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呪之音（六）

“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了吧。”出城之后也并没有过多久，三个庞然大物——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两个半，便降落在了森林中的一块人为开垦出来的空地上。

当然对于这三位来说，维持龙形态或许都是一件比较费劲的事，于是在选择好谈话的地点之后，三条龙也各自化作了人类的样貌，黄泉谷和梁悦自不必说，只不过在晨昏巨龙的人类形态出现之后，黄泉谷那异色双瞳之中却是闪过几分不解。

——与声音以及龙体所表现出来的老态龙钟截然不同的是，他的人类形态居然是一个白发青年的模样，赤红色的双瞳中所隐隐闪耀的也是符合青壮年的磅礴朝气，然而无论是那一头苍白的短发，还是脸上夹带的各种各样的皱纹，似都在显露出一股未老先衰的状态。

在巨龙里，人类形态所代表的便是龙类真正的成长阶段，比如还处在成长期的梁悦就是一副少女的模样，而冥幽巨龙的种族特性赋予了黄泉谷数万年的寿命，再加上半步圣阶的绝对实力也让她维持在了青年女性的样貌，然而眼前的晨昏却是青年和老年的混合状态，这显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您也已经发现了吧，曾经的龙主女士。”在察觉到黄泉谷的眼神有异后，晨昏心知她在困惑什么，用那仍旧是苍老无比的声音开口道，“实不相瞒，我今年不过只有1000岁罢了。”

“什么！？”黄泉谷显得十分意外，她再三打量了晨昏几番才开口道，“极地炎龙是500岁成年，你现在应该是正值壮年时期，但是为什么会显露出老态，而且你们族群怎会推举一个刚成年不久的小伙子作为族长，甚至还是代理龙主？”

对于人类来说，三五百年，上千年或许是一个根本无法衡量的漫长数字，但是对于龙类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极低的繁衍率所带来的则是相当漫长的寿命，要知道从传说代到如今的万年时间里，龙主一共只换了两次，各部族的族长轮换的次数同样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且能够站在这个高度的哪一个不是历经数千年以上的中年巨龙甚至是老年巨龙。

“因为现在的龙域已经不是当年的龙域了。”一说起这个，晨昏就不免沉沉地叹了口气，“在您沉睡的万年光景里，这片大陆迎来了第二次黑暗生物的毁灭式入侵，当年的龙族也同样参与了大陆各族所组成的联盟军，与昙花一现的神徒共同抗击黑暗生物，但就在胜利之后的某一年开始，整个龙域都染上了一种奇怪的诅咒。”

“诅咒？”黄泉谷微微眯起了双眸，她能够从晨昏身上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这难道就是他所谓的诅咒吗？

“是的，中了这种诅咒的巨龙，所拥有的寿命会缩短好几倍，有的甚至是十倍，先一代的龙主就是因为已经存活了四千年之久在加上诅咒的原因才猝然离世。”这是一段令整个龙族都唏嘘不已的往事，诉说着这一切的晨昏的脸上难免浮现出了几分悲哀的神色，“自那以后，没有一条巨龙能活过1500年，以龙族的成长阶段，这些前辈都是正值青壮年便抱撼而终，再加上您也清楚龙族的繁衍率有多低，所以数千年之后的今天，整个龙域已经没有多少人烟了，而现任龙主也即将离世，全靠沉睡魔法吊着最后一口气。”

“如果说所有的龙族都染上了这个诅咒，我似乎并未在这个小丫头身上感觉到相同的气息。”黄泉谷自然是万万想不到万年之后的龙域居然已经衰败到几近灭族的地步，低下头沉默了良久之后，才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你们没有寻找过诅咒的源头以及解决的办法吗？”

“我们曾经以为是人类，或者是那些黑暗深渊之民所做的，但是经过几位飞龙种长老彻夜不休的研究之后，得出了这个诅咒乃是由光元素用黑暗咒术的施展方法所下的，这世上唯一对光暗魔法皆十分精通的便只有于近万年前就已经失去踪迹的神徒，萨拉托加，而后也便不了了之了。”晨昏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放在了梁悦的身上，“至于她，是我们所尝试的最后一种能够拯救龙族的方式。”

“哦？”

“让我自己来说明吧。”梁悦这时候开口道，“这种诅咒只对龙族有效，于是我的母亲，也就是同样适用沉睡魔法吊着最后一口气的现任龙吼深渊的管理者，借助人类魔法师和异族的契约魔法，将我的生命和人类连接在了一起，这样一来诅咒无法对人龙的生命共同体起到原本的作用，这也是为什么我身上并没有诅咒的原因。”

“共生契约么……”契约关系在传说代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所以当梁悦说明自己的情况时，黄泉谷也立刻反应过来具体是怎样的操作方法，“只是人类的寿命毕竟有限，一生只能签订一次的共生契约必然会在契约者寿终正寝之前解除，你们可知那之后，诅咒会不会重新起作用。”

“这是我们的首次尝试，这之后会有什么后果我们都不清楚，但这是目前想得到的唯一办法，为了族群的延续，无论如何我们都只能这么做了。”说到这里，晨昏看向黄泉谷的眼神突然变得炽烈了起来，这是心中那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所带来的热切与激动，连原本苍老沉稳的声音也产生了微微颤动，“但是您的出现，让这一切都有了转机，我能感受到您身上并无诅咒的痕迹……咳……咳咳咳咳。”

他的话都没有说完，过于激动也让他猛地连声咳嗽起来，只不过同为巨龙一族的领袖，仅仅从眼神当中，黄泉谷也已然明白了那传达给自己的东西，这是一种至诚的交托，是对自己报以最大的信任。

“老先生，你这次能随我出来已经对你的身体产生很大的负担了，不要太过激动了。”梁悦急忙走到了晨昏的边上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而黄泉谷却也在此刻有了意想不到的动作。

“撕拉。”只见她从一旁的树上摘下来了一片干净的树叶，随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用锋利的指甲在手腕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任由淡金色的血液缓缓地滴落在了下方接着的树叶上。

巨龙的修复能力让这个动作反反复复重复了好几次，她才积攒出了满满一树叶的金色龙血，递到了疑惑不解的晨昏跟前，缓缓地开口道：“试试看吧，我并不清楚我的种族天赋对这个诅咒有没有效果。”

除了拥有这个大陆上可以说是最为漫长的寿命之外，冥幽巨龙的领袖还拥有一项特殊的天赋——他们的血液具有绝对的控制作用，即一旦喝下了他们的龙血，那么无论是什么种族，都会变成其眷族，获得数倍于自己本身种族的寿命以及力量，甚至能让跟巨龙毫无联系的种族使用龙语魔法，当然既然成为了眷族，在获得力量的同时也会受到其主的束缚，相当于是将自己的一切全部奉献的做法。

这个能力以巨龙的骄傲与尊严来说，基本上是形同虚设的，要不是情况特殊，黄泉谷也不会选择对同族的人使用这种有辱对方尊严的做法。

冥幽巨龙现在虽已绝迹，不过晨昏自然也听闻过这项天赋，于现在这个关头他也相信黄泉谷是为了自己着想才会这样做，二话不说地接过了树叶便一饮而尽。

足够剂量的血液所造成的效果几乎在入喉的片刻便展现了出来，只见他的白发突然隐隐有了转黑的迹象，并且脸上的皱纹也逐渐消失不见，属于青壮年的精气神几乎就要重新出现在他的身上。

然而就在这时，晨昏的脸色蓦地一变，随即一道白黑相间的光柱猛然从他的身上直冲天际而去，在这道光柱出现的刹那，飓风嘶吼，飞沙走石，树木倾覆，这股说不上到底是何种力量的威势，甚至连黄泉谷的心底也升起了几分不可战胜的诧然。

而她也注意到了，原本已经转好的晨昏，他那隐隐泛黑的头发和脸上的皱纹都停止了继续的变化，而本应该建立起来的主仆关系也被一层莫名的隔阂阻拦开来，自己这辈子第一次使用这项天赋，居然便是以失败告终。

这幅景象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光暗共存的光柱也很快黯淡了下来，只不过就在其完全消失之前，却与晨昏的正上方构成了一个特殊的图案。

那令人眼熟的字母叠叠，再加上由光和暗分别构成的左右双翼，昙花一现的诅咒印记却让黄泉谷的瞳孔在目睹其真容的刹那骤然缩小，心中急剧升起的不解与震惊几乎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她那副似是对万物冷然相待的面孔上。

——这便是与当初在重影之境中，狼少所放出的永呪之音的阵术符文一模一样的印记，而对黄泉谷来说，这个印记也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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