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思现在和玉珥很亲近了,反而不是很喜欢被别人抱,连从小照顾她的汤圆她都觉得不如母亲好,才被抱一会儿,就开始喊着叫着要玉珥抱,玉珥手酸着,又怕她那折腾劲,简直是连连摇手拒之千里,单思顿感委屈,哇的一下就哭出来了。
这孩子,摔得头皮血流都没见得会哭,却在这种小事上爱哭得很。
在这种热闹的集市上,一个小孩的哭声说嘹亮不嘹亮,但说没惊动旁人也不可能,这来来往往的本地人和外地人,一看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哭成眼泪鼻涕都掉了,而且她还一直伸手对着玉珥,喊着‘娘亲抱抱,娘亲抱抱’,这么软萌,实在太戳人心了,可偏偏玉珥没什么表示,于是围观群众纷纷谴责起玉珥来。
忽然有个有眼色的,看着玉珥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忽然脸色大变,连忙噗通一声就跪下去了:“是陛下!这是我们陛下!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他一喊,很多人也认出来了,也都跟着纷纷跪下,山呼万岁。
玉珥哭笑不得,她还特意易容了一下,没想到还是被认出来了。
“都起来吧,不必如此。”玉珥让他们都起来,可是他们都不起来,眼看跪的人越来越多,玉珥连忙招呼了刘恒等人,赶紧带他们突围,这场以游乐开头,以闹剧告终的出巡,这才彻底落下帷幕。
后来据说,坊间因为她这次出现,多了很多传言和标志。
比如,玉珥他们光顾过的那家馄饨小摊,成了后来去帝都的人不得不去吃的一家店。
比如,玉珥卖给单思的贝壳项链,一度成为风靡全国的女性特色首饰。
再比如,玉珥拒绝抱嫡公主,导致嫡公主当街大哭的事,很多人便猜测,长熙帝是不是不喜欢她的女儿?话说,这个嫡公主到底是哪位公子的血脉?
总之无论坊间对长熙帝和嫡公主如何揣测,玉珥都是听不到的,她暂时把心思但在了国庆大典上,六月初一,大典如期举行。
精彩绝伦的歌舞助兴后,晚宴正式开始,长熙帝在金丰台设宴,居于九龙金椅上俯览天下,这锦绣山河曾使多少英雄尽折腰,如今在她之手,她却不觉得多开心,身侧孤孤单单,无人与她共黄昏,无人问她酒可温。
宴席散后,玉珥已经有六七分醉,脚步摇晃地下了高台,汤圆扶着她上轿撵,还没起轿,身后忽然有人喊了一句‘长熙陛下’。
玉珥一只手架在额角,眯着眼睛回头,看了看那个人——扶桑王,宁绍清。
长熙二年冬末,大顺七公主封号相悦下嫁扶桑王为后,两国永结秦晋之好,这次大顺百年国庆,扶桑王为表情谊,更是协王后亲自来朝祝贺。
“陛下,可否借一步说话?”他还是老样子,容颜俊美得凌厉且嚣张,眉目间带着随之不去的戾气。
玉珥轻轻颔首,从轿上下来,和他走到金丰台一侧的莲湖亭中。
玉珥吹了一阵海风,醉意散去不少,目视着前方,声音淡淡:“扶桑王,别来无恙。”
宁绍清侧头看着她,为帝四个春秋,她身上已然不可冒犯的凛然贵气,和当年的‘白莱’,天差地别。
“大顺女帝,别来无恙。”
他也道。
自顺熙二十一年扶桑一别,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再见面,算算日子,也过去六年后之久。
想起那段似真似假的缠绵日子,一时情动,不禁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她的侧脸,轻轻地喊了一句:“白莱。”
玉珥目不斜视,神情半点不动,就好像完全不认识他口中的那个人,静默了一瞬,她才偏过头看他,长眉一挑:“扶桑王在喊谁?”
宁绍清忽然笑了,他早就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比谁都会演戏,比谁都狠心。
当年分明是他怀中的‘宠妾’,如今却能冠冕堂皇地问出‘谁’。
他似笑了一下:“一个故人。”
“她在朕的皇宫里?”
宁绍清淡漠道:“不在了,她六年前死在扶桑了。”
玉珥嘴角勾了勾,拎起衣摆上了台阶,金丰台是皇宫里最大的宫殿,历来用来宴请各国领袖,每一处风景都雕刻得精致典雅,这个莲湖因湖中的漂浮着大片大片的莲荷而得名,如今恰是花期,粉嫩色的花苞开的赏心悦目,翠绿色的荷叶更添生机。
玉珥出神地看着这荷花,身后三步之远的人问了句:“听说你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是为了席白川?他已经死了,你还打算思他多久?”
玉珥从容道:“不急,余生有多长,朕就等他多久。”
她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就好像她要等的那个人,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而不是坠下山崖生死不明。
“如若你是为了别人,我大约会不服气,但是他的话……”宁绍清拂了拂衣袖,微微仰首,“他是当今我唯一服气的人,输给他,我无怨无悔。”
从他愿意为你远赴扶桑开始,他就知道他自以为对‘白莱’的感情,远不如他对她的感情,他扪心自问过,如若‘白莱’被席白川抓去了帝都,他可会亲自冒险强去,深入虎穴把人就回来?大约是不会的。
所以他得到了她。
而他失去了白莱。
玉珥挑眉:“指的是,智慧?谋略?还是武功?”
宁绍清眯起眼,狭长的眼线看起来如柳叶如刀片,他知道她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可她偏偏曲解了她的意思。
是因为,在她眼里心里,他从来都不够资格和席白川比对她的情吗?
宁绍清笑了,她还真是数年如一日地刻薄。
罢了。
她既然要当白莱是陌生人,他又何必再挑起话题。
他淡然答:“都是。”
玉珥和他一起走了一圈莲湖,等到回到金丰台,宫宴已经散了,只有宫人在收拾桌椅,玉珥看到远处华灯下静静站立的身影,是她的七妹,大概是在等他吧。
分开前,玉珥忽然问:“扶桑王,你们扶桑盛蛊,情蛊可有得解?”
宁绍清诧异:“你的情蛊还没解?”
玉珥摇摇头没说话,上了轿撵,摇摇晃晃回养心殿的时候,她想,无解的吧,否则他怎么舍得离开她这么多年,一定是来不了,所以才没来吧……
长熙四年秋初,北沙送来奏章,这份奏章不是君王写的,而是几个大臣联名上书的,上面洋洋洒洒列举了他们的君王数十条罪状,说他自登基以来,荒淫无道,劳民伤财,苛刻百姓,不堪为帝,经过他们国务院各位护国大臣一致决定,废黜君王,另立新帝,特请长熙帝准许。
玉珥看着脑门直疼,心想这个北沙真不安生,北沙的人真会睁眼说瞎话,真以为她远在帝都就什么都不知道?
北沙君王从来都只是个傀儡,财政军三大权都都掌握在国务院手里,曾听说,君王连做衣服需付的一个银元宝,都要写出去一张长达数百字批文才能从国务院手里拿到钱,这样无权无势还穷的君王,哪里来的能力去‘荒淫无道’‘劳民伤财’?用脚趾都想得出来,肯定是这个君王不听话,国务院觉得自己权威受到挑战,这才要废黜君王。
玉珥为难了,她是最不愿意干涉这些属国家里的事,也不好干涉,但也不能这么容易就准许了,否则他们一换君王换上瘾,还不每年都换,成何体统?
玉珥想了一天,第二天早朝,她把这件事跟大臣们说了一下,最终和大臣们达成共识,决定派出一个大臣过去看看情况,如果能调和就调和,真不能调和再随他们的意,反正北沙皇室数百年来都没人权,这是国情使然,他们就别多管闲事了。
至于这个人选嘛,要个通情达理的,要个懂得时局变化的,还要个交际能力好的,玉珥看了一圈,最终决定:“长孙爱卿,你去一趟?”
嗯,其实长孙云旗除了符合第二个外,另外两个都是负分,但玉珥觉得还是他去比较好,能镇得住场子,更重要的事,没他在,就没人敢窜头让她立王夫……
长孙云旗面无表情道:“臣遵旨。”
咝……看他这眼神,想必是看穿她的心思了,玉珥望天。
出使北沙的使团订在三天后启程,散朝后,玉珥才回了御书房,抱着单思没玩一会儿,宫人就来报,说长孙大人有要事求见。
玉珥郑重地想了一下,长孙云旗该不会在临走前还要再来膈应她一下吧?
想看了半天,她确定他应该没那么无良,于是就召见了。
长孙云旗还穿着官服,进门后要行礼,玉珥摆摆手:“长孙爱卿,不必多礼,坐吧,你有什么事吗?”
“陛下,臣出使北沙,少则一月,多则两月,这段时间怕是没办法为陛下挑选合适王夫,不过臣倒是有一个合适人选,臣想将此事转托于他,陛下您意下如何?”
玉珥:“……”
玉珥:“……”
玉珥:“……”
她真是识人不清!
她还以为他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来找她说!
没想到又是立王夫!
居然还要转给别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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