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抷净土掩风流。
“暮雨丝丝吹湿,倦柳愁荷风急。瘦骨不禁秋,总成愁。
别有心情怎说。未是诉愁时节。谯鼓已三更,梦须成~”
江南唱腔婉转多情,唱这种别有略带悲剧色彩的曲子更是别有一番滋味,颜如玉能红遍帝都,也多亏了这把嗓子,有人说,她上天最宠爱的娇儿,给了她一张无可挑剔的脸,还给了她一把令人难以把持的声音。
颜如玉轻轻笑了笑,接过台下的琵琶,拨动琴弦,改唱一首《蝶恋花》。
“哎呦这不是琅王爷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您贵人多担待啊。”楼下传来老鸨尖锐谄媚的声音,似乎是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引得她这般重视。
颜如玉唇微抿,十指纤长白皙宛若葱根,有条不紊地弹唱,目光却是不由自主落到楼下那抹淡白色的身影上。
置身于这种糜烂的声色场所,他却矜贵得一尘不染。
有一些人就是这样,无需刻意展现自己的存在,就能令人移不开目光。
他来了,他终于来了。
自从两年前将自己安置在此地,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是来看她的吗?
颜如玉心里有些小小期盼,而这个期盼似乎被老天听到,她看到他在楼下伸手指她,脸上带着慵懒的笑,然后一震衣袖,转身往包厢内走去,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通知她去伺候他。
那一刻她的心情是激动忐忑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这个人是她喜欢了许多年的人,是她想靠近许多年的人,这一刻他主动走到了她面前……
“这两年你在这里过得怎么样?”这是见面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我很好,鸨母并没有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我现在已经是潇湘梦的红牌,在帝都也小有名气,可以帮王爷做事了。”她像一个渴望被表演称赞的孩子,极尽所能表现自己,希望能在他眼里得到一席不一样的位置。
“嗯,我知道。”他说,“你取得潇湘梦上下的信任后,就可以开始帮我做事了。”
她雀跃起来:“好,王爷您尽管吩咐。”
“潇湘梦内利用禁品画骨香敛财,你帮我找到可以定罪的证据,只要找到了,你就可以离开了。”
这就是他给她委派的任务,她从此将其当成自己必须完成的人生目标。
接下来的三年,她不断将自己收集到的证据传递给他,有一些已经足够覆灭一个潇湘梦了,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动作,他像是在蛰伏,在等待什么,她以为他是另有打算,后来她才知道,他在等的是一个女孩成年,在等一个女孩拥有足够实力。
是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他心爱的女孩做嫁衣。
孟玉珥,那个连名字都带着高高在上意味的女孩,是当朝的嫡公主,是皇位的储君,是他喜欢的人。
在得知真相的一刻,说没有任何怨怼是假的。
可是她能做什么呢?那个女孩是他心爱的,她又怎么忍心去伤害他的心爱?
只是不甘心。
她为他付出了五年的韶华,流落烟花之地,将自己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为的不就是换得他的青睐?而那个女孩为他做过什么?没有,什么都没有,她唯一强过自己的,不就是皇家女的身份,除此之外,哪点比得过自己?
潇湘梦被查抄,是她带人来的,她锦衣华服,紫金冠彰显身份,立在大厅中央,负手而立,满满的意气风发。
她从她身旁经过,她知道她在看她,抬袖掩唇,悲哀一笑。
再后来,她被他从大牢里带出来,这她并没有半点意外,她本就是为他做事的人,又是他忠实部下的女儿,他再凉薄也不可能见死不救,而她便利用了他的于心不忍,要求留在他身边照顾。
留在了他身边,那个嫡公主似乎很不高兴,可从没做过一件针对她的事,可这反而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是觉得自己不配构成他的威胁吗?
那天,她偶然路过东宫暖阁,听到了里面窸窸窣窣的对话声。
“你去调六个人跟我去大理寺,躲在暗处,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如果我给命令了,记住,裴浦和要活口。”是孟玉珥的声音。
她若有所思地离开,裴浦和不是大理寺卿吗?不是她的好朋友吗?为什么会说出‘要活口’这样的话?难道他们此去会有危险?
危险?
这个词一冒出来,她的心里就随之蓬勃出一个邪恶的想法,她早就想给孟玉珥一个教训了,这次不就是个机会?于是,她写了封信让人送去给裴浦和,告诉他孟玉珥带人去抓他。
那时候她根本没想到裴浦和竟然是画骨香案的漏网之鱼,而因为她的提前通知,让裴浦和做了准备,致使后来孟玉珥会被抓走!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令她恐惧的事,他竟然知道了是她在背后做的手脚!
她彻底失去他的信任了,因为她害了他最心爱的女孩。
曾听人家说过,爱一个人就是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她爱他,何止卑微到尘埃,她甚至放弃了一切,即便知道他讨厌自己,她还是要放弃自尊跟着他,只要能照顾他,被厌恶嫌弃又何妨?
从西周到帝都,从帝都到陇西道,她跟着他在身后,一步一个脚印,甚至为了帮他试出解毒的药,使自己也中了剧毒,命不久矣。
那日平陆县被困,他出城迎战,她接到了父亲传来的书信,他们终于还是发现孟玉珥对他来说有非凡意义,可能影响到将来的大计,所以想对孟玉珥下手,还要她配合。
她不想答应,因为她不想再看到一次,像当初孟玉珥被裴浦和抓走时,那个失魂落魄的他了。
她一拖再拖,用各种借口阻止他们行动,想拖延到他征战归来,只要他回来,他们必定不敢对孟玉珥下手,可没想到,就在他入城的前一刻,他们还是等不住了,杀进府邸要抢走孟玉珥,情急之下,她迷晕了孟玉珥,施展自己从没用过的轻功,带她逃走。
她救了她,救了这个他爱的女孩,也同时发现自己的毒已经攻上五脏六腑,她撑不住了。
人家说,女孩子一身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刻就是穿上嫁衣的时候,所以她慢慢梳妆打扮,给自己换了一身嫁衣,尽管知道她等不到自己的新郎。
灵魂尽头,她最后做了一件对得起自己,却很恶劣的事。
她告诉了孟玉珥许多事情,让他知道她亲爱的皇叔背着她干了不少事,无论她信不信,总之她就是要在她心里留下一根刺,只要这根刺能在将来的某一瞬间发挥作用,她死也瞑目。
‘咔嚓——’
这是刀尖入肉的声音。
她无需回头就知道,用长枪刺穿自己身体的人是谁。
是他,是他啊。
她爱了近十年的人,她为其付出了所有的男人。
红裙飘飘,长发迢迢,她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嘴角露出了释怀的微笑。
——席白川,这一生我爱你爱得好苦,若有来世,愿我不再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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