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东风吹醒英雄梦

正准备回旅馆时，白洛被守在门口的卡莲娜叫住了。

两人相互打了个招呼，又寒暄了几句，趁着气氛还不错，她便是提出了与白洛找个地方喝点酒的建议。

一方面，拉娜尚需要休息，贝莉雅则是需要与教会那边例行通讯，另一方面，他应该赴约她解开误会，更何况他正需要一次外出接触魔族的机会。

再三的犹豫后，白洛还是答应了下来。一旁的拉娜听说能有机会与贝莉雅独处，脸上早已藏不住喜悦，但贝莉雅身后的尾巴却耷拉在地上，看起来着实有些失望。

这一点从她不停地拉扯衣服就能看得出，她衣服下面是藏了什么的，但具体是什么，可能要等白洛回了旅馆之后才知道。

“早些回。”

如此担心地叮嘱一句后，她便像个母亲似的牵着拉娜的手离开了酒馆，白洛便与卡莲娜去了几百米开外的小夜摊，就这么坐在街边喝起了小酒来。

“呼嗯——跟那家酒馆里的酒不太一样呐。”

“啊，品得出来吗？这可是正宗的青梅酒，清凉爽口，非常适合在夏天晚上喝。”

“嚯哦——青梅酒么，看样子还是加了些料进去啊，蛋清，芭蕉叶……还有很多香料。”

当注意到这夜摊上的酒和之前在酒馆那边的不一样时，白洛便自然而然地与卡莲娜交谈了起来。他不想在像之前那样摆出一幅长者的样子，既然对方已经拿出了诚意，他再那么喋喋不休也不太像个外貌只有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哦哦！行家啊！老实说，知道这家店的我敢这么说，整个西部地区不超过三个人！是吧！老板！”

“哼。”

冷笑一声，那柜台内的老头抬起头来瞟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调起了自己的酒来。

“第一次来就能喝出味道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看样子平时没少喝吧？”

“哪里，以前我都是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便用白天采集的药材或是果实调制药剂，有时一时兴起，就试着往那些药材里加入酒精或是糖浆，以此来试试它的药效。”

“欸？你不怕……中毒么？”

“怕，当然怕，谁不怕呢。但是因为怕毒就不敢去尝试未免也太窝囊了点，我好歹也是个有血性的男人。”

“嘛，我大概知道你皮肤保养得这么好的原因了，一开始看到白洛你的时候要不是旁边的梅丽拉提醒我我真差点把你认成个女人，哈哈哈哈。”

她一口气将面前的满杯酒灌入肚里，又豪爽地笑了起来。看上去她早就未在意白天的那件事情，只是白洛自己还有些过意不去。

“从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不简单了。我反正没见过有人能待在圣女大人旁边时如此镇定，就算是总教会的总教主，就算是国王来了，见到她也会惧怕三分。”

“……”

“打从一开始我就是奔着拉拢你来的，只是圣女大人的光辉太过于耀眼，遮挡了你的身姿罢了。”

“是么。”

小嗫了口酒，白洛开始将脑袋转向了她那边。不知何时，这个棕发黑眼的女人身上散发出了一股不详的气息，令他有些在意了起来。

“能拉圣女大人进队固然是好，但我打赌在你们进店的第一时间就有不少人盯上了你们。之后，那位东部地区的领主算是将那个骚动压了下来，如果他不来的话，或许还有会不少人在你们出店时就会把你们拦下来。”

“的确，他不来的话，我们也不打算在那种公共场合进餐。”

这点白洛是考虑过的，贝莉雅此行的身份尊贵，应当多带几个护卫才是。

但是她一个都没带，反而和他表现得太过于亲密，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测和怀疑，这应该说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说起来你真的不是她的男友或者丈夫一类的么？圣女大人看起来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非常幸福的样子。”

“我只是她的一个交好而已，别的什么都不是。”

为了她不再猜测下去，白洛只好斩钉截铁地重复道。

“是么……”

她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后小到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得见。而注意到这点后，她轻抿一口酒，深吸一口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示意自己打起精神来。

“抱歉，说了这么多关于圣女大人的事情，明明是我邀请你来喝酒的。”

“没事。”

“谈谈正事吧，白洛先生，我衷心希望您能加入我们队伍，正如我之前所说的，一开始看到您的时候我就知道您和其他冒险者不一样了。”

“我要是拒绝的话，会怎么样？”

“那我肯定会待在这一直哭到早上吧，您肯定不想看到我那幅模样，对吧？”

“哈哈哈哈，其实加入你们倒无所谓，毕竟我也没有什么需要去做的事情。但是凡事都得让人做得心安理得，你说对吗？”

“嗯，我知道，这我当然知道。”

说着，她从身后的腰带上掏出了一卷地图，慢慢将其摊开在白洛跟前。

“我们接受到的任务是探索西北部的森林，也就是之前那些冒险者们所去与魔族军交锋的那块地方。往森林的上侧方走有一条小路，那里是平时一些商人们为了避开税收检查而约定俗成的一条免费通道，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那些黑市交易的必经之路。有这种地方，别说芬恩他的妹妹，就算是一些王国内的机密情报，我想也能从这里悄无声息地传出去。”

“哦？”

对于初来乍到的白洛来说，这的确是条有价值的情报。

“这么轻易地告诉我这么宝贵的情报真的好么？”

“要是你愿意加入我们队伍的话，还会有更多情报。我们明天会在西部冒险者公会集合，就看你怎么决定了，白洛。”

“为什么一定要纠缠我们呢，其他人你们已经找过了么？”

“以前出城讨伐魔物时，我与拉娜·格林所在的队伍有过合作。可能她把我忘了，但我还记得她。现在既然你和她在一起，就说明你肯定经历过吧，几天前的那场恶战。”

“啊，原来你认识她么。”

那这就不奇怪了，难怪她会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般。

“不愧是队长。”

“客套话咱们就免了，白洛先生。现在我们队伍急需一位牧师，如果你也是冒险者的话应该知道一位好的牧师对于一个团队是多么重要的角色。”

“所以我不是向你们推荐了拉娜么？但是你们好像都只把人当作工具在看……”

“不是的。”

“……”

“如果只是芬恩的妹妹被抓走了的话，我们不会像这样拼命。抱歉，我知道这话说出来不合适，但是我必须要解释清楚。”

她的表情开始变得严肃了起来。

“请把头低下来，白洛先生。”

“啊。”

“请再凑近些。”

这时，他们两的脸都快要靠在一起了，但卡莲娜仍不放心地环视着周围，示意他再把头往她那边靠。

“这样呢？”

“好的，这样就可以了。”

待到两个人完全贴在了一起时，卡莲娜才肯放下了心来。她深吸一口气，有些颤抖地将嘴唇贴在了白洛的耳边，轻轻说道。

“其实最近，已经有不少冒险者相继失踪了，包括他们的亲人。”

“……”

“这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虽然不少都说是接受委托去了城外，但我始终没有看到从外面回来的冒险者。你和拉娜·格林应该是第一批回来的。”

“你是说……”

“是，恐怕现在王都内也存在这种家伙，他们在暗中勾结魔族，诛杀任何妄图打探他们消息的家伙。芬恩的妹妹之前曾在教堂内做清扫教堂的工作，听说是当时偷听到了两个在神像后议论那条暗道的事情之后才失踪的。”

“那你现在和我说了这件事，不是拉我下水么？”

“哈哈哈哈哈，算是吧。我想的话白洛你和拉娜·格林既然能从那个地方活着回来，肯定是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吧？还是希望你们能和圣女大人助我们一臂之力，把那些被他们囚禁的人质救回来。”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好好接受些委托，赚些小钱过过好日子不好么？非要去打探这类消息，岂不是引火自焚？”

“哈……”

她苦笑着耸了耸肩，面色苍白地吞下了一整杯酒。头仰在空中时，她没有选择立马将杯子放下来，而是举起手，将那盏空杯缓缓举向了空中。

“我以前有个和你性格非常相似的哥哥，沉稳、冷静、严厉、执着，几乎看不见他的笑容，但他却非常善良、温柔，什么苦活都不让我干，什么累活都不让我做。我就是这样被惯养长大，一直到那年……那年我十岁，正好过生日，宴会上，一个素不相识的士兵端着一块灰黑色的盒子朝着我走过来了，我不认识他，但是他却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就那么端着那块灰黑色的盒子站在那块地方。你猜我当时以为那盒子里是什么？”

她闭上眼睛，泪水突然沿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

“我以为那是哥哥送给我的礼物，我一直最想要的首饰，项链……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回来了。自那以后我就没有再呆在那个家里，所有人都说哥哥死了，我不信，我得去找他，那个盒子根本不像他的作风，那是那个连名字都叫不上的士兵随便抓了把土塞进去的。”

白洛能看得到，她的眼圈红了一片，又青了一片。泪水不管如何遮掩都只会往下流淌，但悲伤的情愫始终能被人潜藏在心里。

“我的哥哥是王国的骑士，是被层层选拔上去的骑士，献身于国家的光荣的骑士，但是……回来的时候，连块墓碑都没有，他们不准我们为他建墓碑，因为他们说他是逃兵……这不公平……”

她突然扯着嗓子吼了起来。

“这不公平！”

“……”

“所以我痛恨那些不尊重生命的人，他们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每每看到这种事就让我想起了我的哥哥，他们明明都在好好地，努力地活着，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夺走他们的生命，为什么一定要拆散他和他们的亲人！”

“老板，这是酒钱。她有点醉了。”

注意到周旁街上已是空无一人时，白洛便没有再与她交谈下去的意思了，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银币放在桌上，他向里头那个早已习惯了的老头打了声招呼，架起卡莲娜就朝着店外走了出去。

“等下，白洛，我们的话还没有讲完……我还有……”

“我决定加入你们了，卡莲娜小姐。”

“欸？”

这对卡莲娜来说如同久旱逢甘露一般，在听到这句话时，她松开了紧握住白洛的手，慢慢靠在了他的身上。

“真的……么……”

“啊，当然是真的。你本可以不用那种冗长的故事来打动我，我也并不讨厌你们。”

他看得到她脸上的疲惫和无奈，也看得到藏在那幅坚强的面具下最真实的软弱，即便身体里流淌着魔王的血液，那份人类的情愫还是刺激到了他同样身为人类的心脏。

“嗯，你已经很努力了。所以好好休息吧，接下来就……”

将卡莲娜搂在怀中，独自漫步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面对着四方掀攘而起的黑影，他深吸一口气，缓慢而温柔地说道。

“交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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