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狠话短说

“唔……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衣服……”

“我不叫‘你’，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穿人家的，最基本的礼仪总要会吧？嗯？”

“……白，白洛先生。”

“嗯，这才是好孩子，先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说。”

眼下，白洛像是对待自家人似的为她盛好了燉牛肉，又撇了一大块面包合着蜂蜜放到了她跟前，示意她可以开吃了。

另一方面，被趁着身子瘫软的那段时间，拉娜就这么被白洛放到了某个简陋的房间里的铁桶中，像是煮青蛙似的在桶底下点了把火就开始给她清洗起了身子。

虽然有些粗鲁，但舒服还是非常舒服的，以致于她完全忘记了白洛对她的所作所为，完全放松警惕和他坐在了一道炕上。

此时，她所穿的是白洛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礼服——黑蓝的色彩上点缀着些许紫色的宝石，胸口系一串深蓝色的蝴蝶结，手臂、肩膀与后背一并露出，将那白皙的肌肤显露无遗。

“这也是你妹妹的衣服么？”

“嗯。”

“唔欸……”

“不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就是一想到是你妹妹的衣服……”

“你还怕我占你便宜么，拉娜小姐。想当我妹妹你至少也得有那个能耐吧，连个一般的魔族都打不过你还想做我妹妹，哈哈哈哈哈哈。”

“你……”

嘴里含糊着饭菜，拉娜气得直抽搐着脸上的肌肉。但转念一想，白洛说的也不是不全无道理，如果一开始遇到的不是白洛而是那些追赶过来的魔族，她现在可能已经沦为了他们的监下囚，甚至更惨。

“像你这种隐居在小村子了的家伙为什么会想着去那种地方？”

仰着脑袋，拉娜还是问起了白洛。

“嗯……说来话长了。白天有个家伙被个叫‘沙拉曼达’的魔族追到我们村子来，说自己的同伴的尸体在那座森林里，求我帮他和他同伴埋在一起……”

“‘沙拉曼达’！？”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拉娜整个脸都绿了下去。端碗的手开始颤抖，连说话也开始带起了颤音。

“他来过这里么！他现在人在哪！？”

“死了。”

“死了！？”

接着，她的声音又提高了八个分贝。

“死……怎么死的？被谁杀了！？被谁杀了啊？”

“嘛嘛，别那么激动啊，把饭吃完我再告诉你。”

“我怎么可能不激动！那家伙就是杀了我同伴的罪魁祸首之一，而且少说已经到了‘干部’的实力！”

她的语气愈发激动了起来，再不往嘴里塞东西，瞪着那双翠绿的瞳孔，拉娜不禁回想起了不久前自己的同伴惨死在自己跟前的模样。

“‘B级’冒险者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然而王都还是隐瞒情报，让我们作先驱部队去那片森林了。那群畜生……”

“给你们的报酬应该高出了平常的几倍甚至十倍吧？不然你们也不可能冒这趟风险。”

“可是……”

“那就是活该，未审视自身的实力而一昧鲁莽行事，连退路都没想好，做什么拼命的买卖。”

这不是没有道理的事，他清楚王都笼络人心的那套手段，都说天下乌鸦一般黑，魔族那边亦是如此。

除此之外，王国看似打着一幅在现在看来是“正义”的旗号，暗地里怕是已经有了更大的动静，毕竟战争即是政治斗争的延续，此时的朝政恐怕也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那群家伙才会不择手段，千方百计地招揽士兵，为他们拖延时间。

“你说得对……”

此时，拉娜竟少有地认错了。握着手里的那碗饭菜，她深低着脑袋，有些失落地发起了呆来。眼神黯淡而空洞，像是失了魂似的。

“他们只是……热血上了头而已。出发前我曾经提议过要做些准备，但没有人听……大家都想立功，然后扬名立万，却总是忽视了这背后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嗯……”

意识到话题变得沉重时，白洛那端着杯子的手便停在了空中。他大概很久没有像这样和人坐在一起谈论这种事情了，上一次还是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们一起坐在茅屋的土坡前，看着即落的夕阳回忆着父母还在的那段时光。

想到这里，之前那沙拉曼达无意间所说出的名字又让他变得敏感了起来。

“之后你打算去哪？”

“我？”

“啊。”

盯着她抿了口果汁，白洛挑了挑眉问道。

“我……应该要回去吧。”

“回哪？”

“回……我的故乡。”

“不当冒险者了么？”

“嗯，不当了。经历了这些事之后也不想再当了……当时会脱掉衣服去那种危险的地方洗澡应该也是被吓糊涂了吧，只有在清洗身子的时候才会让我感到放松，所以就顺其自然地那么做了。”

回想起自己和白洛的第一次见面，她竟不禁笑了出来。

“说不定和你这种厉害的人相遇也是因为神明大人看不过去了，特意安排的。”

“但你不就是因为讨厌自己的故乡才逃出来的么？公主殿下？”

“……”

说出这句话时，拉娜与白洛相视了许久。待到那翠绿的瞳孔中放出一丝银光，拉娜便突然端着碗站起身来，连着朝后退避了几步。

“你你你你你你，你到底是谁！”

“冷静点冷静点，我跟你是第一次见面，既不是什么雇佣兵也不是什么刺客，就是个住在魔法。山村里的耕田种黄瓜的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

“你脖子上的晒痕已经够明显了，那是长期带项链这类珠宝首饰才会有的，而且从你之前那身衣服上附加的魔法我就能看得出来，那不是王都里的家伙会使的术式。”

“……”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你自身的体质，我以前也见过些精灵，只不过他们的皮肤大多数没有你这么嫩。你这一看不就是在温室里长大的么？哪还有人打个屁股就会晕死过去，哈哈哈哈——”

“咯……”

她开始气急败坏地憋红了脸。

“开个玩笑，实际上我也是看了你释放的魔力才下的判断。”

指着窗外那座山丘上肉眼可见的窟窿，白洛坏笑着哄起了她来。

“那可不是普通精灵能有的魔力，你应该感到自豪才是，只可惜你现在的体质实在太弱了，不还足以驾驭它。”

这句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或许没什么，但从白洛口中而出时，拉娜竟突然兴奋了起来。

“你……不，白洛先生。你难道有……”

“啊，我当然有办法。在我看来，让你掌握那股力量简直易如反掌。”

“真的！”

方才还对白洛百般嫌弃，她现在却又凑到了对方的跟前，抱着对方的手臂蹭了起来。

“你真的有办法能让我变强么！”

“嗯？”

“哦，呸呸呸，白洛先生，白洛大人，若您真有方法的话，小女愿洗耳恭听，为您做牛做马！”

“哈哈哈哈，好说好说，在那之前，你得告诉我你的项链去哪了才行啊。”

盯着拉娜的胸口，白洛微笑着问道。

“你们精灵只有王室的成员才会佩戴那些珠宝吧？那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也不是那么重要……”

“学会去相信别人，相信自己，拉娜。自己要懂得权衡利益和礼仪之间的关系，别让懦弱和迷惑占据了主导权。”

这番话如黑暗中的一丝明光般照亮了她的内心，令那昏暗的瞳孔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轻抿着嘴唇，她不再挽住白洛，而是双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正坐在了他跟前。

“一天前我们初到那片森林时，魔族一中队已经将那片森林占领了。我们中了埋伏，阵型顷刻间便被打散，死的死伤的伤，转眼间三队冒险者就只剩下寥寥几人。其后，我被中队的干部打伤，项链就是在那时被他夺去的。”

这会将他卷入麻烦这种，即便如此，她已经做好了之后偿还他的准备。

“嗯。”

“他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心狠手辣却总是一幅笑眯眯的模样。当时他只是嫌那项链太碍事所以把它扯掉了……”

说到这里，拉娜突然颤抖了起来，那握住白洛的双手也明显有了振幅。再朝她望去时，那张煞白的脸上写满了“恐惧”。

“如果不是其他冒险者以死相拼的话，我或许就会被糟蹋在那了吧……虽然逃出来后我总是强迫自己忘掉那件事，但是，但是……”

“说出来心里会轻松很多，说多了反而会适得其反，打住吧。”

为拉娜拂去脸上的泪珠，白洛温柔地抚摸起了她的脑袋。接着，他将头转向了茅屋门口，深吸了一口气。

外面的杀气与尖叫声早已传入房内，只是两人的交谈过于深入，拉娜才未曾发觉。

“白洛，你听见了么？这是……”

“我本想是以身作则便能让他们耳濡目染，现在看来，还是天真了些。”

拉娜并不知道白洛在说些什么，知道其中意义的，恐怕也只有白洛一人。此时，那双金色的瞳孔中迸出了血光，面对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白洛慢慢站了起来。

“该出去了。”

说着，他握紧了拳头，径直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白，白洛？你要去干嘛？”

“杀人。”

只丢下这两个字，那高大的人影便迅速消失在了拉娜的视线中，朝着杀气的本源奔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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