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西的夜晚比卡桑卓尔想象中还冷,她庆幸自己在离开蛇岛之前让裁缝赶制出了一件厚实暖和的黑羊毛斗篷,不然她铁定要在这城墙上冻成一尊冰雕。哈里克站在她身侧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给冻僵了。他穿着单薄的皮甲和马裤,全身上下最保暖的估计就是那双新靴子,不过卡桑卓尔知道他根本感觉不到寒冷。苏芬洛族的男孩从小就要经受故乡苏芬洛摩铎凛冽寒风和辽阔雪原的考验,这沙漠冷风对一个强壮战士来说不足挂齿。当卡桑卓尔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到城墙上迎接王子归来时,他十分痛快地答应了。显然王子这样天一黑就现出本尊飞向沙漠深处——仅带着一个仆人——前去寻找被软禁在某座别墅中的异国公主的行为也令他相当不安。如果我也能飞就好了,卡桑卓尔抱着胳膊慨叹。她觉得哈里克现在一定和她一样嫉妒塞维克斯——不是因为那孩子是被塔罗萨施展法术束缚在人形中的古代恶魔,而是他能变成一只乌鸦,和王子一起掠过无边的苍穹。
城墙的宽度足以容纳一辆马车毫无压力地驶过,但那些值班的巡城士兵都站得很远。卡桑卓尔认为他们仅仅是畏惧哈里克高大骇人的体型以及那双强壮结识的手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没有带上惯用的刀刃,但是仅凭这双手臂,他也能轻松拧下三四个伊西士兵的脑袋。
远方的天空仍是一片黑暗,她期待着那个模糊的阴影出现,然而几个小时的枯燥等待之后,她只看见三匹马孤零零地朝城门奔来,其中一只背上载了两个人。她认出了其中一个的身影。
“他回来了。”卡桑卓尔轻声说,“让那些小个子把城门打开。”
哈里克一声不吭地走下台阶,她跟在他身后,但并没有在城门处停留,而是径直朝城市的西北方的上城区走去。塞维克斯为他们安排的宅邸就在那里,就宽敞程度和装饰布置来说,她挑不出什么毛病。那孩子,或者说那头恶魔被法术束缚之初,对人情世故全然不懂,如今却几乎做得和她一样好。也许有一天他会接替我的工作,卡桑卓尔重重地叹了口气。
深夜的街道上没有几个人影,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在世上任何一座城市里,一个女子夜间独自一人都不会安全。然而不知为何,她反倒希望从某个阴街暗巷里跳出几个粗鲁的男人找她麻烦。她走得很快,两侧那些上窄下宽的伊西式梯形屋宅一幢幢地被她甩在身后。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生主君的气还是她自己的气。以前他也曾为别的女子冷落过她,当然,那些女子都是自己送上门来,带着肤浅恶俗的笑话,拖着松松垮垮、几乎快要从肩头滑落的浪荡衣裙。然而今晚这位不同,他那样懒散的人,竟然会亲自前去营救,而且还是在不顾她强烈反对的情况下。“只是为了赶时间,”临走之前他这么说,“如果阿芙洛狄亚死了,谁来做我们的傀儡女王呢?”这话她无法反驳,但也无法排遣她内心的失落。她知道那位公主很可能要被他保护在他们生活的宅邸中,意味着无论对方向她的主君大献殷勤还是搔首弄姿她都得默默忍受。如果对方还是个风趣幽默的人,那她这女侍官很可能会被主君彻底遗忘一段时间。卡桑卓尔眉头紧皱,伊西及里亚图书馆应该是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好去处,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刚刚踏进宅邸前厅,就听见身后的院门外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仆人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纷纷整理好衣衫,站成左右两列,迎接主人归来,她的女学徒梅丽娅亦在其中。按照规矩,卡桑卓尔应该站在正对着门的地方,脊背挺得笔直,双手交叠在身前,还要摆出一个赏心悦目又不失谦卑的笑容。然而在海船上连续吐了整整四天,又在城墙上吹了半宿冷风之后,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于是她一言不发地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老师?”梅丽娅惊异道,“殿下要回来了,还带着伊西公主,您不迎接他们吗?”
“我身体不舒服。”卡桑卓尔低声回答,“如果他问起就这么告诉他。”
回到卧室,她发现夜烛燃着,但仆人们忘了点起火盆,便忍不住骂了一句。关紧的房门依然阻隔不了门厅里的说话声,除了她熟悉的那几个声音之外,还有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想必是阿芙洛狄亚。卡桑卓尔动手解开盘成尖塔状的长发,脱掉羊毛斗篷和新缝的丝绸裙子,蹬下两脚上的软靴,换上有些陈旧的睡裙,然后钻进厚实却冰冷的毛毯里缩成一团。
伊西真是地狱一样的地方。她闭上眼睛,等待睡意袭来,然而门扉开启的声音抢先一步。卡桑卓尔不用睁眼也知道来者是谁。她听见他锁上门,脱掉衣服和鞋,然后毫不客气地爬上床,从后面连同毯子一起将她抱在怀里。
“我知道你刚刚躺下。”王子轻声说,“哈里克告诉我你在城墙上等了一夜,可我一出现,你就气呼呼地甩下他,一个人先走了。我理解你为什么生气,但我必须提醒你,傀儡女王可是你的主意。你没看到那里的情况,我再晚一步,她就没命了。”
卡桑卓尔分了一半毯子给他。“臣女不敢生您的气……只是,只是觉得疲累而已。”
“这的确是个艰苦的地方,对埃斯洛特人来说。白天热得要死,夜里又冷得要命。”
“您不是该对新来的公主略尽地主之谊么?”
“地主之谊?开什么玩笑,我们在人家的王城里呢。”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停留在她颈后。“那小东西在马背上颠得够呛,好像从来没骑过马,一直紧紧揽着我的腰,害怕得直发抖,下来的时候连路都快走不成。梅丽娅带她去塞维安排的卧房休息了。等明天我们从王宫回来,我再和她谈。”
“这样很恰当。”
卡桑卓尔尽力消去自己声音夹杂的情绪,她感觉到王子吻了一下她裸露的右肩。
“好好睡一觉吧,天亮之后还有场好戏呢。”
这一觉只有三个小时,但她睡得很沉,醒来之后那种难以忍受的疲累和酸痛均已缓解大半。即使没有拉开窗帘,单是瞥一眼帘幕被日光照得通透的纹理,她也想象得到外面阳光有多强烈。为此她换上了一件轻薄的碧绿纱裙,今天的会面很重要,她不能热晕过去。
梳妆完毕,卡桑卓尔推开门扉,走向宅邸北面的餐厅。足以容下五十人的偌大房间内,她的主君独自坐在长桌尽头享用面包、烤鱼和无花果。这是个举办小型宴会的好地方,卡桑卓尔拉过椅子坐下时心想。当然,他们要在伊西停留多久,取决于今天他们要面对的王室姐弟有多难对付。
“我叫哈里克从守卫宅邸的五十名士兵里挑选十二个作为今天的护卫。”杰卡利亚将盛着无花果的琉璃盘子推给她,她拣了一个最小的。“塞维今天也留在这里,保护阿芙洛狄亚的安全。哈里克会和我们同行。”
“十二个……似乎少了点,殿下。”
“用不着那么大的阵仗,”他的笑容里满是自信。“不然会把那位小国王吓坏的。”
早餐结束后,卡桑卓尔跟随主人来到前院,以哈里克为首的十三名护卫早已准备妥当。她习惯性地扫了一眼这些苏芬洛战士深灰色的脸,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们穿着厚实的精钢胸甲,手持长枪,腰挂弯刀,每个人的身高都是六尺有余,看上去就像十三尊雕像立在那里。庭院门前,一个身穿白亚麻长袍、头顶光滑如镜的宫廷男仆正等着给他们领路。
离开建筑物投下的阴影之后,卡桑卓尔立刻领略到了所谓太阳神庇佑之地是怎样的含义。所幸的是,从上城区到王宫的距离相当短。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烤干前,伊西王宫的侧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她紧跟着王子从那些高大廊柱下经过,每一根廊柱都雕画着某位神祗或某个君王的侧面像。在这之后是狭长的走廊,壁画绵延不绝,但她没机会驻足观看。这座王宫修建于十一王朝的第二位君主阿卡阿门二世统治时期,在此后近两千年的岁月里不断翻新、扩建、重修。“魔皇”西征时,王宫连同伊西王国曾短暂落入帝丽安之手,表面上“女武神”并没有在这座辉煌的建筑里留下什么东方式的痕迹,但卡桑卓尔知道帝丽安曾命令一群工匠偷偷修建了一条直通北边海岸和南边城门的地底密道。据她安插在王宫内的眼线汇报,伊西人似乎还没有发现这个秘密。
长廊尽头,绘有战神荷拉吉斯与牧神西墨斯的沉重门扉向内开启。大殿内,十二根廊柱撑起金色穹顶,两侧站满手持长矛和盾牌的王宫侍卫,在他们身后则是成群的太监和女仆,环绕着两只称得上是巨大的香盆,香料燃烧产生的气雾缭绕在空中,一种甜腻的香气四散开来。靠近高台的地方则是彩色丝绸的海洋,伊西国王似乎把城市里所有的贵族都召进了宫,在他们之上的则是朝廷重臣。在此之前,卡桑卓尔并没有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位,然而托线人的福,她也并不对其中任何一位感到陌生:拄着拐杖的山羊脸男子想必是财务大臣特奥兰斯,位于他左侧的儒雅老者不出意外应是大学士希瓦多罗斯;军务大臣阿基里斯穿着显眼的军装,眼神凌厉,但剑鞘空着;大祭司一袭紫袍,站得笔直,两眼微微眯着,这个真名都不为人所知的男子是整个大厅中唯一能够真正威胁到她主君的人。除此之外,王座左侧的光头方脸男人是侍卫长卡纳西姆,右侧身穿绿色袍子的是御医赫塞,前方挺着大肚子的毫无疑问是宫廷总管波迪诺斯。
在一众中老年朝臣的包围之下,王室姐弟二人显得格外稚嫩。金色宝座里,胖乎乎的阿麦尔顶着几乎和他脑袋一般大的伊西王冠,看上去简直就像一只黄金做的木桶倒扣在一只皮球上。他还戴了假胡子,嘴唇微微撅着,竭尽全力想表现出一个十四岁的男孩所能表现出的威严,只可惜他那两只够不着地、只能来回晃荡的双脚让这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在国王旁边,二十岁的贝勒奈西公主端坐于一只高背椅子,全身上下同样金光闪闪,画了浓妆的方脸阴云密布,显然她知道第一回合她已落败。阿芙洛狄亚现已被杰卡利亚保护了起来,她再想杀妹妹简直难如登天。
埃斯洛特的王子在大厅中央站定,卡桑卓尔也随之停住脚步,双手交叠于身前,摆出最端庄的站姿。哈里克则守护在王子左侧,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剩下的十二名埃斯洛特士兵在他们身后站成一个弧形,宛如一轮冉冉升起的新月。
杰卡利亚朝她作了个手势,卡桑卓尔上前一步,仰起头,说出一番早已演练好的问候语:“埃斯洛特向您致敬,阿麦尔·洛图斯,伊西的国王,上下伊西的统治者,太阳神之子。”
也许是因为她的语气太过冷淡,前方的那些大人物们没有露出半点满意的神色。波迪诺斯和他的小主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随后说道:
“伊西也欢迎您的到来,杰卡利亚·塞拉菲·狄伊利亚斯,‘魔皇’之子,降临的‘意志’,烈焰之主,苏芬洛摩铎亲王。”
他把蛇岛给略去了。卡桑卓尔不屑地撇了一下嘴,随你们怎么自我欺骗,蛇岛也回不来了。互相致敬后,四个奴隶搬来一只相当朴实的木椅给她的主君,上面什么都没铺。卡桑卓尔注意到椅子的某条腿已经濒临断裂。哈里克的眼睛和她一样尖,不等她暗示,他就用厚实的手掌紧紧攥住椅背,另一名士兵则半跪在地上,用双手托住椅座。卡桑卓尔瞥见小国王很不高兴地踢了一下他面前的王宫总管。
“不知尊贵的您驾临伊西有何贵干?”待王子落座后,波迪诺斯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
“我听说太阳神之子和他的某位姐姐闹了点小矛盾。”杰卡利亚微笑着回答,“埃斯洛特需要一个稳定的伊西。我希望在我返回蛇岛前,这场纷争能够归于平静。”
卡桑卓尔看着贝勒奈西很勉强地挤出一个还算礼貌的笑容。“我想您是受到了某些误导。阿芙洛狄亚和我们姐弟二人之前并非简单的意见不合,她涉嫌蓄意谋杀先王阿卡门拉,也就是她和我们亲生父亲。虽然我们都很心痛,但这样的滔天大罪是无法被饶恕的。”
“也许我是收到了错误的讯息,但我很好奇,为什么犯了滔天大罪的人没死,反而我的信使先死了呢?”
“马穆特?噢,他只是因为过于悲痛自杀而已。”贝勒奈西说得轻描淡写,“所有人都知道他和他父亲阿克厉斯感情至深。”
自杀?这说辞可真滑稽。观察贝勒奈西和阿麦尔的表情变化实在有趣,卡桑卓尔很庆幸今天自己没有躲在豪宅里蒙头大睡。
“是吗?真遗憾。不过我想他应该在死之前向阿麦尔国王传达了我的和解意图。”
“他的确完成了您赋予他的使命。”贝勒奈西用一种讽刺的口吻回答,“很可惜,我们见识浅薄,不明白您所谓的和解是什么意思——通过向我们索要十亿伊西银币的战争赔偿这种方式。”
这时,又有一名女仆给杰卡利亚端了一杯酒。酒杯是铜做的,酒液则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橙黄色。她的主君端起杯子,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其实酒液连嘴唇都没碰到。“我听说伊西是个富庶的国家,就两国之间的和平来说,我认为这个价码并不过分。”
“很抱歉,您的和平对伊西来说实在太过昂贵,虽然我们非常希望能够获得埃斯洛特人的友谊。”
“哦,那就好。”杰卡利亚笑道,“既然如此,一千万如何?”
这是个实际得多的价格,大致相当于伊西国库五个丰年的收入总和。卡桑卓尔注意到公主和大臣们脸上均掠过一丝惊异,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把价格降到先前的百分之一。
“您太体贴了,王子殿下,不过即便是这样的价格,也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筹齐。近来南方不怎么太平,奴隶们的骚动接连不断,许多庄园和农田都受到了影响……”
“没关系,我可以等。正好这段时间内,我可以还阿芙洛狄亚公主一个公道。”
小国王稚嫩的声音陡然响起:“她是我的人犯!你把她抢走了!”
“我不过是请她去我那里坐客而已,”杰卡利亚保持着和善的微笑,“我想她很乐意回家,不过看起来你对她的态度实在不怎么友好。对姐姐保持敬意是弟弟的本分,不是吗?”
阿麦尔鼓着腮帮子,“你没资格这样对我说话,我是伊西国王!”
杰卡利亚无奈地挥挥手,“哦,当然,你是伊西国王,太阳神之子,上下伊西的统治者。非凡的,伟大的阿麦尔——知道吗?你的称谓摞在一起兴许比你还高呢。”
卡桑卓尔憋笑憋得肚子发痛。小国王双手一撑,从王座上跳了下来,挥动着那两根香肠般的小胳膊。“把他的椅子搬走!”
“这可不怎么明智呐,阿麦尔国王。如果您稍微动动脑子,就会知道我站起来的话,您就只能仰着头和我说话了。
阿麦尔恶狠狠地瞪着他,转身爬上王座挺直腰板,接着又踢了一脚波迪诺斯。“叫他滚出去!我讨厌他说话的语气。”
王宫总管往前挪了两步,满是赘肉的脸因笑容挤压成一团。“噢,尊贵的王子,我的主人不太理解什么是玩笑。他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实际上,小人是说,我们都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我们的财务大臣特奥兰斯大人会尽快为您筹集那一千万伊西银币的。至于阿芙洛狄亚公主的……行为,我们也会继续调查,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小人向您保证,伊西会如您期望的那样保持稳定。”
“很好。”杰卡利亚从木椅上起身,“今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吧,你们亲爱的阿麦尔国王需要冷静一下。”
殿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卡桑卓尔隐约听到了最后一丝议论声。时间已近正午,令人厌恶的炽热阳光穿透一扇扇高窗,将走廊照得明亮而温暖。走在最前面领路的依然是来时的宫廷男仆。
“那个王宫总管是个识相的人。”她的主君浅浅地笑道。
“他除了那张嘴也没有别的本事。”卡桑卓尔恭敬地赞同。“不过他和阿麦尔的关系非同一般。”
“非同一般?”他饶有兴趣地转过头来,长发在阳光下变成鲜血般的赤红,“说清楚点。”
卡桑卓尔稍稍凑近了一些,“臣女的意思是,这位波迪诺斯大人,除了王宫总管,还兼任‘寝殿总管’。”
王子皱起眉头。“真恶心……他是个太监,不是吗?”
“据说是那样。”
“我猜他们今晚的枕边话大概就是怎么从我这里把丢失的尊严讨回来。哼,说来也好笑,贝勒奈西一心想除掉自己的妹妹,却对眼前这个‘情敌’不管不顾。她知不知道这个胖太监才是害她至今仍是公主而非王后的罪魁祸首?”
“看起来阿麦尔钟爱他的王宫总管胜过他的亲姐姐。”
“他们两个掐起来一定更有意思。对了,之前你睡着的时候,哈里克从几个士兵那里听说了一件事——阿麦尔似乎派了一位使者前往白城,搭载一艘满是黄金的船,去向教皇寻求帮助。我认为教皇会偷偷收下这笔钱,然后假装这事儿从没发生过。你觉得呢?”
卡桑卓尔略一思索。她对那位“圣子”了解甚少,不过白城教廷的确以贪婪闻名于世。何况帝丽安率领的埃斯洛特军队已经穿过赫罗美亚,日益逼近高伦王国的东部边界,这种形势下,即使教皇想要对阿麦尔伸出援手,也是有心无力。他每派出一位骑士,守护他的骑士就少一位,自己的安危和邻居的安危哪个更重要是不言而喻的。然而,从她内心深处,一个令她五味杂陈的名字浮现上来。
“如果我弟弟还在白城,”她轻声说,“也许‘圣子’会派他来。”
“你同母异父的混血弟弟?”王子注视着她,那双眼睛似乎要挖掘出她心底所有的秘密,她只好微微别过脸。“怎么,难道你还怕我会被这样的小角色所伤?”
“恕臣女直言,我更害怕我会被他所伤。他是‘晨曦之剑’安卡雷斯的遗腹子,如果他的母亲不是埃斯洛特人,不曾是倍受您父王信任和倚重的夜司书,我这位弟弟现在恐怕早已成了白城教廷中地位最为尊崇的骑士之一。赫里斯家族的血,我的母亲的血,将他和荣耀阻隔在两个世界里。如果取走臣女的性命能够洗刷他与生俱来的罪孽,臣女相信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王子扬起下巴,嘴角掠过一丝嘲笑。“但是在那之前,他必须先战胜哈里克,再击倒塞维,最后还得用剑刺穿我的心脏——假设他还没化为灰烬。”
是啊,她低下头,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表示感激,同时尽量不去想他会不会对阿芙洛狄亚说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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