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光的小房间(2)

我们沿着总部外的人行道走着，说实话，现在很少有女孩子会真正的走路，尤其是穿着高跟鞋走路，但光的步态自然而优美，就像一种早就失传的艺术。

我稍微落后了一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臀腿之间诱人的弧线。那两道弧线随着她的步伐忽浅忽深。

虽然她的裤子遮住了她的两条美腿，可是贴身的裁剪让她腿部的曲线充满了含蓄的诱惑，而那件紧身束腰，带着小裙摆的上衣，让她在利落之外，又多添了几份女孩子特有的娇柔。

“想看就尽情看吧。”她望停下脚步，明媚的对我笑着。“您知道我为什么答应您吗？因为您和那些小伙子们相比至少有一个好处，不会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我笑了。“那是年轻人的玩意。”

“那么，您的意思是，您是一个年长世故的阿姨了？”光说，伸手揽住我的臂弯。

“我们走着瞧。”我说。

光选的地点，是一处靠近海滩的咖啡馆。涂成深棕色的圆木搭起了它的外墙，面朝海水的一面整个敞开，延伸出厚木板铺就的平台，几根柱子承载平台下面，因为沙滩松软，地基略有一点下陷。

平台上摆着十几张桌椅，这里很宽敞，所以一点也不拥挤。两位带着活泼笑容的年轻女孩，站在陈设着各种各样点心，小吃的柜台后。

光选了一张桌子，靠近平台木头的栏杆，从这里能清楚看见海滩步道的景象。步道顺着海岸线弯弯曲曲的伸展，也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步道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他们的脚步踩在木板上，发出空洞的咚咚声。

太阳的光仍然有一点残留，远处的海面残存着最后一丝灰白。步道和码头周围的彩色小灯都亮了起来，有人在笑，有人在拍照。

“虽然不如总部的昂贵美味，但是我向您保证，这里的东西很干净。”光似乎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她把菜单递到我面前，我摇摇头，示意一切由她做主。

“我记得有人说过，吃什么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起吃。”我说。

“司令官小姐，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我看过的一本几年前的约会手册上有一模一样的话。”光微笑着，浮动的灯光下，她看起来美丽又神秘，一只眼睛如同闪着光的黄宝石，蓝色的那颗则映着点点烛火，好像有一群小鱼在清澈的海水里流动。

“好吧，至少我背得一字不差。”我也笑了。“其实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们能这样坐下，而不是让你站在一旁，手里拿着托盘或毛巾，好像你随时准备溜走一样。”

“我就坐在这里呢，司令。”她说，小巧的下巴微微扬起来。

食物送上来了，我举着刀叉，欣赏着光优雅地切割盘子里的东西。她的动作幅度小且轻柔，银色的餐叉，嫣红的双唇，舌尖在珍珠色整齐的牙齿间若隐若现。

“你看。”我对她说，“我很认真的告诉你，我很开心你答应了我。你有一种奇特的吸引力。”

“司令官小姐，你瞧瞧。我就猜到你是这样的人。您知道您现在在肆无忌惮的挑逗我，对吧。”她说。

“是你先诱惑我的，在花园里。”

“可是一个成熟的女士应该把这当做是礼貌。”

“好吧。”我说。“你看错了我，我是个怪阿姨来着，坏到骨子里的那种。”我抿了一口酒。

光为我点的酒带着咖啡的香气，温润地冲淡了烈酒特有的呛辣。酒是黑色的，黑如魅魔的翅膀，甜如偷情的亲吻。

“这么说。我似乎被一个怪阿姨骗到了，我带她来到了我喜欢去的饭店，然后她坐在我对面，嘴里说着是想了解我，巴不得我把自己赤果果地展现在她面前。”

“这样进展有点快。”我笑着说。“我是个正常人。”

光又笑了一会，用餐巾轻轻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说真的，司令官小姐。你有一种能力，和你在一起总会让人觉得轻松。”

“但是我觉得你还需要放松更多，至少，先让椅垫承受你的重量。”

“我还是习惯这样。”她说，就算坐在椅子里，她的腰肢依旧挺直。“我想，您不仅仅是邀请我吃饭，当男人邀请女人吃饭的时候，其实是邀请她进入他的生活。如果是另一个女人呢，我知道您是想更多的了解我，大概是我对您的了解让您觉得不安。”

“我的生活，其实极其简单。也没有什么不安。”我说。

“但是有很多与众不同的东西，这也是我答应您邀请的一个重要原因。”光把餐巾细致的折好，再打开。“比如，您和那位大人物。”

“你要我说，我就会说。”我说，把在花园里和老人的谈话复述给她。

光认真而专注地听着，等我讲完，她叹了一口气。

“在总部，对他有两个极端的看法，年轻人看不起他，我们却很尊敬她。可是您，似乎真的理解了他。”

“我其实并不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是我觉得，如果我在他的位置，也会这么做。”

“我明白。”她说。“若您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对他有那样。。。奇特的评价。”

光甩甩头，带着光彩的松软秀发飘动着，覆盖在她的脸颊上。灯光从她侧面照来，她轮廓细致的脸看起来像一副精巧的剪影，金色的发丝每一根都在微微发光。

她看了看我，如果她是想知道这个动作有没有让我目瞪口呆，我想她会很满意的。

“在这一刻之前。”她缓缓地说，“在今天和您一起出去之前，我只是当成完成又一项工作，我陪您吃喝，送您回去，也许还会假装高兴的亲上你几口，可是现在，我得承认，我有点愿意了，而这让我有点内疚。”

“如果我们两个中必须有一个内疚，我想应该是我。”

“请允许我说得过分一点，您和我有相似的经历。”沉默了一会，光说“因战争相遇，又因战争分离。”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这在我心里激起一阵难耐的悲伤。

“如果让您觉得难过，我很抱歉。”光说。“我并非有意如此，只是，您邀请我进入您的世界，作为回礼，我也应该告诉您一些事情。”

“没有关系。”我说。“我想这是我们互相信任了解的开始。”

“很高兴您能这么说。”她用手指摸着绢布做的花瓣，这支装饰用的假花插在我们之间的一个细长的小花瓶中。“您知道我为什么选这里吗？”

“不知道。”

“这个咖啡馆很有些年头，在联合军新总部大楼建成前，它就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嘿。”我微笑。“你也学会了古怪的幽默感，你看上去可没有这么。。。成熟。”

“岁月对我比较仁慈。”她也微笑起来。“我喜欢在这里，尤其是太阳好的下午。”

天完全黑了，步道的灯火更加璀璨。游人随着夜幕，居然慢慢多了起来。我们看着一对对夫妻或情侣，年长的手挽着手漫步，年少的旁若无人的拥抱亲吻。还有嘻嘻哈哈的孩子们，有的跑的咖啡馆里，指着橱窗里的点心对着爸爸妈妈撒娇。

“如果那个时候我就陪着梅鲁小姐来到这个世界。”光接着说。“我就会坐在这里，看着这些被开心和温情包裹的人群。想着，也许我会成为其中的一员，或者，我会看见你们，您，梅鲁小姐，米涅小姐，或者米迦勒小姐，你们挎着照相机，带着自己的伴侣，也许还有几个孩子。叮咚地踩着木板走过，或者暂时的停下，给孩子买一块点心。我们素不相识，我们不会交谈，但是我知道你们过的很好。”说到这里，她伸出右手，五根纤长的手指白得近乎透明。

“很久以前，有人在这里为我戴上过一枚戒指，可是时间把戒痕都抚平啦，我呢，连他的相貌都有点模糊，只记得他的名字。”

“如果在战死之前，能够找到一个。。。”我低声念着米涅告诉过我的那个传说。

“您也知道这个故事，大概是米涅小姐告诉您的吧。可是，美丽又虚幻。故事只是故事。”她浅浅地笑了笑。“您看，我以为自己找到了，可是我依旧在这里，服务他人。从长亭小姐，到梅鲁小姐，再到您。也许您会同情我。可是这让我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更轻松的角度看着这个世界，看着别人。”

我握住光的手，她略略挣扎了一下，她的手潮湿而冰冷。

“天色晚了。”她轻柔的说。“我知道您肯定会喝一点酒，所以我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洗浴用的水，我该送您回去了。”

“让办公室发水去吧。”我看着她的眼睛说。

“那么，您还不打算回去？需要我陪您再去哪里呢？”

“我先送你回家，然后一个人在街道上游荡，也许会醉倒在路边被人当垃圾收走，也许会遇到几个打闷棍的小贼，把我拐走然后拖着我进一个小巷子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光反手握紧我的手，然后用另一个手的手指按摩着自己的光洁的额头。

“您是想尽办法让我失职吗？”她假装苦恼的说。“这样吧，在南边不远处的拐角，有一栋小房子。那座房子里充斥着不安的噩梦，如果您不怕的话，我会陪您一起去。”

“那就走吧。”我说。“何必在乎那些阴魂不散的东西，我还真的想要个真正值得留下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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