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年前,她渐渐明白了自己对秋灵儿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正常的姐妹之情,对此,她的内心既慌张又不知所措。与此同时,她也感到自己的左手渐渐的不能动弹,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患上了一种身体渐渐冰凉僵硬的家族遗传的怪病,她依稀记得自己在苗家的时候,听苗族长辈说过一种叫做《天毒诀》的苗家禁术,既能医治百病,又能以剧毒杀人于无形之中,于是便抱着侥幸的心态,另一方面也不愿客死他乡,更不愿让秋灵儿看到自己的惨状。也许只是要逃避对秋灵儿的感情吧,阿夜不告而别,启程回到云南,一路跋山涉水,待她到了大理,几乎已经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只道那《天毒诀》只是大人给小孩子讲的故事,便默默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一处石台盘膝而坐,一边思念着秋灵儿,一边在黑暗中等待死亡的降临。阿夜的内心,一直是深深的绝望着的,她并不对自己的死感到哀伤,相反,她倒希望这一天快一点找到她身上,在她看来,人的一生充满了矛盾与苦难,人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注定要承受无数的痛苦,和人们一起推推搡搡的走完一生 ,这样活着,真是太累了……
阿夜闭上眼睛,艰难的将双手放在了盘着的膝盖上,听到外面鸟儿的鸣叫声,鼻子里闻到了花儿芳香,她这一生还没有笑过一次,她觉得,自己没有笑的理由,若有来生,她倒希望做一只无忧无虑的鱼儿,或者在天空中翱翔的麻雀。
也许是阿夜命不该绝,那个其貌不扬的洞穴,正是百年前一位高人修炼《天毒诀》的所在,山洞内四通八达,其形其势正是为了修炼那邪功,待到晚上,各种毒虫毒蛇都从潮湿阴暗的角落爬了出来,爬到那石台之上,阿夜此时已经无法动弹,只能生不如死的看着那些毒虫毒蛇爬满自己的全身。这时,一条通体碧绿,如同翡翠的小蛇爬了出来,那其他毒虫毒蛇都让开路来,仿佛对那细绳一样的小青蛇极为尊敬,只见那小蛇爬到阿夜身上,对着阿夜洁白的脖颈露出小小的尖牙,重重的咬了下去,阿夜全身神经早已没有感觉,本就无法动弹,却没想到因为这一点,竟度过了修炼那《天毒诀》最难的一关:受到那灵蛇咬过之后,强忍剧痛,保持一动不动,心平气和。
阿夜被那蛇咬过后,立刻心脉尽失,瞳孔放大,俨然已经是个死人的样子,众毒虫毒蛇蜂拥而上,用各自的尖牙利齿,把各种毒液尽数注入到阿夜的尸身中,又有一阵微风吹来,将洞口一株植物的种子吹到阿夜的身上,过了数日,竟在阿夜的尸身上生根发芽,而阿夜的身体表面,此时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仿佛甲壳一样的东西,如同一个蛹将阿夜整个人裹入其中,谁也无法知道里面究竟在发生着什么。那植物生长在那绿色的甲壳之上,又过了十几日,竟迎风开出一朵朵血红色的花儿来,那些花儿随风摇摆着,看上去极为诡异。
在那厚厚的躯壳之下,在阿夜的大脑深处,竟不知为何再次有了一丝丝波动。
本来该已经死去的脑海中,阿夜的思想竟突然在一片白光中醒来,她看向自己的双手,只道自己已经到了阴曹地府之中,缓缓的跟着那些自己想象出来的孤魂野鬼一起朝着前方走着。
但是,一个东西却突然从阿夜怀里掉了出来,阿夜蹲下来拾起了那件东西,没想到,那竟是半根竹签,阿夜看着那竹签,想起了那个雪夜在京城的事情,心里痛苦不堪,只道原来在这世上,自己还有一个牵挂着的人儿!她现在突然很后悔,想最后再见秋灵儿一面,她回头一看,那无边无际的黄泉海就在她的脚下,后面的鬼魂推搡着阿夜,叫她不要耽误自己投胎,阿夜犹豫了一下,推开那些鬼魂,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她越跑,前面的光越亮,最终亮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当阿夜跑到那亮的不能再亮的地方的时候,整个思想世界突然土崩瓦解,而在现实中,石台上的那顽石一般的甲壳也层层裂开,阿夜于那躯壳之中大喝一声,振臂一挥,石破天惊一般“轰”的一下从那顽石跳了出来,身上破烂的衣裳也给震的粉碎,只震的那崇山峻岭中无数的鸟儿被惊的飞起。
阿夜一个后空翻稳稳的跃到地上,双手放在胸前缓缓压下,自感一股清气在体内升腾,长啸一声,包含着无穷内力的声音在山谷间回响着,只惊的那猛虎花豹四下逃窜,家畜家禽伏在地上动弹不得。此时的阿夜已经脱胎换骨,重塑金身,功力大进,将那天毒功练至数百年都无人达到的境界,而此时正是旭日东升,万物复苏的时刻,初阳的光芒淡淡的撒在阿夜的头发上,阿夜从地上拾起了那半根竹签,从来不会笑的她,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是那么心酸,那么的没心没肺,她握紧那支竹签,心中暗暗的想:
“灵儿 ,你再一次拯救了站在死亡的边缘里的我,女人的名分什么的,都无所谓了,我有此奇遇,大难不死,等我,等我回到你的身边,等我,一直守护在你身边……”
过了一会儿,阿夜才感觉自己仿佛长高了很多很多,更让她吓了一跳的是,她的头发居然也变成了绿色!而她看向那众多毒虫毒蛇,不知为何竟有了一股亲切之感,而那些毒蛇毒虫,也都俯首称臣般让开一条路来,仿佛在指引着刚刚即位的君主帝王一般,阿夜自己也感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她,缓缓走了过去。
只见那毒虫毒蛇的尽头,竟有一个清泉汩汩的水池,阿夜更感到那水池之下,有什么东西在暗暗引导着自己,于是便跳了下去,只见那水底有一个洞口,阿夜又不假思索的如同一条灵敏的蛇一样游了进去,在那长长的暗河之中,阿夜意外的发现自己竟没有一点呼吸困难之意,原来,阿夜在那蛹中,内脏器官,皮肤毛发都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需要的气仅仅是常人的百分之一,即使在这水下,也能如同鱼儿一样呼吸自如!阿夜渐渐游着,也不知过了多常时间,才看到远处有一点点亮光,她奋力向前游去,一下子凭空跃出水面,只见四周灯火通明,雕梁画栋,别有洞天,显然是有人居住于此,阿夜大声问道:
“是何人引我来此?如果是哪位前辈救了在下,在下自然会感激不尽!”
这时,一双小手飞快突然从后面抱住了阿夜的腰,阿夜一丝不挂,被这样一抱,脸上立刻就是一红,这时,一个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呀呀呀,没想到居然真的练成了,不枉人家这些天暗中助你,你大难不死,练得天毒神功,真叫人家喜出望外,看来人家的天蛇一派终于也有了传人了!”说着,那个声音的主人又松开了手,银铃一般咯咯的笑着。
阿夜听到这声音,回过身来,只见站在她后面的,竟是一个年龄略小于自己,稚气未脱的小女孩儿,她的头发,眉毛,睫毛,眼瞳都是翠绿的颜色,看上去又莫名其妙的觉得甚是娇俏动人,一双大眼睛扑闪着,但是却老气横秋的把双手抱在胸前,上上下下打量着阿夜,她是那样的惹人怜爱,连阿夜这个女孩都想扑过去紧紧抱住她,但阿夜随即想到了秋灵儿,于是又咳嗽了两下,收起了自己的非分之想,笑着对那小女孩儿说道: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大话?当真是你把我救了吗?”
没想到那小女孩儿撅起嘴来吹着头发,灵敏的跳到后面一张桌子上坐下,前后摇摆着靴子,像训斥晚辈一样说道:
“我的好徒儿,你搞清楚好不好?人家已经两百多岁了!看你来时的装束打扮,莫不是个苗人?这就难为了,人家还打算只收个汉人徒弟呢!”
“你这小丫头,会有两百多岁?”虽然感觉面前的女孩儿很不简单,但阿夜依然不敢相信的问道。
“你这孽徒,还不对我三叩九拜,行师徒大礼,反而问我这问我那的,信不信人家现在就用两百年功力清理门户?”那小女孩依然不依不饶的娇声说道。
“你这小丫头……会有两百年功力?”阿夜依然不敢相信小女孩说的话。
那小女孩碧绿的蛇瞳一瞪,嗔怒道:
“你才是小丫头呢!你现在变成什么了样了自己还不知道吗?还不快照照镜子看看!”说着,那小女孩指了指角落里的一面镜子,阿夜走到那镜子前,虽然她前面已经知道,但此刻还是被吓的目瞪口呆,镜子里的自己,不光是头发,连眉毛,睫毛,瞳色都变成了碧绿色,就如同那小女孩儿一般,更加让阿夜不可思议的是,她的脸庞虽然没有什么大都变化,但整个人明显变得更加美丽了,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仿佛是仙女下凡一般,阿夜顿时明白了些什么,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喃喃的道:
“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那小女孩拍拍手叫道:
“这才对嘛,我的好徒儿,恭喜你成为我天蛇派的第三个人啦!”
阿夜喃喃的道:
“师父啊,我们派从创立开始,算上我就三个人吗……”
“对啊,不过全天下能打得过你师父我的,不超过十个人哦!从今往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尽管找你师父我哦!”那小女孩得意洋洋的道。
阿夜好像有些失望,低下头默默的道:
“原来师父您……这么弱吗?”
那小女孩急道:
“燃灯古佛,四大天王,屠龙道人,他们那个不是活了几百年的老油条,你师父能排进十大隐世高手里已经很了不起了好不好?外面江湖上什么第一第二的家伙,都是在我手里走不了一回合的小辈罢了!”
“屠龙道人……?我怎么没听说过?”阿夜疑惑的道。
看到阿夜疑惑的样子,那小女孩儿很是得意,吹了一下头发,道:
“孽徒啊,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快给师父我取一杯蛇血来!”
“蛇血?!师父,您还没问我的名字呢!还有,我们天蛇派到底练的究竟是什么武功?”
那小女孩竖起中指,另一只手遮住自己的一只眼睛,神秘兮兮的道:
“当然是——宇宙无敌超级邪恶的无限黑暗禁术《天毒诀》啦!”
阿夜惊道:
“《天毒诀》!?那可是苗家失传禁术!”
“呦呦呦!小丫头懂的倒不少,你也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武功了吧!要练就练,不练我现在就清理门户!”那小女孩魔鬼般的笑道。
阿夜并不畏惧死亡,但脑海中浮现出了秋灵儿的身影,她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连忙道:
“徒儿练……当然练了,师父还说要收个汉人徒弟,这可是苗家的武学啊……。”
“孽徒还敢顶嘴?今天给我睡蛇堆里!”
“什……什么……!?”
……
就这样过了一年,阿夜的武功大进,已经是超一流高手的级别了,但她将《天毒诀》练的越深,心中就越来越有一种要将眼前所有事物都破坏掉的冲动,那小女孩儿告诉她,这是正常现象,她是经过了两百年的漫长岁月才慢慢将那股冲动洗刷掉的,不过,她告诉她,虽然修炼《天毒诀》的人会有百毒不侵的体质,但仍然会被那碧绿小蛇咬伤,头发眉毛瞳孔被毒成乌黑的颜色,这样一来,师父她就可以去外面骗吃骗喝了,阿夜于是也效仿起来,时间又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终于有一天,那小女孩儿有些愧疚的看着阿夜道: “孽徒啊,你得的那个病真是帮了你的大忙,真让人嫉妒,天赋比我高多了,唉,超过我只是时间问题,师父我也没什么好教你的了,只是那‘天蛇变’,只能靠你自己领悟了,好了好了 ,赶紧从我这滚吧,死了之前别忘了找个女徒弟。”
“哦”
阿夜轻轻答应了一声,收拾起东西就准备走。
“你还真走啊?不,你快走罢!”
阿夜摇了摇头,淡淡的说了一句:
“徒儿名叫夜青蓝,师父以后多多保重,多治疗一下自己的情伤……看得出来,师父和我是同一种人……”
接着,她扑通一下跳进了那水池里,那小女孩儿看着那起伏的水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了起来,叫喊着:
“难道你也喜欢女人嘛?她早就老死成黄土了嘛!好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就这么丢下师父一个人?人家怕黑啊!呜呜呜……”
洞外,阿夜试着朝一颗巨大的树轻轻击出一掌,“轰”的一声,那树应声而断,她缓缓将手收回,取出袖中青蛇,并命令它咬了自己一口,马上,阿夜的身体就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不一会儿,竟成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
她收好自己抄写的《天毒诀》,朝着东方深深的看了一眼,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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