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th

纵使在常人眼里，洛亚已经是一个传奇——有幸成为【漆黑英雄】飞飞的小弟，被特召进入漆黑圣典，克洛斯贝尔一战成名，救教国人民于水火之中，成为各路吟游诗人的新宠。

然而就如同现代人不会因当上一个原始部落的酋长而沾沾自喜。对于洛亚本人来说，无法得到教国六大神与八欲王的秘密情报，他此行就是失败的。

驻守在克洛斯贝尔已经过了一周，洛亚本以为事情已经毫无转机，可怎想又是一纸公文重新激起了他的希望。

三天后，教会将给他举办一场盛大的洗礼仪式，以正式接纳他成为六大神教的信徒。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合法地加入教国圣典部队。同时领导层慎重考虑后，决定重新将他召回本部，让他参与改良魔导武器的研发。

“哈哈，教国的神棍们脑袋终于开窍了！”

虽然克洛斯贝尔的藏书也意料之外的丰富，洛亚一天逛两次图书馆，每次都有新发现。该说不愧是边境重镇吗？

但是毕竟重镇非首都，最有价值的绝密资料，一般只封存在首都档案库的最深处。

“洗礼吗……嘁，神棍就爱搞这些有的没的。”

洛亚露出鄙夷的神情，随手把装裱华丽的羊皮卷轴甩在了一边。

人说生活要有仪式感，但就像逼神职人员说“我爱不死者”那样，洛亚身为不死者麾下的大将，自然不愿亲口说出“我与不死者不共戴天”这样的话。

但愿洗礼仪式的宣誓词不会真的有敌视非人类种族的内容，安兹还好说，守护者们要是对此上纲上线，洛亚和他们搞好关系的计划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算了……不想这些也罢。”

现在洛亚需要做的，就是趁着这座城市还没有变成废墟，去酒馆尝尝当地特色美食庆祝一下！

洗礼日很快来临了。

仪式在市中心的神殿举行，洛亚本以为举办仪式会有大量观众在一旁簇拥，没想到来的只有寥寥数百人。

不过，这来的人质量上，教国可是满满的诚意：最高神官长——有时也被称为教皇的教国名义上最高领袖，土之神官长雷蒙，风之神官长多米尼克，光之神官长伊万，水之神官长席内丁，克洛斯贝尔区首长拉米雷斯，区主教丹特里恩……仅最高领导层的神官长就来了六位，其他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听着司仪念完嘉宾名单，洛亚目瞪口呆。回头看一眼观众席上坐着的人，除了他认识的漆黑圣典战友，其他人一律身着白袍腰戴佩剑十字架，地位恐怕也低不到哪去。

“你就是洛亚吗……真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

最高神官长走到洛亚面前说道，声音中充满了慈爱。

“感谢你拯救了克洛斯贝尔，还和我们分享了卷轴的秘密。年纪轻轻就如此有为，我从你身上看到了人类的希望啊！”

“别别别过奖了过奖了！……”

被这样子夸，洛亚连忙摆手作谦词。适当的夸赞会让人高兴没错，但过分的夸赞总让人压力猛增。

人类的希望什么的……洛亚来到异世界，第一次体会到安兹被手下无上限吹捧的感受。

仪式开始了，一旁的修女手持圣水，随时准备浇洛亚一头——但是这要在最高神官长向洛亚提问宣誓之后。

“洛亚·玛奇克兰斯，我问你，你准备好为六大神奉献自己的力量，为人类而奋斗了吗？”

而洛亚则单膝跪地，像一名骑士：“我准备好了！”

“不，你没有。”

“……啊？”

最高神官长冷不丁地语出惊人，洛亚还没来得及抬头确认，就被身后的修女泼了一头水。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水——在洛亚头顶滋滋作响，化作了缕缕烟气飘散在空气中，这是从艾瓦夏大森林食肉植物中提取的，用于麻醉猎物的挥发性麻醉剂。

洛亚在如此高浓度麻醉剂的侵袭下，无力地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本该是这样的。

“哇哇哇！你干什么！！！”

被足以迷昏大型魔兽的麻醉剂泼了一身，洛亚却和没事似的惊立起身，没有一点意识不清的样子。

回头一看，后面百来号穿着白袍的观众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他们手紧握住拴在腰上的剑柄，犀利的目光紧盯着洛亚，好像随时要准备战斗。

察觉现场气氛不对，洛亚也警惕起来。重新看向仪式台，不知何时雷蒙、多米尼克、席内丁和伊万，都手持武器站在了他的身边。

“……居然连迷倒大型魔兽的麻醉剂都对你不起作用，果然，你早已超越了人类吗。”

“神官长大人，您这是干什么？”

看这架势，神官长大人要干什么，洛亚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但这并不代表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所以现在打马虎眼才是最好选择。

“哼……事到如今还想装傻？！说，你是不是亚达巴沃派来的间谍！”

多米尼克手握巨剑，锋指洛亚质问道。

洛亚听到间谍两个字，脑中不由得一震，但反应过来之后，才发现似乎有什么不对。

“亚达巴沃？？？您说我是亚达巴沃的间谍？您为什么会这样想？”

洛亚手指着自己，表面一脸懵逼，心中哭笑不得。

的确是间谍没错，但要说是不是亚达巴沃的间谍，洛亚他还真不是。

“不然麻醉剂泼在你身上怎么毫无效果？这一定是亚达巴沃的邪术！”

“我身上戴着飞飞大哥给我的宝物，能抵抗毒药，有问题吗？！”

“那你把宝具摘下来让我们鉴定一下！”

“不可能！你把我当傻子吗？！”

多米尼克还想说什么，却被最高神官长拦住了。

“洛亚先生，我们当然是综合了各方面情报，才得出这样的结论的，如果你真是清白的，就请放下武器配合我们的调查，否则误会越闹越大对我们谁都没有好处。”

“放下武器？哼……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怀疑？从一开始就不停派人监视我，为了你们我可是把飞飞大哥给我的卷轴都用掉了，没想到仍然无法取得你们的信任，难道非要我躺在砧板上任你们宰割？难道你们不是一开始就想把我放在砧板上宰割？！”

“你怎么知道我们派人监视你？”

“我怎么不知道？识破你们的偷窥者对我来说毫无难度！”

“那你说说，我们的监视着在哪里监视过你？”

“……”

感觉到对方正在把自己引入一个陷阱，但又不知道这个陷阱具体是什么，洛亚陷入了两难。

如果不回答，那么对方可以断定自己心里有鬼，如果回答，那么无异于纵身跳入敌方的陷阱。

衡量利弊后，洛亚还是决定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

“有一次我去咖啡厅，感觉到地底有奇怪的气息。”

“所以——你用了隐身技能脱离了未知监视者的跟踪。那么我问题，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技能？”

“那是飞飞大哥自己开发出的秘技，由他秘传给我，世界上恐怕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哦？是吗……那么就确认了。你一定是间谍无疑。”

“为什么？难道因为这个技能太强，你们就想当然联想到了亚达巴沃吗？”

“……这里就由我来说明吧。”

一个熟悉的清脆嗓音从身后响起。不知何时，一位娇小的少女出现在了神殿门口。

斗篷、兜帽、金发、面具，这个身影洛亚怎能辨认不出？

“……依比鲁艾？”

“洛亚君，好久不见……没想到我们居然以这种方式再见。”

“所以你是来指证我的？”

并没有急着回答，依比鲁艾先是顺着大道走到和神官长们一起的位置，才正式开始发言。

“还记得你在冒险者公会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吗？”

“当然。难道你觉得那些都是我编的？”

“不，我不认为，如果那是你编的，那你可真是个编故事高手。”

洛亚苦笑着欲言又止，而依比鲁艾对此毫不在意只是自说自话。

“你的弱点在亚达巴沃出现的那一天， 我和虫女仆交战马上就要胜了，谁知突然出来一个隐身人把她救走，我无法追踪到他气息的一丝一毫，除了……他流出来的血。”

还在思考到底何处露出马脚的洛亚，闻此如霹雳轰顶。

“……血？”

“那个隐身人的救援行动似乎并不受虫女仆待见，救走她的同时居然被反咬一口，而鲜血就留在了地上……吸血鬼对鲜血气味的辨识，绝对无人可出其右，而我恰好就是。”

“……”

只是皱着眉头盯着依比鲁艾，此时如果做过多辩解，很容易造成逻辑不通而被人抓住话柄，况且此时，洛亚的心态已经崩溃，没有了反驳的气势。

“你难道不好奇我在何时知道你鲜血的气味吗？”

“好奇又如何？反正是你在独白，我可没有插别人嘴的坏习惯。”

“就是你给我讲故事的时候——那天你摔坏了一个茶杯，当你准备收拾碎片时，割破了手。那个气味当时就让我很怀疑。后来我想了很久，或许拯救虫女仆是你给亚达巴沃准备的投名状，她才如此不待见你。”

“……”

“没想到飞飞大人如此高尚的人都能被背叛，人类之中的渣滓真是多到难以想象啊。你太让我失望了，洛亚。”

“……”

感觉再不说话，就要被当做默认了，洛亚用鼻子尽可能不发声地深吸一口气——

“唉！……所以，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应该捡那个碎片。”

以说话的内容掩饰深呼吸减压的吐气声，洛亚摊开手掌，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所以，你承认了？”

“不，我也很失望，因为——”

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侧过身来用右手指着依比鲁艾怒吼，洛亚即使内心慌得一笔，也不得不虚张声势来积极应对——况且他也真的想到了了应对的方法。

“你才是亚达巴沃派来的间谍！”

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谁也没有注意在场其他人表情的变化，只要知道他们表情现在很丰富就是了。

“不可能！依比鲁艾是和我年轻时就并肩作战的战友，她绝不可能勾结亚达巴沃！”

依比鲁艾还没说话，混在人群中的利古里多就沉不住气了，果然虽然肉体比较年长，一百岁的老太还是比不过三百岁的沉稳。

依比鲁艾抱臂稍息站好，似乎对洛亚的观点也十分感兴趣。

“哦？有趣，那么，你有什么证据？”

“呵呵，有什么证据？你刚刚说的话就是证据——罪犯在被指证时，不都质问对方有什么证据吗？而被诬陷的好人，都肯定神色慌张一副始料未及的样子……神官长大人你们应该经常上法庭吧？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我倒看你像是在垂死挣扎。”

“……咳咳，虽然如此，但这并不能作为实在的证据。”

最高神官长此时有点想念暗之神官长马克西米安了，他是法律方面的专家，如果是他一定能很快分辨出洛亚是否说谎，但一来他另有要务缠身，二来他战斗能力平庸不适合这种可能会爆发激烈冲突的场景。

“那么神官长，您觉得我为何要背叛人类，投靠亚达巴沃这个血腥残忍的魔头呢？刚刚她说的一切，都是她的一面之词，特别是血的气味这种问题，只有同样血腥的吸血鬼才能辨认出来，这种就可以作为实在的证据了吗？您是相信我一个根正苗红的人类，还是早已抛弃了自己人性的吸血鬼呢？！”

虽然不知道“根正苗红”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大概是他老家利贝尔的某种粮食作物根茎是红色的？但是从语境上讲，至少可以确定是褒义词。

要说最高神官长完全没有动摇，那是假的。其他神官长也是如此。

从小受到教国人类至上主义熏陶的他们，对异种族有天然的戒心。但是公事应公办，既然选择了和依比鲁艾合作，就不能再戴着有色眼镜看她。

“依比鲁艾很早以前就和教国有合作，所以是可以信任的吸血鬼。”

“神官长大人，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为什么要背叛人类，亚达巴沃究竟能给我什么？”

“哼……当然是更强大的力量。”

依比鲁艾不屑地答道，这可是行动前商议时，教国高层全部同意了的论据，绝对无懈可击。

却没看到洛亚嘴角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么，我的飞飞大哥与亚达巴沃，谁更强？”

“那还用说？当然是——”

尴尬的沉寂突然到来。

“说啊？在这点上你不应该体会很深吗？”

“是飞飞……”

“这就对了。那么如果我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我应该投靠谁？是对飞飞大哥更加忠诚，还是倒戈向被我大哥打败的亚达巴沃？！”

“……”

“说啊！”

依比鲁艾低着头默不作声，透过心电感应，她感觉四周教国的领导们对她的态度，已经和刚才不同了。

当然，心中七上八下的，不只洛亚和依比鲁艾，周围的观众们更是六神无主，不知听谁才好。

“教皇陛下，现在怎么办？”

雷蒙满额是汗地悄悄问道，而最高神官长也眉头紧皱踌躇不言。

不过他身为最高领袖，必须由他打破僵局。

“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既然你们吵不出个所以然，那就两个都捉拿起来慢慢盘问！”

犹豫不决时，“我全都要”肯定是最好的回答。

白衣教士们刷刷拔出短剑，围了上来，依比鲁艾虽然心中不爽，但为了保护飞飞，这点苦她还是愿意受的。而洛亚……

则也拔出了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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