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临近渝城东大门的时候,那一次,大队人马安歇下来,凰清歌却没有走出过官轿,而是趁此溜走了。
而这一次,他们显然没有再防范了,依旧认为那顶枣红色官轿中所坐的是她凰清歌,也就是皇上亲自派遣的督查使大人凰远山。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办成了,凰清歌微服私访,扮演她的替身呆在渝城官驿半步不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整个计划实施下来,其实归纳的就是一点,那就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宝贵财富。
这就是所谓的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真知灼见,当他们精心准备几次之后,都是空手而归,自然越到后面就越马虎了。
其实,凰清歌使得这一招式没有什么特别的,她玩得是心理战术,她要磨得就是他们的耐心,等的就是他们三番四次失望之后的机会。
而那些以为凰清歌用计一定复杂,一定高明的幕后之人,根本就不会想到她就是用这样一种很普通很寻常的方法。
这样一种很容易被一般人所忽视的方法,却最终使得凰清歌的计划得逞了。
可是他们不明白的是,就是因为他们,凰清歌才会用这么简单的方法,因为越简单的方法,在高手面前,才最容易得逞。
为什么呢?这就好比两大高手对阵,高手出招,招式平平,对方自然不会看在眼中,然当剑招致命靠近的时候,忽略的对方就已经没有机会还击了。
所以,有时候想法太过复杂并不一定就是问题的答案,而那个被人认为太过简单,以为不可能的答案,其实才是问题真正的答案。
如果,如果这次安排之中,他们所派遣的人耐心再足一点,那么她就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但是显然,他们的耐心还是差了那么一丁点,而她的机会果真就等到了,不是吗?
“明日你继续让秦浩扮演本官的角色,到了醉香楼之后,本官自有安排。”
凰清歌吩咐道,她的眼睛里流光闪烁。
“对了,唐七,还有另外一件事情,本官觉得蹊跷,所以劳烦你去查上一查。”
凰清歌淡眉微起,她似有疑虑。
“大人吩咐便是。”唐七淡道。
“是关于醉香楼花魁娘子蝶轻舞之事。”
凰清歌明眸流转,一道清冷的精光掠起眼角。
“本官觉得她身份可疑,似故意吟唱本官所作之曲引本官前去聆听,她好像对本官的事情特别有兴趣,也特别在意。”
“大人的意思是——莫非那位蝶轻舞姑娘看上大人了?”
唐七眸光微闪,冷硬的唇线抿着,不敢笑出声来。
凰清歌眼见唐七眸底掩藏不住的失笑,她不由地瞪了他一眼。
“如果事情果然如此,那也定然是你家凰远山大人过去曾跟这位姑娘之间有过一段非正常的交往,惹下了这风流债,致使这位姑娘念念不忘,却害苦了我枉作负心人。”
“不可能的,凰大人从不涉足风月场所,根本不会有机会认识什么花魁娘子的。”
唐七肯定道。
凰清歌一听唐七这么说,她淡眉之间的皱痕更深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事情就越来越复杂了。
她进渝城三个月之内,一直乔装改扮,私访民间奇人异事。
为了获得消息的准确来源,她不仅仅到渝城有名的茶馆、酒楼、书院、棋社等高雅之地收集消息。
她还不惜深入地下赌场、黑店贼窝、土匪山寨、乞丐窝等阴暗的地方,接触三教九流之人,得到最新的第一手资料。
而后机缘巧合,她刚想混入一所青楼打听全面消息,便无意间碰到了这位号称醉香楼的花魁娘子蝶轻舞。
当时她正乔装成乞丐,呆在万安寺的门口行乞打探消息,那蝶轻舞在寺内上香,出来之后不知为何,初见她面,便含泪盈盈,竟不忍她乞讨为生,为她谋了一个差事。
可在醉香楼当个跑腿打杂的,挣点小钱,一年到头下来,也可以累积不少。
如果运气好点的话,碰上达官贵人打赏,那么一年之后,便可以有本钱做点小买卖了。
而凰清歌当时一听这个好消息,特有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林暗花明又一村的激动感觉。
当下她二话没有,随同蝶轻舞到了醉香楼。
之后,这位蝶轻舞的姑娘对她照顾有加,嘘寒问暖,送衣送被,好不热肠。
也正因为如此,凰清歌才有机会发现这位从不轻易露面,清冷高雅的女子有个特别的嗜好,凡是凰远山的事情,她都特别关注。
那种不惜代价收罗一切消息的样子,令她在困惑之余,不由地开始担心。
担心她是否跟过去的凰远山有所交涉,他们之间是否有特别的过往?
这些问题盘旋在她的脑海里,令她思虑再三,不得不作出调查蝶轻舞的举动来。
她可不想因为一个小小的疏忽,到时候满盘皆输。
也不想因为一个蝶轻舞,揭开她是假凰远山的身份而连累整个凰府,遭受灭门之祸。
所以今晚她约了唐七在印月湖畔的密林之处相见,除了日常的相关汇报之外,她还想让唐七去做这一件事情。
想到这里,凰清歌淡眉一扬,她沉声有力道:“唐七,你务必要尽快调查清楚蝶轻舞这个人,越快越好。”
没有确凿的消息,凰清歌始终无法安下心来。
“请大人放心,唐七这就去着手安排此事。”
隔日清晨,唐七飞鸽传书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情报组织——青衣楼。
这青衣楼虽然是江湖最近十年内新起的组织,但办事效率极高,简直是无所无能,无处不在。只要你支付得起他们要的价,你便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消息。
而唐七以支付六十条金子的代价,终于在戌正时分,得到了青衣楼的回信。
当他摊开蝶轻舞的调查卷宗之时,他冰冷的子瞳蓦然缩紧,神色大骇。
难怪蝶轻舞会没有理由地收留乔装成乞丐的凰清歌,也难怪她对凰远山的消息那么在意了。
原来她是——
唐七双手握紧卷宗,他提剑飞身掠起。
他一定要赶上,一定要赶上才行,心急如焚的唐七,冰冷的面具消散烟云,他第一次不顾场合地施展轻功,急速地朝醉香楼飞去。
渝城醉香楼。
黄藤酒,红酥手。
美人盈盈,并立身后,红袖添香。
琴声幽幽,歌声幽幽。
婀娜身段的舞娘,舞出曼妙的风姿,覆面薄纱带起的神秘感,饶得在场观看的众位官员眼迷迷,心痒痒,。
酒到半旬,早有喝得醉醺醺,色胆包天的几个官员,一把抱住舞到他们身侧的舞娘。
渝城府尹魏简钟面有难色,他偷偷地观望了席位上的凰远山,却发现他的目光根本没有停留在那些失态的官员身上。
他的眼神很困惑,也很透亮,视线略过风姿袅袅的舞娘,直直地盯向屏风后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被遮挡在水晶卷帘之后,她的脸上戴着朦胧的月牙纱巾,根本看不清的样子。
她十指如玉,指尖轻轻弹在七根琴弦之上,歌喉婉转,音色略带悲怅之调。
魏简钟见凰远山毫不掩饰地关注白衣女子,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瞬间回到了胸口上。
他抚须而笑,心若明镜。
原来这位凰远山大人果真是对这位花魁娘子蝶轻舞上了心,看他沉迷的样子,他这个在旁有碍他好事的老家伙,自然是要识趣一些。
当下他佯装醉倒,跌跌撞撞地在小厮的搀扶下,找了一个雅间休息下了。
此时室内的琴曲戈然而止,舞娘翩然离去,屏风后的蝶轻舞,她右手的小手指在琴弦上挑了挑,落下了今晚最后的美丽音节。
而后她缓缓起身,衣袂飘飞,朝着凰远山的位置姗姗而来。她卷起衣袖,皓腕如雪,玉肌之上隐隐透着月光白的光泽。
她柔婉地提起酒壶,速度极慢,像是要引起凰远山的关注,一举一动都表现得尤为动人。
凰远山也确实在关注她,他关注着她的手腕,并非因为她的手腕很美,而是因为那手腕上有一处淡淡的咬痕,似曾相识。
“难得大人有雅兴,常常来捧小女子的场,小女子在此奉酒一杯,多谢大人的关照了。”
美人如玉,眉眼弯弯。
她递送过去一杯酒,酒的颜色绯红绯红的,像是血色印染一般,妖娆地绽放在杯底。
凰远山接过便放在了一边,没有饮用的意思。他
双眉微微凝起,他似在思考,眉宇之间浮动一抹淡淡的困惑。
蓦然,他飞速探手,紧紧地扣住了蝶轻舞的手腕。
“轻舞姑娘手上的这疤痕,看起来很别致,是怎么弄的?”
蝶轻舞面上微僵,冰清的眼眸,似有水光浮动,她望向凰远山的眼神有一刹那是怨恨的。
却在凰远山惊愕不解,仔细探究过去的时候,她的眼睛很平静,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她柔柔笑道:“哦——这个疤痕啊,小时候跟舍弟玩耍风筝那会儿,舍弟调皮爱闹,被他咬伤的。”
她谈论往事云淡风轻,好像是谈论天气一样,似不在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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