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发生了什么？”

“诶……怎么回事？”

观众们似乎并没有理解台上到底在干什么。

但看到泰蕾莎把作为对手的剑士从台上抱下来的时候，大家似乎明白了这场比赛的结果。

“卢森堡女士挑战成功！呃……比赛暂停……请大家稍安勿躁……”主持人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因为此时整个广场已经完全混乱了。

越来越多的人闻声而来，聚集到广场周围。眼看着就快要围得水泄不通了，泰蕾莎这才惊觉，群众的热情有时候比潮水般的敌人更加可怕。

海伦娜冲到了她身边，激动地握住了她的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把早已昏迷的剑士放到了铺着白布的地上，开口问的第一句话说：“他昏迷了，把他弄醒需要多久？我还有些话想问他。”

“这个……恐怕一时半会儿还醒不了。不过我会把他治好的。”没等海伦娜回答，朱加什维利先生突然插了一句话进来。他递过来一张名片，笑着说道：“你好，我是康斯坦丁诺维奇·朱加什维利，魔疗师兼死灵法师。我很荣幸能在米登堡看到这样精彩的魔法。以后有什么需求，可以尽管来找我。”

朱加什维利先生说的是“精彩的魔法”，说明他已经知道那一剑实质上是用魔法在模拟剑意了。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泰蕾莎也递过去一张名片，“请问他能在今天之内醒过来吗？”

“大概不行。他虽然表面没有什么伤，但是脏器震损比较严重。不过我们会尽力让他尽快恢复的。”

泰蕾莎看着这张和印象中的“火焰剑士”有些类似的年轻面孔，轻轻叹了一口气，说：“行吧。不过，如果他真的是我要找的人的话……我想让他看的，他已经看见过了。”

她突然转身，对海伦娜说：“我们走吧，再不走的话，大概要出不去了。擂台就算了，让他们继续去玩吧。”

……

半个多小时之后，从魔法师学院里走出来的泰蕾莎显然有些意兴阑珊。她的怀里抱着一大堆时令鲜花，还有花束上面挂着的各种各样的临时写的贺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要去看望什么病人……但其实这只是魔法师学院热情的学生们的馈赠。

还有一些人当即就写了情书递到她手里的……这里面既有男人，也有女人。泰蕾莎哭笑不得，感觉米登堡实在是一个过于开放的城市了。

海伦娜看着大家欢呼雀跃的样子，倒是一路都若有所思。

这么大一捧花，泰蕾莎感觉也没法一直带回到卢森堡家的领地去。于是海伦娜带她去了一家孤儿院，把花送给了那里的孩子们。这家孤儿院建在学园区的边缘，专门收留那些在米登堡保卫战中失去了父母的孩子们。

看着这些和自己一样从小就没了父母的孩子们，泰蕾莎不知怎么的感觉有些揪心。她对海伦娜说：“您看，强大的力量可以随意地摧毁许多东西……就像我刚才在擂台上那样。不用说摧毁一个人的战斗意志了，我甚至可以轻松地把整个魔法师学院的所有建筑从地上抹掉。可是，怎样的力量才能让向往光明的人们不会在迷茫和虚无中死去呢？怎样的力量才能让大家都幸福快乐呢？”

海伦娜没有回答她，也没法回答。毕竟海伦娜并不知道“火焰剑士”的事，也并不了解泰蕾莎心中的那种战争罪人般的痛苦。海伦娜只是单纯地讨厌南方佬罢了——这很好，目标很明确，也很简单。

其实，说出这样的话之后，泰蕾莎也不需要回答了。在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些模模糊糊的答案，只不过需要漫长的时光来证明。

临走的时候，她把之前用海狸皮换来的金币全都捐给了这家孤儿院——已经抵得上他们在过去四个月里收到的全部捐款的总额了。

按照大额捐款的规矩，泰蕾莎在一张单子上填写了自己的联系地址，也就是卢森堡家族领地上的那个魔法工坊。像这样隶属于市民自治委员会的孤儿院，对每一笔捐款的花销都要记录在案，并且把每季度的开销邮寄给主要捐款者，告诉他们自己的捐款到底被用在什么地方了；小额捐款者不会收到单独的邮寄单，不过城里的宣传板上也会进行公示。

……

等两人逛了一圈考古博物馆和植物展览会、到河边的客船购票处去买了票、又一起吃了一顿烧烤，终于回到光辉广场旁边的老哈尔西旅者小屋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

本来泰蕾莎原计划还要在米登堡的城区里多逗留几天，不过路过客船购票处的时候，她发现有一班船明天就可以出发，于是果断地买了这一班船的票。这意味着今天晚上就是她在米登堡的最后一晚了。

坐在旅店门口的光辉广场上，趁着月光、吃着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炸鱼丸串串，泰蕾莎对海伦娜说：“和您在一起的这一天，我真的有了很多收获……谢谢你。”她特地把敬语重新改成了一个更加亲切的“你”的称呼。

“您太客气了。”这个见习魔疗师兼临时导游笑了笑，“明天我就不来送您了。那么，就现在祝您一路顺风吧。希望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再见。”

“说起来……我还有个问题。”泰蕾莎说，“以后，遥远的未来……你有什么理想吗？想要做什么样的职业？嗯……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我倒是不知道。”海伦娜想了很久之后才说，“我原先想的是，如果学院把我们安排转学到古特兰的魔法师学院的话，我还是会继续在那里学习魔疗术。不过，今天看了您在擂台上的表演之后，我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什么想法？”泰蕾莎好奇地问。

“我想啊，您说力量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对于米登堡来说，力量能解决很多问题。力量不能让所有人都获得幸福的生活，但如果没有力量的话，应该如何保卫我们已经获得的小小的幸福呢？您知道吗，在米登堡保卫战里，我也是一个医护员……但我只所能做的不多，大部分时候只能给那些快要咽气了的重伤员们缓解一下痛苦。我的学长、我的老师们在离我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死去，而我只能躲在掩体后面，什么也做不了……”

“你说得有道理……力量在应该被使用的时候，应当毫不犹豫地使用。”泰蕾莎说，“不过，单纯拥有破坏性的力量，还是远远不够的……”

“是啊……所以我们赶走了南方佬的神官，把神殿改建成了学校和图书馆，不断地引进古特兰的印刷书籍，并且信仰着我们的魔神王……以此构建了我们的精神凝聚力。”

海伦娜望着天上的月亮，淡淡地说出了一句泰蕾莎会记得一辈子的话：“所以说啊，不管怎么样，学医都救不了北境人。我们更需要的，是思想的武器，以及武器。”

她突然看向泰蕾莎，眼里满含着火焰般的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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