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远游的话缓解周晟口不择言造成的尴尬。
李平安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引开话题,但单薄的人际交往经验和社交恐惧的完美配合,把本该糊弄过去的事情继续下去。
“周晟,在郭开贞的《屈原研究》中怀疑作者另有其人,是后人误挂在屈原的笔下。”
徐远游轻轻一笑,李平安感觉对方的笑容似乎有了发自内心的亲近意味,他顺着话头继续说下去;
“话不能这么说。矛盾、游国恩、陆侃如都做过屈原的研究,也一致认为《远游》的作者另有其人,但是在中华书局出版的精简《楚辞》里,《远游》依旧是屈原的著作,这说明四位大家的证据不足以推翻屈原是《远游》作者的定论,只能说存疑。”
“另外作为辅助证据,中华书局出版的《楚辞》精简本里,收入的《远游》中依旧标明作者是屈原,所以在没有更加确凿的证据出现前,屈原依旧是《远游》的作者。”
“另外,爷爷给我取名远游,取的不是‘悲时俗之迫阨兮,愿轻举而远游’这一句的悲观厌世,而是全诗中心的表达。《远游》一诗也是后世游仙诗的始祖诗之一,所以老人家是希望我将来自去远方看世界大宽广以求心中仙土养浩然。”
周晟被徐远游说得一愣一愣,李平安倒是心服口服,只觉得文学社里随便拉一个人出来都能出口成章天花乱坠。
再加上之前周晟介绍文学社时举的江学长的例子,李平安对文学社的好感蹭蹭的上涨。
假如有个李平安对一中各个社团的好感度读条,文学部的进度至少过半。
但这依旧不能改变李平安社恐发作的事实,周晟感觉青梅竹马的脸僵得都快成冰了,善解人意的对着徐远游开口;
“别站在门口了,学长带我们参观一下,我还没有进过文学社,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样子。”
徐远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着两人穿过一条狭窄的小走廊,两侧各有两扇门,但徐远游都穿过不去,反而继续向前,复行十数步,才见到一个楼梯。
看到两人惊诧的眼神,徐远游笑着解释道;“顶楼到五楼的教室都是文学社的活动教室,但是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因素,我们保持了这么一种……比较琐碎的进入方式,算是缅怀。”
三人顺着楼梯下楼,李平安注意到楼梯是木质而非水泥,但是踩上去没有嘎吱嘎吱的声响,而且脚下触感也感觉不是单纯的木质,底下似乎有更加坚实的材质在支撑。
周晟有些惊异的抚摸楼梯的扶手;“这是文学社团的金桥天梯?当年不是被烧毁了吗?”
“毕业的学长有个家里是开木工厂的,对修复这类木质品颇有心得。那位学长和其他几位学长把烧毁的金桥、天梯带回家,继承家业后原本是想进行修复。但是那场大火烧得太旺,几次算计觉得还不如做个新的,修复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但也没有把它们的遗骸当柴火烧了,而是放在工厂的仓库里。”
徐远游听到金桥天梯颇有感慨;“后来我们社团壮大扩张,又有人提到金桥、天梯的事情,就去找了那位学长,学长回校看了以后,拿出保留下来的残骸,做了一层阶梯,并在下面又垫了一层铁楼梯来确保安全。”
李平安好奇的问道;“金桥、天梯是什么?”
身后的周晟阴仄仄的怪笑;“呀哈和霍,平安,这可是一中十二怪异——”
“你给我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让徐远游眉头一皱,无奈的看了眼身后的李平安,手指竖在嘴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李平安和周晟立刻闭嘴。
下了楼梯,依旧是和上面一样的格局,但是门却多了一倍,两侧各有两扇木门。
徐远游插兜而立,对着两人微笑;“平安学妹,周晟学弟,你们想要参观哪个社团呢?”
李平安一愣;“难道文学社不是只有一个?”
徐远游耐心的解释道;“文学社只有一个,但是它是由四十七个不同的小社团组成,后来还合并了艺术社,美术社林林总总二十个艺术社团,一共有六十七个,所以也可有同学称之为文艺社。”
“每一个社团都有社长,社长只负责她们所在的社团,假如有需要和其他社团合作,对外交流,向学校申请之类,文学社的社员才有用武之地。”
“每一个文学社的社员,都是由自己社团推选出来,可以是这个社团的社长,也可以是社团的社员,甚至可以是社团的顾问老师,再由这些文学社的社员选举出文学社的社长。”
“总的来说,文学社就是一个包容相关社团的框架和代表,做的是大管家管理这些社团吃喝拉撒的活儿。但不管做什么,对外依旧是以一中文学社的名义。”
周晟皱眉;“就是说,假如我和平安要参加社团,只能选那六十七个。假如是要加入‘文学社’这个社团,也必须要选那六十七个,然后成为社团共同推举的那个人,才能正式加入文学社?”
徐远游含笑点头。
周晟翻了个白眼;“你们这和抢学生会饭碗有什么不同?而且不嫌麻烦吗?干嘛不在内部分出几个兴趣小组来活动?”
徐远游看着身后的玻璃窗,洁净的镜面反射出他的倒影,李平安能看到镜中平静的双瞳。
“我们还是隶属学生会管理,只是在那之前,我们会精简筛选一部分工作量。不然每个社团,每个班级都找学生会,那他们下课之余只能处理业务了。”
“而且和学生会创立的初衷不同,我们这么做,一个是为了避免经费分配倾向上闹出什么矛盾,当年江学长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另一个是为了不让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样就算发生了四十年前的事情,总会有个别社团活下来。”
“你们之前在门前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平安同学,你说我们学校的学长都好有个性,但如果不是因为自身权益被侵,谁愿意去和老师、学校作对?家长可未必站在我们这边。”
徐远游转过身,嘴角的笑容已经消失。
“老师、家长、学生,看起来是一条线上的,但若是自上而下拉近了看,他们所在的点不在一条线上。”
“好好读书,努力学习,将来找好工作,多赚钱,当大官,成为人上人,这是以前家长的期许。”
“但隐藏在这条期许下的,其实是乖乖听话,是顺从,是不能忤逆的大框架,孩子作为人的人格被压抑乃至抹杀。”
李平安低声喃喃一言;“而这里……是学校。”
“是学校,是育人成材的地方,但在当年,成材比育人更重要。而我们这些从小读书读出一点意气的不成熟小朋友,一直认为做人比有才更重要。”
徐远游拉开窗扇,迎面吹来的风卷起李平安的长发。
“以前如此,现在其实也没有差别,只不过相较于早年只能无奈托付的学长学姐,我们有了反抗和抗争的选项,并且代代相传。”
“学校周末开班强制所有人补习,以前我们忍,现在我们举报。”
“学校要求我们关闭社团,以前我们只能无奈照做,现在我就遵照他们的规则玩,在他们的规则里争取。成绩不行,那我们就堂堂正正的把她们要求的分数甩给他们看,说活动内容不合格,我们就整改。但假如做到了还要关,那我们就下阴手,怎么狠毒怎么来,无非是两败俱伤。”
李平安皱眉;“怎么听起来像恐怖组织?”
“是他们先动的手,而且恐怖组织可不会保护同学的人身安全和老师的合法权益。”
徐远游笑着说道;“在还没有微博报警的时代,家暴校方一般不愿意掺和进去,但我们可没有这个顾忌。”
“当年有位学姐从小被她父亲施暴,终于在高二的时候忍不住哭了出来,校方当时不怎么愿意去管,也不敢管,不然这个孩子会被监护人强制退学,遭到更可怕的命运。
但我们没有这个顾忌。
写信给教育局、妇联等有关部门,家里有新闻工作关系的组织宣传工作,男生负责保护,女生负责生活。
在大家同心协力把那个人渣父亲送进监狱前,那位学姐住遍了整个学校所有女生的家,上下学都有体育社团的社员随身保护,学生会代替校方和妇联联系协商,最后硬是保护这位学姐到高考上大学。”
“而促成这一切局面的,是我们文学社。”
“至于陈安会长将某些混吃等死,想要拿我们当跳板进某些学校高就的混蛋教师辞退之类的事情,在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只是没有会长大人做的那么漂亮罢了。”
徐远游把窗户关好,在李平安呆滞的眼神中穿过,打开他右手边第一扇门。
“今天说这些呢,不是突发我突发中二,一个是介绍我们文学社的一部分历史,另一个就是作为一个引子。”
“一个能吸引新人的引子。”
“两位同学,请静声,下面由我来给你们一一介绍六十七个社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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