里，陆地上的进化为人族，他们才有梦。”

“都说夜晚是梦的温床，莲姨您会做梦吗？”

现在的时日对千愉来是没有白天黑夜之分的：它从晶球得到宇宙种子顺时空激流来到蓝星虽然已过了几天，但它在地面下催化宇宙种子的生机，等种子长出小树，又在树根上拓出房舍，一切忙完到钻出地面之前，它可以看见地面下万里土壤的岩石、草根、树脉、蚯蚓和让它惊惧的沉睡着的莽兽。这是一棵神奇的小树，千愉从树根通过树干内部钻出来，树上有着无形的门，打开时树皮像橡皮糖一样，过后自然封好。当然，千愉更是一只神奇的蚂蚁，仿似小树身体变出的一部分。

草莲对千愉的无知感到可笑，但还是耐心地回答：“我可没有做梦的天赋，除了精灵两族，草树和动物也有极其少数的‘妖精’能够做梦。就我所知的就有一位龟族族长，它修习灵力已千年，到达‘妖’的境界，已经进入和精灵族一样的能够做梦的高层生命体，只是我也不知道它住在什么地方，你在动物界打听一番，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它。”

“好啊，好啊！谢谢莲姨！”

第一次出门就有了小收获，千愉可高兴了。“先去拜访蚁族，对，要知道我也是蚁族的一员呢。”

千愉的嘴角挂着笑，飞到高处的树枝上，远远望见一队浩浩荡荡的蚁兵扛着草叶，往岩缝里搬。“怎么回事，在准备过冬的草叶？现在可是暖阳天呢。”

“呼哧！”它飞到正在切叶的蚁群里，对其中一只长着大刀一样的牙齿的蚂蚁说：“嗨，兄弟，我是千愉，你在砍草搭巢吗？我可以帮忙吗？”

“不行！”那只蚂蚁翘着屁股答道，“我们是切叶蚁，你不是我们家族的，蚁后不会让你进入城堡的。”

“城堡？”

“是啊，我们地下城堡可雄伟啦，就在那巨岩下，你要进去，除非你能摘到一朵雪莓进献，才有机会去瞧瞧。那雪莓长在高山涧水旁的悬崖上，你有宽大的翅膀，可以飞上去的。”

嗡嗡声响，飞来一只蜜蜂停在树上，向千愉喊道：“小家伙，上来聊聊。”

千愉飞到蜜蜂身旁。

“面生得很？你是什么家族，飞行技术跟我们蜜蜂一样棒了，多了不起啊！瞧它们，都在地上跑呢，所以，雪莓，它们是永远也摘不到的……刚才你们是在谈雪莓吧？我有个好朋友也爱好雪莓，你可以跟它去瞧瞧。一只能摘雪莓的蚂蚁是多么强大。”蜜蜂话多，口气香甜，千愉听得很开心。

也不是非去不可……但要熟悉环境和融入这个世界，当然得去：“好啊，蜜蜂大哥，带我去找它吧。”

“它是土蜂的一员，住在那山间的平地上。那边是一片的蜂巢呢。这样，我送你一颗蜜丸，它能闻到我独特的气息，你飞到那边它就会来找你。”

千愉把蜜丸粘在腰上，按蜜蜂指引的方向飞过大山，落向盆地。那儿有一大片黄土地，地上隆起一个个土堆，堆旁是土洞，每个洞里都住着一只土蜂。

千愉在附近的山石上停下来，伸了个懒腰，向蜜丸吹出几口长气，叨念道：“天气真好，多想去旅行啊！这么个小岛，有高耸入云的山，可真不错。”

一只硕大的土蜂飞来：“小家伙，你是谁？怎么有蜜老二的蜜丸？”

土蜂的翅膀扇得空气都起皱纹了，一般的蚂蚁在近处恐怕要被它弄出的气流扇飞；然而千愉身上的绒毛都没有稍动一下，它可是晶球来的独一无二的翼蚁。它答道：“我叫千愉，正是蜜老二叫我来找你的。”

“啊哈！”土蜂笑道，“有意思，有意思极了！你就得叫我一声‘土老三’了，我从没见过如此威武的蚂蚁，你可愿意和我们做异族兄弟？我们大哥是大刀螳螂，老四是树犀，你是老五了，怎样？”

千愉拱手说道：“千愉拜见三哥！”

土蜂朗爽地笑了：“好好！一直以来我们都想组建一个团体组合，今日终于得愿以偿了。下一步，我们为了改变自身基因去拜师学艺，扭转生老病死的宿命，要做逍遥时空之外的强者，怎样？”

千愉被土老三的话惊呆了。土蜂邀千愉飞入蜂洞，里面很宽，却只有空中吊着几十根长短不一的藤索。土蜂说：“千愉，你修习灵力多少年了？怕是语言通百种，战力已破境了吧？”

“灵力修习”千愉是听草莲说过一次，说的是龟族长，它以为是梦的一种修习方法。现在土蜂问起，它才觉得不对，不由得支支吾吾：“我也不太明白，我这次是专门来向三哥你讨教的。”

土蜂飞到一根细索上，让千愉也飞上去：“千愉，灵力修习是我们动物进阶的一种途经，也唯有通过灵力修习，我们物种之间才能够交流、进步。像你们蚁族，生下没多久就具备与同族之间交流的语言，可以说是天生加上学习就可以了，但你要和我说话，这蚂蚁和蜂族的语言天生没有共同性，那就得通过灵力修习；你们蚁族根本不会飞，那就得通过灵力修习，然后长出翅膀，才能飞行……我觉得你的语言和体力境界都比我高得多，所以问你修习了多少年？”

千愉有点晕：“难道我能告诉你说我只炼化一颗‘语言通用之沙’就可以了？难道我可以告诉你说我体内没有血肉而只有时间之沙？不不，听说没有梦的生命都是行尸走肉，而我连肉都没有。我身体里的语言之沙被我提出炼化，能量一旦耗光，那么我将不再具备‘说话’这一功能……

千愉挂着微笑的嘴角抽了抽：“唔，唔……大概吧。”

土蜂没留意千愉的话，叹了口气，又说道：“灵力修习的法门，我得之于我们的蜂王，后来又修习大哥‘螳螂经’的养气之法，至今我已修习了二十年。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走修习这条路？土蜂是蜂族中基因最悲惨的一支，雌蜂成年就会散发出一种引诱雄蜂的香味，雄蜂从各处赶来，在雌蜂洞外相互残杀，胜者才成为新郎官。因为土蜂的雌蜂和蜜蜂的蜂王一样少，又独居，雄蜂却多出几百倍。我见过太多场战斗，于是发誓此生不近‘雌色’，从修习灵力开始寻求大道……蜜老二呢，生命太短暂，追求长生之道；总之，以前我们四兄弟都因为是修习者而称兄道弟，现今有了你的加入，在这条路又多了一位兄弟，走，三哥带你去吃雪莓！那可是滋补灵力的好东西！”

“我正要叫三哥带我去呢。”

雪莓，生长在高山的涧水边，整株的根、茎、叶、花、果皆是雪白的颜色。在岛上最高的山上，云遮山头，山顶凹下形成一个圆形的湖泊，湖中长年冒水从山岩的低处流出，形成涧流和瀑布，雪莓就长在湖畔的山岩边。

风到高处变得凛冽，一般的鸟都飞不到这里来，而土蜂像一颗石子急射而来，千愉则像武林高手发出的金针。雪莓果子极细小，千愉一手能抱两颗。土蜂摘下一颗放在鼻子边深深地闻了一口，说“好香”，然后咬破，伸出舌头**果实中心**液汁，再缓慢地嚼果肉……它一边吃一边教千愉怎样食用。

在晶球，千愉是不用饮水吃食的，它的体内都是时间之沙，只通过呼吸空气来温养，一生就是体内时间之沙的形成与流逝的那么一段时光。现在在蓝星，空气浓郁兼花果飘香，千愉已然发觉体内的沙粒有所松动。它想也没想，吃下了第一枚雪莓，刚吞下，“咔”地一声，喉咙的一粒时间沙碎裂，能量散进身体各处。

千愉吓了一跳，在晶球，时间之沙消散意味着生命的流失，但它知道自己来到蓝星后体内结构会逐渐转换为血肉之躯，因为它读过《宇宙秘典》，上面说蓝星的血肉之躯生命非常短暂，晶球的半生命体则要比血肉之躯长命百倍……据《宇宙秘典》记载，蓝星一处非常隐秘的地方有“梦的湖泊”，那里的梦像鱼儿一样在水里游动。

既然雪莓是修习灵力的滋补食品，就特吃大吃，千愉心想嘴不停，一下就吃了五十三颗，体内“咔咔咔”声音不断，是时间之沙在消散……

不知不觉气温降低了，云层连接远天。土蜂大喊“不好，快走！”也不等千愉回答，独自溜了。天色越暗，雪花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千愉一点也不怕，现在它的心跳机能还在体内的时间沙里，它的身体还有大半是仓库。

雪花越来越大，四下一片银白。

忽然湖水中冲出一股水花，到高空缠绕着白雪，变成一只手掌飞快地拍下来，千愉动也不能动，被拍成一张薄薄的皮……一个威严地声音说道：“最细小的生命有可能是最有力量的，最短暂的生命有可能是永恒的，取火者，我山神今天就帮你一把。”

那只手把千愉捏起来继续拍打，千愉一会大一会小，有那么一会儿它变成一个巴掌大的人族形状，站在那里，不久又被拍小变成细小的蚂蚁。“唉，”山神的声音，“我只能帮你到此了。”

云去天清，物归原样。千愉发现自己身体里有山有河，不再是时间之沙；现在身体里，山是骨骼，河是血液，它一闭眼睛内视就能看到。

千愉浑身一绷，变得拇指一般大小，气息一敛，又是小得不能再小的金色蚂蚁。它想变出一个巴掌大的人形来，可尝试几次都没有成功，只得放弃了。

千愉跪在地下磕了几个头，摘了两颗雪莓飞走了。

千愉刚飞走，就在它刚才下跪的地方，凭空出现一个年老衰败的人族老者。老者嘴唇动了动：“在一只蚂蚁的身上发现故人的气息，我是不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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