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乐章（3）

不过，看着不一会便是汗流浃背了的钟凌珊，我的心里也是有些五味杂陈。

和任何人一样，我也曾经能听到很多鼓励的声音，总而言之就是要我努力嘛，像正在拼命展现着舞姿极致的钟凌珊那样。

可是我就是办不到，我努力过，我曾经比任何人都拼命过，但最后还是失败了。

我不会否认努力的重要性，我也绝不会嘲笑努力的人，但努力在我身上并没有发挥奇迹，这是事实。我爱音乐，但我就是无法把我的音乐展现给其他人，像钟凌珊那样的干劲，我是绝对办不到的。以前的比赛中，一想到要上台，别说排练了，我连呼吸都会觉得沉重。

“你还好吗？”身旁的夜沫歆突然间对我这样问道。

“啊？”

“看你好像……表情有些僵硬，生气了吗？”

“没有，就是……唉，也没什么，觉得很拼命呢，钟凌珊同学。”

“是呀，毕竟是自己的梦想嘛。”

“梦想……吗。”

“说梦想有些太严肃了吧，应该说是自己喜欢的东西更贴切一些吧。”

是啊，自己喜欢，这才最重要。

排练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四五点钟，虽说只是稍微练一会，但这一晃几个小时就过去了。看着钟凌珊排练也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拼命所展现出来的美的姿态总是十分吸引人得，虽然这舞蹈，这音乐一下午也不知道看了，听了多少遍了，但没有一点腻的感觉。

排练结束后，钟凌珊和乐队的其他人交代了一下其他的一些事情，像是明天的安排之类的，而我们这边，一直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里的夜沫歆伸开了双腿，懒散地抻着胳膊，发出了有些可爱的疲惫之音。

“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些比较好哦。”

“因为有些累嘛……”她苦笑着说道。

“开玩笑的，坐了一下午，不累才怪呢。”

这时候身子头发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的钟凌珊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一边走向了我们。

“今天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吧。”

“凌凌，辛苦了呢。”夜沫歆慢慢站了起来，我也急忙起了身。“那就等明天了，是吗。”

“对啊，果然还是有些紧张呢。”

“我觉得很出色，说句有些恭维的话，从性质上而言，和专业的已经差不了多少了呢。”我说道。

“听起来是挺恭维的呢。”钟凌珊笑着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脸对我说道。

转向了夜沫歆，她继续说着：“明天你们会来吗。”

“当然啦，要给你加油嘛，对吧，莫扎特同学。”

“诶？啊……是、是啊。”

原来我们明天也要去吗，虽然我是没有什么问题，可还是希望夜沫歆能够在答应下来之前先和我商量一下。

果然，这算是她的一个缺点呢，还是应该正视这个大大咧咧的毛病的，不能因为长得可爱就把本质的问题一笔带过去了。

钟凌珊之后说是要和乐队的那些人一起去吃点东西，毕竟是练了一下午了，她中午又没有吃太多饭。

而坐了一下午的我和夜沫歆肚子并不是很饿，也就没有参加，于是便和钟凌珊他们就此分开了。

离开后来到了大街上，夜沫歆望着天空说道：“感觉时间还好早啊，要不我们再做些什么吧。”

“你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和钟凌珊他们一起去吃饭嘛。”

“我也不是很饿嘛，而且那是属于凌凌和她乐队朋友们的时间，不好去打扰的。”

“你也有不饿的时候啊，而且你经常一声不吭地就来打扰我了吧。”

夜沫歆有些调皮地说道：“那是因为我和莫扎特同学的关系比较特殊嘛。”

“听着怪怪的。”

“所以，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不如就此别过，反正明天还要见面，就先各回各……”

“对了，我能去莫扎特同学家里坐会吗。”

“家……这一出想法又是哪来的啊。”

“莫扎特同学家里有火锅对吧。”

“你这家伙……不是不饿吗。”

“但也不是很饱呢，总想吃点什么。”

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夜沫歆以想吃火锅为前提和我一起回家了，总觉得这个发展怪怪的，怎么也不像是两个正常的大学生之间该有的互动。

不过就像夜沫歆说的，我们的关系本身就很微妙，也算不上正常吧。

“我回来啦。”

回到家后，我刚打开门，夜沫歆就钻了进去，对着屋子里大喊道。

“真是对不起呢，不会有围着围裙的妻子出来迎接你，问你先吃饭还是先洗澡的。”我跟了进去，在夜沫歆身后说道。

“原来莫扎特同学喜欢这样的传统的场面吗。”

“为什么不呢。”

进到屋子里后，夜沫歆跑到了沙发那边坐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家好像很有兴趣的样子，东张西望的，明明不是第一次来了。

而我则是来到了厨房，对她喊道：“你现在就想吃饭吗。”

“可以哦。”

“‘可以哦’什么的……为什么像是你在迁就我似的啊。”

洗完了手后，我便接着中午的进展继续开始准备起了火锅材料。

而这个时候，从客厅那边传来了夜沫歆的声音。

“这就是莫扎特同学的琴吗，好轻啊。”

对了，我把小提琴放在了沙发上来着。

“小提琴能有多重。”

“我能拉一下吗？”

“请便，如果你知道怎么拉的话。”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你这话说的真是……算了。”

不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嗞——

果不其然，从客厅那边传来了锯木头的声音。

停了下来。

嗞——

又响了起来。

又停了。

“呐，莫扎特同学，你这琴坏了吧。”

“太失礼了！向我的挚爱道歉！”

准备好了食材和煮沸的汤后，我把夜沫歆叫到了餐厅这边。

“好清淡的锅底啊，不是辣的吗？”

“我不吃辣。”

“诶，感觉第一次见到不吃辣火锅的人啊。”

她真的是对什么都很有兴趣。

坐下用餐后，她也是没闲着，总觉得想要和我说些什么，我让她别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虽然她那很随性的性格偶尔会让人觉得有些苦恼，但总得来说还是相当惹人喜爱的。

“莫扎特同学……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

“什么啊，又想约我干什么吗。”

“不是啦，就是挺好奇的，比如说……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活动之类的呢。”

“你不是知道的吗，我天天基本上就在家里闲着。”

“就没有想过要参加些什么活动吗，比如说像凌凌这样的。”

“怎么，你也想让我跳宅舞去？”

她眼神上挑寻思了一会……难道是真的在想象我跳宅舞的画面吗……

“我看你好像有什么话很想说啊，有想说的话就直说好了。”

“这个肉好好吃啊。”

“喂……”

她含着筷子头看着我，然后愣了一会。

“莫扎特同学没有想过参加什么音乐方面的活动吗。”

“音乐方面的活动……你以为我们生活在十八世纪的维也纳吗。”

“不是有一些音乐节什么的吗？”

“那都是现代流行音乐，古典音乐可没有那样的活动，唯一能称得上活动的，也就是各种各样，打着各种名义举行的比赛了吧。”

夜沫歆突然间挺了一下身子，像是眼睛都在放光。

“怎、怎么了啊……”

“那，莫扎特同学参加过那样的活动吗？”

“比赛？以前参加过，但那已经是有年头的事情了。”

“这样啊，那最近有没有什么这方面的比赛。”

我把煮熟了的肉夹到了盘子里，眯着眼睛看着她说道：“我说，你怎么这么关心这方面的事情啊。”

“有吗？”

“……”

“就是好奇嘛，我不了解这种事情。”

我夹起了盘子里的肉送进了嘴里，虽然说是食不言寝不语，但我还是一边嚼着一边说道：“有啊，今天早上我就收到了一封邮件，是一个有点规模的比赛，以前的音乐学校发过来的。”

“你要参加吗？”

我一下子把还没完全嚼烂的肉咽了下去。

“哈？你这哪跟哪啊，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既然他们给你发邮件了，就说明是想要你参加吧。”

“什么啊，群发的而已吧。”

“所以……你不打算参加吗？”

“当然不了啊，我为什么要去参加啊。”

反正参加了也是自取其辱，我和比赛什么的，音乐活动什么的，已经彻底诀别了。

“肖斯同学，好像……很讨厌这种事情呢。”

被她冷不丁地叫了本名，还真是不习惯。

夜沫歆很平静地看着我，耳边只有沸腾着的烧水声。

“也不……也不算讨厌，反正就是，谁没事会参加什么比赛啊，让人指指点点的。”我搪塞着她说道。

“但是也会有人想要听肖斯同学的音乐的吧。”

“那样的人才不存在呢。”

“你怎么知道不存在？”

“我就是知道。”

“为什么？”

“所以说，我就是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没有人想要听我的音乐，也没有人能听到我的音乐。”

因为根本就没有人听过我的音乐……没有人听过我真正的音乐，人们听到的都是我虚假的音乐，我的手在颤抖，呼吸紊乱，脑子里全都是稀奇古怪的想法，连弓都拿不稳，耳边不断回响着老师的叹息声，最后我演奏给人们的，是彻底的垃圾。

只有当我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演奏出真正属于我的音乐。

可是那样的时候，能听到真正属于我的音乐的，也只有我自己，而不可能有其他人。

如果说上帝使得贝多芬听不到了自己的音乐是一种惩罚，那么只有我自己能听到自己的音乐，何尝不也是一种惩罚呢。

也许见我的语气有些激烈了起来，夜沫歆没有再追问下去，而当我冷静下来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啊，我不是针对你，别生气。”我说道。

夜沫歆摇了摇头，温和地凝视着我。

“是我不好，不该逼问莫扎特同学的。”

称呼又改回去了，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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