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班会（三）

李平安刚下楼就被周晟拉住了。

周晟把包递给李平安，顺便拿回自己的包；“我说几次别跑了？包给我。”

李平安把包递给周晟；“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一副要打架的模样，前几天还说除了正当防卫外，打女人很丢人，今天就忘了？”

“废话，那个傻[哔——]明显是在故意给你找事，扣帽子扣的那么熟练，需要我给你背一下《刑法》第二十条规定吗？”

“不用了。”

李平安没好气的横了周晟一眼；“为使国家、公共利益、本人或者他人的人身、财产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进行中的不法侵害，而采取的制止不法侵害的行为，对不法侵害人造成损害的，属于正当防卫，不负刑事责任。”

“但是你那根本不算好吗？阿姨应该有和你说过吧？物理攻击有期徒刑，魔法攻击无懈可击，犹豫就会胜利，果断就会白给，先手必失后手必胜——如果我不叫住你，你是不是已经一拳挥过去打碎班长的下颚骨了？”

“怎么可能，我哪有那么傻。”

“你上次说这话后陈城被你一记勾拳打得离地，下颚骨都碎的不成样要3D打印一个，你觉得我会相信？”

周晟转过头，低声嘟囔一句：“谁叫他们欺……”

“什么？”

“没什么。”周晟从包里拿出水杯，转移话题“要喝水吗？”

“不用了。”

李平安挥挥手拒绝，右手调节了一下左肩的背带；“走吧，我记得你今天不是还有一场篮球赛要打？”

“靠，遇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还有心情？不打了不打了。”周晟烦躁的挠头“平安，你是怎么和那币池撞事的？”

两人一起朝着校门口走去，李平安低头看手机，给家里发一条回家的短信；“我不知道啊？到现在我连班上的人名都认不齐。一到课间教室里就和菜市场一样，我想要将声音和名字对上都非常费工夫。到现在班上除了你就只记得南宫，这还是因为她的头发和眼睛和你们不一样的缘故。”

“那是不是那傻[哔——]故意没事找事找你吵架了？”

“……你看我像是没事找事和人吵架的类型吗？”

周晟无奈的叹气；“我没说是你和人吵。我从来没看见你和别人吵架过，上个月你扇了那个南宫望舒一巴掌反而让我惊讶。或许是她单纯的看你不爽呢？”

李平安白了周晟一眼，从校服的口袋里取出耳机，将耳机插头插入耳机孔；“我好好的在座位上坐着听课，遵守校级班规按时交纳作业，几乎没和人搭过话，你说她看我不爽？我连她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招惹她？”

“那我就不知道了。”

李平安戴上一边耳机，歪着头对周晟问道；“哦对了，阿晟，你知道班长的名字吗？”

“我想想……记不清了，刚才发生这事也不好在群里问。明天看下贴在墙上的名单就知道了。我记得她的姓还蛮少见的，好像在我们这里不怎么常见，在国槐省和月季省会多一些。”

“是什么姓啊？”

周晟皱眉，想了一会儿才犹豫道；“应该是，祁……吧。《诗经·小雅·大田》里的有渰萋萋，兴雨祁祁的那个祁”

李平安另一边耳朵也戴上耳机，打开播放器随口回答道；“那的确很少见。”

两人都没有发现，在身后教学楼的走廊边，南宫双臂搭在护栏上，侧脸看了身后收拾书包的某人。

似是注意到南宫的视线，那个人收拾书包的手停顿了下来，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发现南宫已经转脸看向楼下。

抓着书包拉链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拉头在手上留下很深很深不见血的印。

回首望向楼下走向校门口的两人，南宫似笑非笑目送李平安的背影消失在校门，轻轻的发出四个音节。

“要小心哦。”

……

给家里的弟弟妹妹辅导完作业，李平安坐在书桌前转笔，桌面上的作业一字未动。

她在想今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周晟说的没错，今天班长的行为就是校园霸凌，准确的说是前奏。

她当时质问的语气和森然的话语，几乎就是将“我就是要栽赃陷害你”写在了脸上。

而且是经过了精心准备，虽然看起来非常的幼稚。

首先是班会选择的时间。

因为老师们周三要开例会，今天下午只有两节课，没有平常的三节课+晚自习。

这个时候无论男生还是女生对放学的期待感就更重，男生要打球看番玩游戏，女生要追剧逛街喝奶茶，人心在下课铃响起后非常的浮躁。

这时把人叫回来，看起来不得人心，其实正是在裹挟人心。

裹挟想要快点解决，早点回家的同学们的心。

不然的话，像是教师节礼物这种事情，课间几分钟就可以搞定，不用非拖到放学后才拿出来说，这样反而能更受欢迎。

在学生们看来，既可以少上几分钟课，也不耽搁放学回家的时间，还解决了事情，三赢。

——哪怕超出一点时间，下节课的老师也会笑眯眯的等待。

学生尊师重道不仅之华夏传统美德，还是放眼四海皆准的政治正确。除了一些比较严厉的老师，大多数老师都会很宽容的站在门口抽根烟，打个电话补个妆，表示自己绝对没有偷听。

——反正你们浪费多长时间，我下课拖课拖回来就是了。

单从时间节点来看，班长选的别有用心。

其次，是发难先后顺序的选择。

当你解决了一个问题，还是领导者/主持者，就会在其他人眼中树立一定的威信，至少也有“这个人有能力”的印象，这个时候栽赃陷害，会有额外的说服力。

班长就是在将人喊回来以后，展开拖字诀，合理的拉长教师节礼物选择的时间，让大家对她有一个认真负责不懂变通的印象。

就像周晟在班会上所说的那样，小学和初中加起来九年时间，也许还要算上幼儿园，教师节礼物这件事大家都熟了。基本上只要班委开口要钱，演练几遍教师节当天的礼仪，别说十分钟，三分钟都嫌多。

反正老师们只要雨露均沾都收到礼物，大家也看到钱确实是全用在买礼物上，这件事情不大不小就过去了。

但是班长特地复杂化，公式化，繁琐化，拖延时间，分析利弊，民主选举，等得到结论大家都等的不耐烦了才图穷匕见。

最后，选择有讲究的泼脏水。

在霸凌这一点上，李平安有一丁点的发言权。

因为曾经作为受害者亲身经历过。

虽然持续时间不长就被周晟解决了，但对于李平安来说，自己是绝对不会相信人性本善或者小孩的心灵都是纯洁之类的扯淡了。

班长在挑选了精心选好的时机开班会，并拖延时间到大家耐心的极限点，并说这是最后解决的事情。

班上的大家都已经不耐烦了，只想快点放学走人。

这时的大众心理会倾向于快速解决，至于这件事情的谁对谁错，都会在这份急躁下有意无意的忽略。

这无关年龄和阅历，而是人性如此，只要和自身利益沾边，善恶对错就会被丢进垃圾桶，如何优先解决维护自身利益才会放在第一位。

在这种情况下，班长对自己发难，急于回家的大多数同学都会附和班长。

当时班长的话是“你为什么没有按时交作业”，看起来是疑问，但其实是用疑问表达肯定，让大家潜意识的在心里得出“李平安确实没有按时交作业”的结论。

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班长故意绕开了课代表和小组长这些执行人，直接说是老师找她抱怨，并且把受委屈的主体“自己”巧妙的转化为“班级”，说是班级荣誉受损，将其和班上同学们的利益挂上钩。

在高中，大家对班级荣誉不像刚进小学时看的那么重，但只要涉及自己，多少都会有意识，哪怕这个‘集体’中的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而且自己的作业也确实是经由周晟的手上交，小组长和课代表只会确认最后的数量正不正确，现在班上的同学是熟悉，但是还没有熟悉到能把所有人名字形象都牢记的地步，所以他们只会保证自己记得全交或者缺交，但缺交迟交的人是谁，他们最多只有个印象。

假如周晟没有起身为李平安出头，那些小组长课代表估计是不会站出来的，因为前面班长的表现，他们会下意识的认为这是个负责的班长，她已经确认了事实，把这个记忆中对不上的名字形象和李平安重合了。

毕竟迟交的人，交的作业未必是自己的，也许是同桌或后桌呢。

其他不相关的人就更加不会了。

自己的性格，在外人看来就是沉默寡言，不喜争论，内向/高傲到除了周晟谁都不搭理，骤然发难，估计也不会反抗，只会默默承受。

哪怕事后去找老师给自己澄清，这盆脏水还是会影响自己在班上众人心中的印象。

可以说，单纯的从计划和行动上来说，班长的这次行动几乎就是一场校园宫斗范本。

前提是排除周晟，把地点和时间改成三年前大家都在上初中。

这也就是李平安吐槽班长幼稚的地方。

她只考虑了目标李平安的反应，却没有考虑过班上唯一的朋友周晟，更没有想过人这种生物随着身体的成长，思考能力和自尊心会呈几何增长。

周晟在班上虽然不是班委，但他的号召力比那些老师钦定的班委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而做到这一点的，是靠他自己的能力和人缘。

——开玩笑，大家都等着大佬游戏场上带青铜弟弟上王者，球场千军万马避白袍，这种线上线下玩出来的能力，在处于学校的男生心中，认可度不是一般的高。

再加上和李平安不同，周晟爱笑又会聊天，性格豪爽随和，和班上大半人的关系都很好，他一站出来，为了哥们义气，那些课代表的男生也会认真去想是不是真有这事。

而班长的栽赃是建立在虚假上的，周晟只要摆事实就可以拉到人证一拳K.O。

假如当时自己选择硬刚，而不是打圆场把锅顺水推到老师头上，有事的就是她了。

李平安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在周晟动手时让他住手，那可是用0.25倍速也看不清的拳头，到时候班长怕是面骨粉碎性骨折，毁容不说，也许还有生命危险。

火气上头的周晟是不会考虑任何后果的。

就算周晟忍住火气，但要是这件事闹到让老师知道了，在班级上说开，大家也都换了个环境。

到时候冷静一思考，什么心机、阴险小人的标签一打上，就是一个被班上众人孤立的局面，那就不是班主任可以简单解决的局面了。

事情到了那一步，班长固然落不得好，但是李平安和周晟两人的处境也未必有多好。

作为目睹自媒体蓬勃发展的新一代，数次下场吃瓜反转得来的教训，就是华夏式经典的“苍蝇不落无缝的蛋”“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他只找你不找其他人”的诡异逻辑。

李平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把笔丢到桌面上。

“班长啊班长，你是从娘胎里开始看宫斗剧的吗？钮钴禄氏传说和乌拉那拉传那个时候连小说都没有啊……”

李平安苦笑，这就是没有融入小圈子的坏处，没有人替你说话，也就意味着恶意可以轻易淹没弱小的声音无限扩大。

假如没有周晟，自己绝对在劫难逃。

李平安在班上不敢和周晟以外的人主动搭话，不代表会在课间什么都不做就是发呆或者预习。

生理上的脸盲和怕生导致的沟通障碍，阻拦不了李平安渴望新朋友的愿望。

除了有些难理解的课时，李平安会在上课前拿出课本再预习一遍，但其他时候就是在很努力的把每个人的声音、名字、体型对上。

遗憾的是她到目前为止付出的努力，收获的却是一，只记得一个不再用伪声装男声的南宫。

想到南宫，李平安心中一动。

要小心哦。

为什么南宫望舒会提醒要小心？

现在自己唯一要小心的就是班长，可她是怎么看出来的？

还是说，这一切和她有关？

李平安吹着水杯里枭枭升腾的水汽，眼神幽深。

不知道为什么，李平安隐隐有种预感，今天的班会事件，只是个开始。

ps；分不开，两章一起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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