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大年初一，大雪初晴，流朱随着甄嬛往太后的居所颐宁宫行去，我留在棠梨宫，给小宫女小太监一一发放压岁钱，又给自己做了碗长寿面吃了。我生在正月初一，如今是十六岁。

　　正月十五，甄珩奉旨入宫探望甄嬛，我依稀记得上一世这对兄妹关起门来说了很久的话，后来甄珩就求娶了薛茜桃。这一世甄珩是不可能娶到薛茜桃的了，人家肚子都老大了。

　　我守在门口，隐约听到甄珩和甄嬛说“还不急”“过两年”“婚嫁”“玉姚”“玉娆”之类的词语，心里虽有些在意，到底没那个偷听的胆子。我与流朱送走了甄珩，刚伺候着甄嬛歇下，就听外头来报，说存菊堂那一位动了胎气，要生了。

　　这可不得了，人都是怀胎十月，一朝分娩，沈眉庄怀胎不过七个月，怎么这就要生了？我和流朱对视一眼，立刻追上已经急得掀帘子走人的甄嬛。在沈眉庄处待了大半日，深夜时分，内室才传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啼哭，和小猫叫似的，新声婴儿的哭声。

　　皇帝皇后也已经等在产房外头，采月急匆匆地出来报

采月：容华小主生了，母女平安。

众人均是松了一口气，皇帝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地，立刻下旨

皇帝：传朕旨意，册封沈容华为从三品婕妤，小帝姬赐号恭静，由沈婕妤亲自抚养。

太医都说沈眉庄早产是因心思郁结所致，恭静帝姬出生后，宫人都传，帝姬小得跟奶猫儿似的，哭声也弱得很，怕是养不活。但奇迹般地，待到春暖花开，小婴儿竟然渐渐白胖了起来。

　　有恭静在，沈眉庄的身子，也一天天好了起来，只是仍不愿见皇帝，皇帝去看恭静时，她往往只在内室回话。

　　沈眉庄坐月子的期间，甄嬛忙着固宠，陵容则常去太后宫中，绣绣经文，或是讲讲恭静的事，久而久之，倒也自得其乐。

　　很快，恬贵人曝出有孕，得晋为从五品杜良媛。与此同时，一场严重的时疫在宫中蔓延开来，一时间人人自危。

　　我从前有过交情的几个宫的宫女，都在这场时疫中染病去世了，伤心之余，内心还是有些恐惧。

　　除此之外，时疫爆发的次日，我妆奁中多出一支银簪子，做工简单。我心生疑窦，把它拿在手中把玩，发现簪子的中间可以拧开，里头塞了一张小小的字条，展开一看，上面写了“万望珍重”四字。

　　我不会认错，这是玄清的字。心头不受控制地泛起波澜，我的手抚过那四个小字，眼睛一酸，流下泪来。我借着烛火烧掉字条，把簪子又拧了回去，放回原处。

　　过了一阵子，太医院研制出了治愈时疫的药方，患病的人吃过药，这场可怕的时疫才得以结束。

　　太医之中，江穆炀、江穆伊功劳最大，得到的赏赐也是最多的。温实初私下跟我说，这兄弟俩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联手抢走了他的劳动成果。

　　我看得出他是真的气着了，便安慰他道

浣碧：如今华妃起势，她不眠不休为你们太医院查找典籍，立了功德，皇上前儿才恢复了她协理六宫之权。江太医兄弟都是她的亲信，水涨船高，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温大人先避避风头也好，浣碧记得，大人家里那位可是快要临盆了？

温实初听到最后，表情才变得柔和起来，与我絮絮聊了几句薛茜桃孕中之事，得知她怀相颇佳，不由得高兴起来。

　　与华妃复权同时发生的大事，是皇帝下旨将冯淑仪册封为敬妃。这日我随甄嬛去皇后宫里请安，众人陪着皇后在廊庑下赏花，甄嬛微笑道

甄嬛：别人养猫儿狗儿的，敬妃姐姐却爱养些与众不同的呢，前次我去敬妃姐姐的昀昭殿，一进去吓了一跳，敬妃姐姐的玻璃水缸里竟养了只老大的乌龟呢。

华妃本在赏着芍药，听得这话，朝甄嬛轻轻一哼道

皙华夫人：冯淑仪还没有正式封妃呢，婕妤你便这样敬妃敬妃地不住口的唤，未免也太殷勤了。又不是以后没日子叫了，急什么？

敬妃转脸不言，其余妃嫔也止了笑，讪讪地不好意思。见甄嬛捂着胸口不说话，我关切地替她顺气，用不高不低、正好能被皇后听见的声音道

浣碧：小主近来有些身子不适，待回了宫还是召个太医看看罢。

甄嬛还没说话，皇后就道

皇后：甄婕妤你也真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皇上知道了定要心疼。方才给杜良娣请过脉的太医想必还没走远，染冬你快去把他请回来。

甄嬛忙谢过皇后恩典，由我扶着走到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下

只见皇后折了一朵粉红牡丹花笑道

皇后：华妃也是，太过较真儿了。有没有正式封妃有什么要紧——只要皇上心里头认定她是敬妃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

华妃脸色一硬，仰头道

皙华夫人：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福气的自然不怕等，只怕有些没福气的，差上一时一刻终究也是不成。

皇后笑吟吟道

皇后：敬妃哪里是没福的呢，她与华妃你同日进宫，如今不仅封妃，而且不日就要帮着妹妹你协理六宫事宜，妹妹有人协助那也是妹妹的福。本宫更是个有福的，乐得清闲。

话音刚落，众人连声赞皇后福泽深厚

华妃也不接话，只冷冷一笑

皙华夫人：这牡丹花开得倒好，只是粉红一色终究是次色，登不得大雅之堂。还不若芍药，虽非花王却是嫣红夺目，才是大方的正色呢。

一时间鸦雀无声，皇后很是尴尬，甄嬛见状正欲起身解围，方才请的太医正巧朝着我们走了过来，她只好乖乖伸出手，让太医把脉。

　　淳嫔站在皇后不远处，笑嘻嘻道

淳嫔：皇后娘娘，各位姐姐，淳儿曾听婕妤姐姐念过刘禹锡的一首诗，现在念来正是合时。

皇后看她一眼，道

皇后：你念吧

淳嫔摇头晃脑，神态一派天真

淳嫔：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皇后释然微笑，把手中牡丹别在衣襟上

皇后：好个牡丹真国色！尊卑本在人心，芍药花再红终究妖艳无格，不及牡丹国色天香。

太医也给甄嬛诊完了脉，皇后原本见华妃脸上隐有怒气，正要说她两句，此刻也顾不上了

皇后：甄婕妤的情况如何？

太医满脸喜色

太医：恭喜皇后，恭喜小主

甄嬛怔了一怔，问道

甄嬛：你是说——

太医一揖到底

太医：婕妤小主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了。

我不着痕迹扫视一圈，众人神情各异。甄嬛又惊又喜，皇后也是喜形于色问太医

皇后：当真吗？

太医道

太医：臣从医数十年，这几分把握还是有的。只是小主月份浅，胎像有些不稳。待臣开几付安胎荣养的方子让小主用着，应该就无大碍了。

皇后含笑道

皇后：那就请太医多费心了。本宫就把甄婕妤和她腹中孩儿全部交托于你了。

太医道

太医：微臣必定尽心竭力。

皇后走到甄嬛身边坐下，温和地笑道

皇后：章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你放心吧。

甄嬛喜不自禁，微笑道

甄嬛：皇后悉心照拂臣妾感激不尽。

众人纷纷上前祝贺甄嬛，其中有几个年纪较长的宫嫔，说话酸溜溜的，华妃更是眼红，施了一礼转身要走，不料走得太急，颈中一串珍珠项链在花枝上一勾，“哗啦”散了开来，如急雨落了满地。我心里一紧，终于来了！

　　华妃犹不觉得，身后曹婕妤“哎呀”一声方才知觉了转过身来，正巧踏到起来为她让路的杜良媛的裙裾，杜良媛站立不稳，脚下一滑正好踩上那些散落的珍珠，直直地滑了出去，口中失声尖叫起来。敬妃一迭声喊

敬妃：还不快去扶！

忙忙地有机灵的内监扶住，自己却被撞的不轻。

眼看皇嗣无恙，避过一劫，皇后抚着心口道

皇后：阿弥陀佛！幸好杜良媛没有事。

话还未说完，忽然悫妃厉声一叫，手中的松子尖声嘶叫着扑了出去，直直地扑向杜良媛方向。甄嬛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杜良媛也吓呆了。

　　我早有准备，第一个反应过来，冲着杜良媛所在之处奔去，从前面把杜良媛抱了个满怀，虚虚压在身下。松子从我背上跳过，我的颈部被它的爪子刮到了，火辣辣地疼。惊呼声盈满了我的耳朵，有人小声发问：“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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