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卡桑卓尔（上）

浴室里白雾蒸腾，夹着薄荷的香气。卡桑卓尔轻轻抚摸自己的腹部，隆起的程度依旧轻微，不易觉察。然而过不了几个月，它就会鼓成一个巨大的肉球，伴随着被压痛的骨盆和没日没夜的呕吐，最后还要从那个平时只有一指宽的地方钻出来……一个接一个的念头让她嘴里发苦，这是恐惧。

泛起细微波澜的池水倒映着千百缕破碎的烛光，却毫无暖意。她爬出浴池，拿起毛巾擦拭身体，换上干净衣物，走进与浴室相连的房间开始梳妆，尽量不去想这个大麻烦，即使秘密被身材出卖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今晚是最后一次集体会议，一切细节此前都已商议安排妥当，只需进行最后的确认并确保计划所面临的情况没有发生变数，因此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卡桑卓尔深吸一口气，默默祈祷不要在进行到一半时干呕起来或是太过频繁地抚摸腹部以至于给人发现。为了不引人注意，她挑了一条朴实无华的黑色长裙，衣料是精仿的羊毛，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束腰的衣带是墨绿色，远离光线时看起来几乎与纯黑无异。

会议厅灯火通明，亲卫队长哈里克倚墙而立，胸甲上的红漆巨龙倒映着跃动的烛火。近来王子出行总是单独一人，不喜好护卫们随行，显然这个习惯令他十分不满。卡桑卓尔记得当初军队自纺锤湾出征时，这位身材与她弟弟相当的高大武士整日整夜地扒着船舷，遇到一点风浪便吐个天昏地暗，可他这些天的表情比在船上时还要糟糕……不，别想呕吐的事情。她礼貌地向哈里克问候，亲卫队长似乎这才注意到她走进房间，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望着窗外的漆黑夜色。

站在房间另一侧的家伙可就没这么令人省心了。“夜安，侍官大人。”

卡桑卓尔略一颔首。“你也是，乌泽恩军官。”

乌泽恩咧嘴笑了，露出一对尖锐的犬牙。他与哈里克同为苏芬洛人，生着一头短而硬的灰发，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盯得卡桑卓尔浑身不舒服。统领三百人队伍的下层军官有好几十位，真不知道凯维希尔为何偏偏挑中了这人推荐给杰卡利亚。他除了满腔热血、忠心耿耿以外简直一无是处。

“老实说，我本以为今晚不会见到你。”对方边说边打量她，“要是我没记错，你的任务应该是打点值钱物件，和女仆们一起于明早前往战舰上避险吧？”

“梅丽娅会处理这些。”我的任务是确保你这个满脑子只有升官加爵的笨蛋不会把事情搞砸。

“噢，我倒把她给忘了。所以……你的任务才是给王子殿下暖床？”

卡桑卓尔拼尽全力才遏制住上前扇他一耳光的冲动。

哈里克转过脸来，“注意你的言辞，蠢货。”

“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乌泽恩不屑道，“你还没听见我手底下的那些小伙子是怎么说的呢，亲卫队长大人。”

“我没听见，”哈里克仰起下巴，“我也不在乎。”

卡桑卓尔知道他清楚得很，因为他早就依照她的意思在兵营里安插了眼线并且定期在乌泽恩不知情的前提下向她汇报情况。“这些小伙子从蛇岛起航的时候以为他们是要来用武力征服这座城市，是先遣队和前锋，而不是装点海岸线的人肉景观。他们中的一些明白自己出身低微，是‘女武神’瞧不上的货色，若想出人头地，只能为她弟弟卖命，寄望于尊贵的他能带领他们创造出更伟大的胜利。可现在他们的希望却整日整夜地往返于两个女人的床笫之间，对他们不闻不问，还打扮成伊西人的伪神……”

比起先前征服蛇岛的战斗，明天充其量只是小打小闹，尤其是城内的部分。但让刀刃见见血应该能满足他们，卡桑卓尔心想。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主君已经在伊西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来年开春从海上进军四大王国的计划保持不变，就得尽快把阿芙洛狄亚扶上王位，结束争端，筹备舰队。

然而那样一来，与“女武神”兵和一处时，自己的身材铁定已经藏不住了。

卡桑卓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眼前浮现出一所阴暗的厅堂。高大英武的银发女子伫立在阴影中，双眼火光跃动。“记住我准许你留下的理由。”那个声音与杰卡利亚如出一辙，却又千差万别，“记住你要还的债，叛徒血脉……”

她不禁把手伸向腹部——这孩子是杰卡利亚的种，却流着我的血，赫里斯家的血……

虚掩的厅门忽然开启，卡桑卓尔吓了一跳，急忙起身，然而来者只有一名纤细的黑发少年。塞维克斯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但什么也没问。他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字条递给她，抿了抿嘴。

“殿下在哪儿？”哈里克问道。

笔迹连贯优美，内容却像刀刃。卡桑卓尔把纸条揉成一团，“他不来了。”

“什么叫‘他不来了’？”乌泽恩往前走了两步，镶铜扣的腰带发出与空荡荡的刀鞘撞击的声音。

“他……”卡桑卓尔叹了口气，重新坐下。幸好，眼睛还是干的。“他要在王宫过夜，明天一早直接上船。今晚只有我们四个。”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乌泽恩摇摇头。

“还有一个消息，”塞维克斯吸吸鼻子，然后往远离下层军官的方向挪了挪，“贝勒奈西醒了。”

“那又怎样？”

“不会怎样，”卡桑卓尔将纸条伸向蜡烛。“除了明天她见到你和你的人的时候会跑。”

“跑不了多远。”

杰卡利亚不在，会议进行得像毫无意义的谈天。哈里克显然对主子的决定十分不满，整个过程都在用沉默表示抗议。好在对他并不需要叮嘱什么，他很清楚自己的任务。至于剩下两个，卡桑卓尔只能硬着头皮与他们梳理明天的战术——这本该由杰卡利亚来做，他们更乐意听他讲这些。

塞维克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在怀疑我的记性？不就是杀掉侍卫长然后给你们开门嘛。如果有意外状况，就点燃你给我的那包石粉，然后出去找你们。”

清晨潜入并非最佳时机，但先发制人更有必要。希望不会有意外，卡桑卓尔心想，如若情报无误，王宫之中应该没有人能够充当他的对手。

“我会派俩个头小的士兵跟着你，”乌泽恩说道，“这样更稳妥。”

“他们只会拖我后腿。”塞维克斯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在王宫外面等着就是了。”

“我这可是好心。”

“那句话怎么说的？好心最容易办坏事。”

卡桑卓尔一阵头痛。“一切照计划来。如果塞维克斯真需要你的手下帮忙，那说明他们三个谁也活不成。伊西人或许能猜到我们明天会有动作，但他们不知道那条密道，也不知道塞维克斯会一个人杀进去，因此王宫里不会有额外的人手——”

“祭司，”哈里克忽然说道，“失踪的那个，细皮嫩肉……”

“我跟他挺熟。”塞维克斯轻声道，“他只会一点儿法术，跟凡人没两样。”

即使被束缚于人形中，恶魔对魔法的敏感程度依然远超常人，这种判断应该不会有错。卡桑卓尔将视线转向下级军官。“‘礼物’可都准备好了？”

“保证明天叫伊西矮子体验一把咱们的丰收宴会。”

如果问他的是杰卡利亚，他肯定不会说这一通废话。卡桑卓尔起身，宣布会议结束。厅门一开，乌泽恩和哈里克便跨着大步离去，塞维克斯则径直走向飘来食物香气的厨房。这是什么味道？煮螃蟹？她一阵反胃，不由捂住鼻子，走向自己的卧房。梅丽娅正指挥着着两名紫发的丝洛亚女仆收拾房间，将首饰、衣物、书籍和贵重用具分门别类地装进木箱。这些东西晚些时候将会和前两天玉岛商人赞佐进贡的皮毛和腌鱼一起运往停靠在伊西及里亚海港的战舰。若只看船舱，任谁都会以为那是一艘往返于伊西和埃斯洛特的商船。从蛇岛带来的一小支军队中有三分之一的士兵负责看守这艘船。一旦控制伊西的计划宣告失败，必须立刻乘这艘船赶在泪海的冬季风暴来临前撤回蛇岛。

也许我该叫他们扔掉点东西。伊西人的舰队虽然元气大伤，但仍留有几艘快船，若是从海上追击……

她低头寻思着，一个女仆忽然提着裙子跑进来，匆匆行了个礼，凑到梅丽娅耳边低语一句，又如来时一般迅速离开。

“梅丽娅？”卡桑卓尔出声唤女学徒。

“她说殿下回来了，”梅丽娅抱着蜡板和石尖刻笔，方才还询问她是否需要晚餐或饮品的恬静面容此时已被难以言喻占据。“带着伊西人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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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正在努力治疗懒癌和拖延症的LR（严肃脸），为了检验自己是否能在提高更新频率的同时将质量保持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接下来的几章（预计）会拆成上下来更，影响到了阅读感受的话表示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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