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草原像一只沉睡的苍鹰它蛰伏在地平面上一动不动却也杀气凛然让人不敢亵渎。
孟涟漪从睡梦中惊醒,隐约听到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胆战心惊地坐了起来:“谁在外面!”
帷幔无风自动,她看到了一个清晰的人影,霎时心跳加速,随即有一个声音轻轻地喊她:“长姐。”
这声音分外熟悉,孟涟漪一惊:“陛、陛下?”
玉珥已经走到她面前,她披着黑色的斗篷,却是一身白衣,和苍白如雪的面容互相映衬之下,只让人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接窜上了头顶。
“是我。”
孟涟漪忍不住往床榻内缩了缩:“陛下为何深夜来访?”
玉珥嘴角一勾:“没什么,就是睡不着,忽然想找人聊聊,长姐不介意陪朕坐一坐吧?”
孟涟漪勉强镇定下来:“能为陛下解忧,是臣妾荣幸。”
玉珥也就很随意地在她床边坐下,孟涟漪下床去点了一盏灯,昏暗的帐篷总算有一点微光,让人觉得没那么瘆的慌了。
“陛下可是有心事?”
“唔。”玉珥很随意地应答一声,“朕有一个困扰了许久的问题,一直不得解,想来听听长姐你的看法。”
孟涟漪顿了顿,点点头:“陛下请讲。”
玉珥歪着头看着她:“长姐,你说,是不是皇家生来要比寻常人家薄情些?”
孟涟漪捉摸不透她的言下之意,谨慎地斟酌了片刻才说:“陛下为什么突然有这种感慨?”
玉珥像是没听到她的疑问,自问自答下去:“朕曾听人说过一句话——深宫无情,朕以为那只是指妃嫔之间,后来长大些,朕才知,这还能指皇子皇女,甚至,更合适皇子皇女之间。”
孟涟漪心中一跳。
玉珥勾唇:“长姐,药膳很好,但藏红花不宜吃多,尤其对你这样身怀有孕的,还是少碰为好。
孟涟漪几乎是失声喊出来:“陛下……”
玉珥看了她一眼,自从成了帝王之后,她越来越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此时她说出这些话,神情竟是一点都变过。
“时辰不早,长姐早些休息。”
说完,她起身,如来时一般,无声无息地走了。
孟涟漪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红花……怀孕……
她都知道了?
所以她今晚特意前来,是来警告她的?
孟涟漪害怕地叫起来:“来人!来人啊!”
她平素伺候在身边带两个侍女立即从外面进来,一看到她脸色惨白地坐在地上,连忙跑过去扶住她:“世子妃,世子妃,您怎么了?”
孟涟漪神情有些呆滞,像是被吓坏了:“刚才,刚才皇帝来了……”
侍女震惊:“她来找您兴师问罪?她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孟涟漪紧紧抓着裙摆,用力地摇头:“不对,不对,阿春,我越想越不对,我们是不是弄错了?她肚子里的那个不是世子的吧,时间对不上啊,大夫不是说有两个月了吗?可是她半个月前才来到草原啊。”
“世子妃,您就是太天真了才会总是被人蒙骗!”侍女扶着她起身坐在床上,跪坐在她的脚边说道,“奴婢说件事给您听,您听了,可别生气,怎么说都要保重身体。”
“你快说。”
侍女恶狠狠地说:“奴婢在宫里的时候就听说了,世子一直都喜欢陛下,一开始打算娶的,特根本就不是相宜公主您,而且她相夫公主,只会后来先帝陛下不准,这才改成了您。”
孟涟漪惊愕:“你说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当初突然被下旨嫁给姑苏野,她还以为只是普通赐婚,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段故事!
“世子和陛下亲近,其实大家都知道,只都假装看不见罢了。”另一个是侍女也附和说,“别处不说,就说陛下来到草原后,世子对陛下那殷勤的模样,不知道,还以为她才是世子妃!奴婢还曾看到他们在草坪上拥抱呢!”
“世子和陛下相识十几载,感情深厚,顺熙二十一年陛下被俘扶桑,世子还亲自带人去救,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谁信啊!还有这次陛下为攻青州,世子那担心的模样您也不是没看到,而且从几个月前开始,世子不就天天外出草原吗?没准那个时候他们就联系上了,这不也就能解释陛下那肚子的月份问题?”
“十有**就是!陛下身边又没有特别亲近的男人,不是世子的,能是谁的!世子妃,您做得没错,是皇帝怎么了?是皇帝就能抢姐姐的男人吗?就该打掉她的野种,否则将来哪里有您的地位!”
这两个是侍女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越说越气愤,但孟涟漪却听越恨不得杀了她们。
“住嘴!”她一脚踢开一个侍女,指着她们骂道,“我之前就是听了你们的话才会鬼迷心窍去下药,现在想起来我真是疯了,她是谁啊,她是皇帝!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一定不会放过我的!我都要被你们害死了,你还敢说这些话!”
“什么世子几个月前天天出去探听消息其实是和孟玉珥鬼混,你们说的这些有证据吗?都只是你们的猜测强词夺理罢了,敢在本宫面前搬弄是非,本宫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你们!”
两个侍女这才感到害怕,她们说的那些的确都只是猜想而已,连忙跪在她面前磕头:“不会的不会的,世子妃,现在她不是那个在帝都的帝王,如今她是要靠我们草原庇护的帝王,她不敢对我们怎么样。”
“对,她不敢的,依奴婢看,我们只要把她赶出草原,就一定不会有事的。”
孟涟漪火气稍稍降了些,重新靠回床头:“说得简单,她是皇帝,我是属臣,怎么可能赶得了?”
“奴婢有主意,世子妃您听听这样成不成?”
那侍女说着爬到孟涟漪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孟涟漪眼神一闪,仔细盘算了一番,半响:“你去办。”
“奴婢遵命。”
这一晚,孟涟漪注定因为玉珥的突然造访而失眠。
……
离开孟涟漪帐篷,玉珥的脸色不算好看,冷漠中甚至带有几分罕见戾气。
玉珥这才被害,其实纯属无辜。
半个月前在苍狼谷是她和姑苏野自南海一别后第一次见面,在此之前姑苏野天天跑出草原干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可却因此被莫名其妙地认定两人不清不白。
不过,孟涟漪有一点倒是猜对了,她今晚就是去警告她的,如果换成是别人对她下红花,她早就让她早死早超生了,她之所以没有立即动她,倒不是顾念什么姐妹之情,她顾及的,只是姑苏野和草原。
姑苏野为她鞠躬尽瘁,草原更是在她进退维谷时力挽狂澜,现如今她怀有草原后裔,她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问罪她?
夜风拂面,吹散她的狠戾,玉珥缓缓松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平素的模样,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一眼就看到长乐,微微一愣:“你怎么在这儿?”
长乐走上前,露出微笑:“小人看陛下单独外出,担心陛下安全,就跟上来了。”
玉珥点点头,一开始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走了几步后,她忽然想起来现在是深夜,营地里除了值夜的士兵,其他人早都休息了,而且子时之后闲杂人等不准乱走也是军营规矩,他又是从哪里看到自己的?
“你在哪里看到朕外出的?”
长乐道:“帐篷边。”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回帐篷,他指了指帐篷一侧,玉珥看到那里的确有一床被子,她皱眉:“你没有住的地方吗?”
长乐嘴角向下撇了撇,两条眉毛耷拉着,有点可怜的样子:“小人以前是个伙夫,就住在伙房里,但现在小人已经不是伙夫了,自然不能再住伙房。”
玉珥明白了,他果然是没地方住,难怪她看到他一两次都是坐在她的帐篷边。
“明日你去找萧何,让他给你安排住处吧。”
他现在怎么说也是她身边的人,总是席天幕地像什么样。
她撩开帘子要进去,长乐又说:“小人不要和萧将军一起住。”
“这是为何?”
长乐心有余悸地摸摸还淤青着的嘴角,悻悻道:“他不喜欢小人。”
玉珥想起那天萧何打他的画面,忍不住暗笑,心想他这是被打出阴影了?
长乐又往她帐篷边一坐,说道:“小人觉得陛下的帐篷外是个好地方,小人就住那里就好了,陛下您早点休息吧,不用管小人了。”
也不知是不是今晚的月色太的朦胧,照着他的人也好像没平时那么讨厌了,玉珥看了他半响,终究是动了恻隐之心,摇摇头说:“罢了,你进来吧。”
长乐惊讶:“啊?”
玉珥说:“到里面睡。”
长乐的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抱着被子爬起来,一边道谢一边不客气地挤进她帐篷:“谢陛下,谢陛下。”
玉珥只是让他进来睡,房间床榻什么的自然没有,他依旧是在帐篷门边打地铺,不过帐篷内有地毯还有火盆,怎么都比帐外好。
玉珥躺在床上望着帐篷顶,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无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对他好像过分关注了些。
“大概是因为他某些地方,太像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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