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穿刺伯爵

在小镇里晃荡了大半圈，又看了几家裁缝铺和鞋铺之后，泰蕾莎零零星星又买了一些东西——比如一双牛皮雨靴，还有一件透气的外衣。本来这些都是要按照顾客的尺寸来定做的，但店里还有一些别人定了之后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有拿走的订做货，尺寸和泰蕾莎的刚好符合，于是她就把这些货买来了。

在这里的天气环境下，如果还穿着北地的大衣，实在是让人很难受的。明明外面的风雨都相当清冷，但闷在大衣里会有一种湿热的不快。此时此刻，一件透气又放水的外衣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这主要还是因为泰蕾莎根本不会中级的魔法【干燥术】以及【隔热术】。如果有那种方便的小法术的话，完全可以不需要穿这样厚实的外衣。

……

穿上了新买的行头，泰蕾莎在镇中心又包下了一辆马车，准备去往卢森堡家族的城堡。刚开始的时候马车夫还有些诧异，但看她拿出卢森堡家族的几处魔法工坊的地契的时候，马车夫瞬间就变得语无伦次、毕恭毕敬。她也没有多想，只是很快速地把行李搬上了马车。

在这个小镇里，她已经完全不想再多待几个小时了。这里一片死气沉沉、又抵制外乡人的样子，让她感觉不怎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感觉自己身上那股魔王的力量都已经有些沉寂了下去，尽管仍然强大且仍然在她的体内流动，但有时又仿佛远在天边、无法调动。这种感觉其实在船上已经开始出现，但直到她踏上这个小镇的时候才分外明显。

“难道是有什么东西在阻碍我的力量吗……不对，从来没听说过教会有那样的圣物。如果有的话，肯定会让我们远征军在出发之前都带上……”泰蕾莎坐上了马车之后便开始想，“娜塔莉亚前辈说，魔王的力量是千百万人无意识的聚合体，是代表着大家心中愿望的一股愿力。那么，大概是因为米登堡那边的人信仰魔王比较多，所以我的力量就会变强……而在这边，大多数人都仍然信奉赤焰大神，所以我的力量就会有些运转不灵……”

……

踏上行程不久之后，马车外边的雨开始时下时停，但天空中的乌云始终都没有散去。旷野上的风吹打着沿路的一个又一个木桩子，如同凄厉的哀嚎。远处的野草在风中胡乱地晃动、左右摇摆，高低起伏着如同暗绿色的火焰。

整条路上，没有遇到其它任何的车辆。只有这千篇一律的荒野景象，随着道路的延伸而延伸。只不过这样单调而无意义的重复在行驶了几十分钟后便停止了——道路两旁开始出现极高的木头尖刺，一整列地沿着道路排放，直到无穷远处大雾弥漫的尽头。泰蕾莎还没看清楚这些木刺顶上戳着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空气中就已经传来强烈的腐臭味——这种气味她很熟悉，以前远征军在夏季战役之后，战场上就会长时间地飘荡着这种气息。那些暴尸荒野的死尸不出三天就会发出极其恶劣而难闻的味道，就像现在这样。

泰蕾莎的表情逐渐从好奇转为惊恐。在这飘飞的细雨里，她看见道路旁边无穷无尽的木头尖刺上全都插着死尸，看上去已经腐烂很久了。这一大片尸体几乎都已经被腐食的鸟类啃得残缺不全了，可仍然还在这木头尖刺上上挂着。她甚至还看见一个孩子和一个女人被穿刺在同一根木头尖刺上——不知道这两人是不是母子。

一股恐怖的气息扑面而来。泰蕾莎自然不会被吓着，可是胃里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刚刚在镇上吃的午饭几乎快要吐出来了。

“这……这些尸体……都是什么人？”尽管她已经基本上猜测到答案了，但还是问了马车夫。马车夫的回答也没有出乎她的意料：“地里的庄稼户不听话，跑去伯爵老爷的宅子旁边闹事，自然是被暴尸示众了。”

“庄稼户……什么人把他们逼到这样的境地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坏呗。老爷们秋天来收粮，才逢十抽四罢了，这些坏种根本不知道感激，一边自己扣下来粮食不给征粮队看到，一边还要请求老爷改成逢十抽三。结果给老爷家里的骑士大人发现了他们私藏的粮食……这可好了，老爷发怒了，就挨家挨户地去搜粮。这些坏种要是把粮拿出来也就算了，还要聚众去闹事……”

“所以他们拿起武器举兵起义了？”

“哎呀，这位尊贵的小姐，我说出来您可能还会发笑呢。这些庄稼户，太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拿个锄头以为自己是个战士，骑着牛以为自己是高贵的骑士大人。那些牛还是老爷赏赐给他们的呢，一丁点都不懂得感激……”马车夫的语气里，可以听出他对这些农民充满了怨恨，“私藏粮食呐，就是偷窃老爷的财产，老爷怎么能让这些不懂得感激的泥腿子跑到头上撒野呢？唉，都怪他们，惹得老爷发火了，给镇里也加了一成税……”

泰蕾莎感觉心脏都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相当难受。可是马车夫还在滔滔不绝：“小姐啊，您可千万别同情这些庄稼人。您是住在那城堡里的大人物呐，没见过那些庄稼人是多么阴险狡诈，多么贪婪自私。十成的粮食，先藏起来五成，然后才给老爷交粮，搞得每个人嘴里年年都是荒年。又不肯用劲干活，啥也不想做就成天想着一步登天。他们要是真能冲进了城堡，肯定要把您这样的漂亮又有教养的高贵小姐糟蹋几百遍，然后把老爷家里祖祖辈辈的财产全都给抢了，把那华贵的城堡也烧了……唉，他们就是骨子里贱，该死，一点都不懂规矩……要对付他们，就得像这样，全都串起来，挂在路边，这样的话这批贱人还能安分一两年。老爷还专门派了下人去管教他们的孩子呢，死了爹娘的孩子都有管教……您看，即使是这样惹怒了老爷，老爷还是发了善心去抚养他们的孩子，多仁爱啊……以后这些孩子们都会知道老爷的恩德，别像他们那些凶狠狡诈的爹娘一样……”

“还有多久到城堡？”泰蕾莎粗暴地打断了她。车夫也吓了一跳，生怕自己哪句话讲错了之后惹得这位贵族小姐不高兴，于是便反而变些有些畏缩起来。他仔细想了想，回答道：“还有……还有一个小时路程就到了。”

只不过这话说完，他就再也没接着前面的话题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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