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清晨的来临,夜色渐渐从广阔的天空之上褪去,刚才不经意间打开手机发现了朋友圈里好友发的照片,是星空。
看着照片,我想着,才刚刚开始消散的夜貌似几个小时前表现出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姿态,这是难得一见的,我已经忘记了上一次在这座城市中看到这漫天的繁星的夜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看着照片,我想象着,那浩瀚的星空让皎洁的明月也变得黯淡无光了起来,似乎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衬托那深邃的星海,除此之外再无意义。
只是为了衬托星空吗。
我并不是个富有浪漫情怀的人,我虽知这样美丽的夜景代表着什么,可见花落泪并非是我的风格。
若是往常,我如果得知自己错过了这样的景色,并不会有怎样痛心疾首的不甘,但,只有这一次,我多希望自己没有错过那布满繁星的夜空,如果没有错过,看到了这景色,我会坐在窗前,挥舞着双手模仿者指挥的姿态,脑海中放着那旋律……
这样的夜色的话,应该是小星星变奏曲吧,嗯,那一定是最般配的曲子,不是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也不是德彪西的月光,而是莫扎特的小星星。
简直,就像是她对我的恶作剧呢。
熬了一夜后,直到晨曦的第一缕淡蓝色的光伴随着鸟鸣顺着窗帘之间的缝隙透射进我屋子里的时候,我才从如幻的梦境中回到了现实,脑内那独特的音乐也戛然而止。
站起身后我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和肩膀,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
我喜欢晨曦即将降临前的景色,比起白昼、黄昏、黑夜、我更钟情于黎明那柔和安宁的模样,既不会太张扬,又不会太阴沉,美的恰到好处。
可今天,望着这副我所热爱的时刻,我的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再一次抻着双臂伸了个懒腰,我的背部和肩膀的骨头都“嘎嘎“地响着,让我僵硬的身躯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看了一眼表,差十分钟到五点。
还有点时间。
我点了一下头,确认了自己内心的意志后,再一次回到了电脑前,快速浏览了一遍屏幕上那些五颜六色的、由不同乐器所组成的音乐轨道。
点击左上角的文件——选择导出格式——导出。
然而,当我想要点击导出的瞬间,滑动着鼠标的手指却又变得僵硬了起来了。
这首曲子,真的……没问题吗。
这真的是她所期望的旋律吗。
我皱着眉头,盯着屏幕,内心对自己的怀疑不断涌现了出来。
我深呼了一口气后,强迫着自己点下了导出确认。
因为曲子不是很长,所以进度条差不多一秒钟就到了头。
松了口气后,我把桌面上那个刚导出的文件熟练地扔进了我的手机里。
虽然这首曲子是我临时作完的,可是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都是我发自内心的,我敢保证,这绝对是我内心最真实情感的最直观的体现。
所以,这下你应该满意了吧,我可是没有敷衍你。
尽管可能不是很好听……我也想过,如果是你是一首曲子的话,你应该是像肖邦夜曲那样,平淡幽静,引人在自然的美中畅游,不经意间,听者的脸上会露出陶醉的笑意。
如果这是你期待的话,那就抱歉了,因为这首曲子和肖邦夜曲的风格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我合上了电脑后转身走到了卫生间里,简单地做了些洗漱,然后去厨房烤了两片面包,为自己倒上一杯热牛奶,这一切都收拾完毕了后,我回到了卧室中,打开了衣柜,取出了自己从来没有穿过的黑色西装。
柜子里的西装和衬衫是五颜六色的,但唯独黑衬衫黑西装黑皮鞋这一整套“黑”的装扮是我第一次穿……毕竟,我也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
打扮好了自己后,我又看了一眼表。
嗯,差不多是时候了。
揣上手机和耳机后,我走向了门口,穿好皮鞋后,站在门前,我的手在离门把手还有几厘米的距离上停了下来。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犹豫呢……
啊,果然还是担心啊。
可是,我在担心什么呢?
“笨蛋,当然是担心你不喜欢这首曲子啊。”我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
但这不是我的错,我已经尽力了,这一点我不是都保证过了吗。
就算你不喜欢,那也不全是我的错,你也要负起责任来啊。
现在想想,还真是荒诞,哪有人会突然拜托别人做这种事情啊。
“你啊,明明挺温柔的,可为什么对我就是这么自说自话呢啧,稍微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啊。”
是的,如果你不喜欢这首曲子,也不要赖我。
因为,就和这套一身黑的打扮一样,我也是第一次,恐怕也是这一生唯一一次,为一个人,写下一首安魂曲。
出了门后,我朝着约定的地点赶去,一开始是走,后来想到了第一次和她见面,和她出去玩,我开始疾步,后来想到了和她去漫展,和她去海边,我开始小跑,再后来我想到了和她过生日,翘课去医院找她,我开始迈着大步飞奔了起来。
我想要见到她,我想要尽快见到她。
我想对她说,我输了,然后她会对我说,这是约定,不是打赌,没有输赢,再之后,我们会互相开些玩笑,她可能还继续抖个机灵什么的,我们可能会聊到钟凌珊,然后再继续假期旅游的话题,总而言之,虽然死亡的阴云没有完全散去,但这一次时限什么的就成了未知,而这个未知带给我们的不是恐惧,而是喜悦。
人们可能会奇怪,这个人穿着一身黑,像是要去参加葬礼,可怎么脸上却带着笑容呢。
很快我就赶到了约定的地方,是一家奶茶店,那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出去时去过的店,就是那天我陪她去买绘画的用具,买完后去的店,我不知道她把见面地点选择那里是有什么深意。
赶到那里后,我发现她已经等在那里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穿着的衣服,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穿的衣服。
真是用心良苦啊。
她看见了我,四目相对,她对我挥了挥手,我激动得腿都在打颤,走过去后我慢慢坐了下来,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比想象中的还要重,不知道是因为跑了一路累得,还是因为内心太振奋了。
“早上好呀,莫扎特同学。”
“……”
“怎么了吗?”
“对不起,我太……太……”
“激动地都说不出话了吗,好啦好啦。”她轻轻拍了拍我搭在桌面上的手。
“我这不是还活着吗,已经过了三个月了哟,还活着呢。”
“太好了……”
“你看起来好像比我还激动,比我还紧张呢。”
“那是当然的吧,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了,反正看见你还活着,我就……唉,姑且算是安心了吧。”
我想激动的应该只有我一个人,她的父母不会激动的,因为对于她的父母而言,三个月这个期限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个大概范围罢了,只有对于我和她的关系而言,这三个月的期限才有意义。
她还是像第一次那样请我喝了奶茶,我发现自己又忘了告诉她自己要什么口味的了,但她把两杯奶茶奶回来后才发现,这一次她帮我点的奶茶不是抹茶味的了。
“莫扎特同学不喜欢苦的东西,对吧。”
“还是比较喜欢吃点甜头。”
是草莓味的。
我们两个人沉默地喝了一会奶茶后,我鼓起了勇气,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掏出了手机,也放在了桌子上。
“我履行了约定,安魂曲,我做好了。”
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的手机,也慢慢把手里捧着的杯子放到了桌子上。
“那,我可以听听看了吧。”
“嗯。”
我让她戴上了耳机,然后打开了音乐,点下了播放键,进度条开始慢慢动了起来。
整首曲子共长十二分钟,对于一首歌来说很长,对于一些曲子而言,十二分钟也绝对不短,这十二分钟的音乐是我对她的总结,并不能算客观,应该说是相当主观的。
在她听的期间,我没有观察她的表情,也没有坐立不安,对于我而言,她对这首曲子的感觉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现在能坐在这里听这首曲子。
我闭着眼睛,耐心等着曲子的结束,因为熬了一夜,前一天又是紧绷着心情,所以这闭着眼睛没过一会,我倒是有些犯困了。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出来包含在这首曲子里的复杂的心情,那些回忆,整首曲子的变化是很明显的,一开始我对她没有什么太特别的感情,只是单纯地感到有些惋惜,但还是可以客观的看待的,但是到了后来,客观变得主观了起来,我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曲子也自然就变成了这种心情的具象化表现。
她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说,她知道我的音乐,直到今天我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根本不可能听过我的音乐,怎么可能知道我的音乐呢。但是十二分钟后,她就可以这样说了,她就真的是第一个听过我音乐的人了。
她的出现对我来说很突然,她的一切表现都有些自说自话,但是从音乐的变化上就能够明白,这种自说自话,这种突然性,甚至对我的人生而言这样的偶然性,都是正面的,具有深刻影响的。
我的心情太复杂了,从表面上来看,她还活着,我们两个人的关心亲近了一些,好像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但谁能知道这期间我们二人的关系,我们各自的本质,都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呢。
我听见了她取下耳机的声音,便立刻睁开了眼睛。
我等待着她发表意见,她把耳机也放到了桌子上后,像是变得有些疲惫了起来,微微眯起了眼睛,嘴角上挑着说道:“谢谢你,写出了我的人生。”
“还满意吗。”
“死者是不该对赠予活人寄托哀思之物发表意见的。”
“装什么啊,坐在我对面的是死者吗。”
“就算我死了的话,在天之灵也会对这首曲子感到满意的。”
“那么,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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