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汜澜怪客

自从冰河之塔一战之后，蛇神把很大一部分天使卫士留在了观山观海观山海之地，曾经四宿神之中的玄武神所镇守的临海重城汜澜城，现在已经基本没有军队了，只有十路精锐，五路为组昼夜不停地在城内外巡逻，忽然白光一闪，蛇神出现在了汜澜城外，正有一路天使巡逻至此，急忙上前行礼，顺便确认一下这个蛇神是不是真的。才刚走到五十步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绿魔法味道，蛇神所研究的毒药都是以绿魔法为基础，久而久之，自己整个身子都开始散发绿魔法了，不过这只会让普通的天使感到不适，对于成天笑之类的上神，是完全无味的。

蛇神摆摆手，又点点头，表示还礼，随后就急匆匆地朝城内奔去，在这关键时期，卫士们也不敢多问，只要知道蛇神是真的蛇神就行了，至于为什么如此着急，蛇神不说，他们问也白问——这种觉悟天使们还是有的。

不过蛇神还是没有非常着急地去寻找书上所指的那个地方，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府邸——玄武宫——这是当年龟神在世的时候，由猪神主持修建的。汜澜城是一个“凹”字形大城，“凹”字开口朝海，并且据此建成了神国第二大港——汜澜港——玄武宫就坐落在这汜澜港之中，南港北城，使玄武宫能第一时间看到海上和城里的情况。不过现在，汜澜港早已经干涸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船商船东倒西歪地被凝固在栈桥下的海床上，仿佛全世界的船都被葬在了这里。它们虽然没有损坏，但看样子在海水重新涌来之前，是无法再去远航了。

整个玄武宫只有一层，是由纯粹的黑木榫铆搭建而成，宫殿分为一大两小三部分，“一大”在中，为主殿，殿顶是标准的庑殿顶，四脊五坡，左右距离横跨五个战船栈桥，主殿西边是外事殿，殿顶为重檐歇山顶，南门正对一条栈桥，停泊着外埠船只，所谓“外埠”，大部分都是人类的船，有几十万年前停在这的，也有后世失踪的，被这条栈桥吸引过来堆在海床上的。主殿的东面是杂务殿，同样的重檐歇山顶，南门外正对一条栈桥，这条栈桥停泊着神国的商船和客船，对于汜澜城而言，除了神国海防，其他的事都是琐事，而且也很少有人想不开到这军港来集散。

在主殿的正上方，一根洁白的灯塔直直插入云霄，这个灯塔名叫“玄武之眼”，它的光是稍稍向下倾斜照入深海的，深海之中有一面反射镜，带有金魔法的光从北面穿透千里海洋射过来，再折出去照到海中的灯塔上，再由海中的灯塔同样继续照入南边的大海，如此循环直到重新出现大陆，而那，就是人类所居住的北方冻土之森。

主殿整体是一座通透的大厅，虽然经历过倾世之战的洗劫，但大厅里的摆设还如一百多万年前刚建起来的时候一样，北面墙上画着一幅“擎天柱”的壁画，画上四根巨大的石柱从海里直插云霄，苍白的海雾在石柱中间交错掩映，在人类的传说里，这四根擎天柱就是玄武的四条腿。壁画之下是两级宽台，台上有一张简朴的青书案，案后有一把雕琢极其细致华丽的花水晶大椅，这块巨大的水晶是在第一次远征兹华蒂利亚时形成的，那时候兹华蒂利亚的统治者还是上龙神，兹华蒂利亚也还有一个之前的名字——燃骨魔土。天神远征之前从天国坠落的时候，大量魔法倾入海洋，使这块水晶吸收了大量海系魔力从而发生了变异，使之成为一块通体深蓝的海魔晶。但它所含的魔力不纯，一些掺杂进来的不同种类的魔法在晶体内部根据自身的属性形成了各种形状和颜色的结晶，有云朵、有雪花、有光晕、有叶脉、有水纹，还有火花等等，有的深一些，只露出淡淡的一角，有的浅一些，甚至浮于表面。最后是龟神自己从海中发现了这块海魔晶，并把它带出了深海，并由猪神设计雕琢，猪神虽然大腹便便，说起话来也是颇为敞亮，总给人一种粗莽之人的感觉，但是干起手艺活，大到修城铺路小到飞针走线，可谓是样样精通，不得不说，猪神是个很灵活的胖子。他以波浪为主，将海魔晶打造成海眼造型，靠背和扶手均为波涛样式，雕工柔和舒畅，光影交错中，水晶仿佛流动了起来。龟神第一次看到宝座的成品的时候，视线几乎一整天都没离开它，有几次侍卫甚至到他面前用力拍打他的肩铠才把他从出神的状态里拉回来，而接下来的日子，龟神虽然恢复了“神志”，但屁股还是离不开宝座，直到白虎神来拜访他的时候，得知这一切不由得火冒三丈，一把抓起龟神就到铁门关找猪神算账，至于为什么白虎神对那宝座没兴趣——毕竟老虎是大猫，还是不怎么喜欢水的。

现如今，龟神已往，从倾世之战时蛇神与无名巨蛛联手收复汜澜城开始，这个宝座就一直被蛇神“霸占”着，无论有多么忙的事情，蛇神都要到宝座上，化身成一条小水蛇蟠在上面，打几个滚翻几个跟头，折腾累了才化为人形正襟危坐。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被埋在地下的汜澜城十分安静，蛇神可以很清楚地听见这声音，仿佛十来把刀的刀刃在玻璃上摩擦似的。

“什么声音？”蛇神嘀咕了一声，朝一个立在近旁的天使使了个眼色，那个天使鞠了一躬，提着刀走出大厅。

曾经，这世界上数量最多的就是天神和堕神，他们以天瓮关为界，西边魔土，东边神国。从第一战到第三战，历经百万有余的年头，堕神终于被全数消灭和封印，而作为代价，神国也牺牲了九成，就在这个时候，北方人类南下，神国在大小熊宫宫主的带领下回到了天上天国，但并不是全部，现在的汜澜城就是个典型，谁都知道，被封印的堕神之神——上龙神——一定还会重新解开封印，到那时候，还需要天神们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这个世界，而汜澜城就是神国的第一个据点。

那个天使走出门，他记得自己还没有拿起武器的时候，这里还是一览无余的大海，现在却是干枯的战船坟墓了，他闭上眼，“儿时”的美景再一次呈现在眼前，使他可以舒舒服服地做一个深呼吸，假装闻到了大海的气息，可是他却闻到了一股让他实在骗不了自己的腥味，这种腥，带着一股血液的味道，而且不是新鲜的，是放了很久又没有凝固的，闻上去就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滚。他睁开眼睛，只见一张八眼骷髅脸正对着自己，被血丝团团包裹的眼球死死地盯着自己，下边的口中一根血红的信子从獠牙当中耷拉下来，尖端挂着还未风干的唾液。

“啊呀！”天使大叫一声坐在了地上，这时他才看到，长着这张脸的，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蜘蛛，八根粗壮的腿上的绒毛在无名光的映衬下闪烁着钢针一般的光泽。

蜘蛛似乎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些，紧接着抬起身子，在关节处冒出耀眼的蓝光。蓝光中，天使看到蜘蛛的两对前腿向内缩短，而后面的两对改变了方向来保持身体平衡，稍顷，蓝光褪去，蜘蛛从腹部以上竟然变成了人形，肩头长着四条手臂，但是脑袋并没有变得更像人一些，仍然是之前那张八眼骷髅脸，挂着唾液的信子在獠牙之间晃动着，尽管这幅面孔很恐怖，但还是让人觉得这个怪物智商不怎么高。

“你……你是谁？”天使横着刀警惕地一点点站起来，蜘蛛没有立刻给他回复，而是同时举起一侧的两条胳膊指了指天使身后的大厅：“啊——呃——”

蜘蛛尝试说些什么，但是只发出了极其难听的噪音，听得那天使想要拔掉自己翅膀上的羽毛来泄怒。

“你想面见蛇神么？”天使强忍着不断涌出的鸡皮疙瘩问道。

“啊——”蜘蛛依旧用那难听的声音回答，同时点点头。

蜘蛛的样貌很吓人，但是并不那么神情可憎，这种耷拉着舌头的傻傻的表情让天使觉得这只不过是个可怜的流浪汉，而并无恶意。

“好，跟在我身后。”天使看着他的表情，可是蜘蛛的脸上都是甲壳和骨骼，根本无法用正常的思维来断定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其实这个天使并没有真正经历什么大风大浪，所有的记忆都在汜澜城，如果不看翅膀，他也就和现在的高中生一个样子，人类的一年对于天使来说，相当于多久呢？所谓有限之于无限，恐怕不及一瞬吧。

才走到门口还没迈上最后一级台阶，两个天使侍卫就拦了上来。

“你这是干什么？他是谁？”其中一个问道。

“他找蛇神大人。”那个天使解释道。

“不，这太荒唐了，这样一个家伙，怎么能随便带进来，你知道他的来历么？”

“这……”那天使哑口无言，回过头来求助似的看着那张八眼骷髅脸，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站到了蜘蛛的立场，年轻的孩子们总是这么单纯而又执拗地相信一个不认识却看起来没有恶意的人。

正为难着，一个声音从大厅里传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去了这么久？”随着话音，蛇神出现在那两个侍卫的身后，几个天使立刻老实地低下头，可是蜘蛛却突然兴奋了似的，高高抬着头，看着台阶之上的蛇神。蛇神在低头看到蜘蛛的一瞬间，脑袋里“嗡”的一下，倒不是被吓到，而是这个情景曾经在脑海里出现过：阶梯之下，立着一个相貌丑恶的怪物，形似蜘蛛，四手怪力。这个幻象大概是在很久以前的时候出现的了，久到他才刚刚从天国下凡开始研究药材，那时候他就是在配制“入梦香”，而成功的标志就是他闻着青烟昏昏睡去而梦到了这个幻象，之后他还曾梦到过自己拿着青铜方杯，还有忽然觉得后心压抑，仿佛衣服穿的太紧，压抑的感觉让自己胸口如蚕食般剧痛，似乎骨头都在融化。他在自己即将窒息的时候醒了过来，蛇神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幻象，毕竟他还是个初学者，入梦香的材料不够精确，幻象也只有虚无缥缈的片段，仿佛一张被浸了水又撕碎的纸。蛇神一直想要找到那蓝腹巨蛛，有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幻象，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个幻象就是此时此刻，可是这代表什么？

“你——”蛇神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问道，“你是什么人？”

蜘蛛把嘴张大了一些一股唾液顺着信子淌出来，挂在分叉的尖端，嗓子里发出干涩喑哑的极其难听的声音，仿佛呜咽。

“算了你别说了，进来写吧。”说着，蛇神站向旁边，把路让出来。蜘蛛似乎感觉到自己此时面子极大，昂首阔步地从一脸错愕的三个天使面前走了过去。

“记得给客人上茶！”蛇神嘱咐了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 ……

蛇神坐在水晶宝座上，蜘蛛坐在台下右侧客卿的位置，蓝色的腹部忽明忽暗，映着上面邪恶的花纹更是恶毒有加。

“你可是当年和我一同收复汜澜城的蓝腹蜘蛛么？”蛇神问道。

蜘蛛点了点头，他将两只手臂搭在桌子上，腋下的另外两条手臂如假肢般自然垂下，随着点头的动作，他用桌子上的右手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几个古老的文字。

蛇神眯起眼睛，看到桌子上写着“魔法”、“进化”两个词。

“嗯？你的意思是，你进化了？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蛇神问道。

蜘蛛摇摇头，紧接着胸口蓝光乍现，他的上身向下缩短，四条手臂渐渐伸长，看得出来，他是在变回原来的模样。果不其然，当蓝光消失，那个熟悉的大蜘蛛又出现在了面前。

蛇神会意地点点头，蜘蛛的身上又一次放出蓝光，他又变回了进来时的样子。不过这一次，他那对腋下的手里端着一个漆黑的大坛子。

“诶？这是什么？”蛇神指着坛子问道。

蜘蛛的嘴一张一合，用他那难听的声音拼凑出一个干涩的发音：“酒。”

“怎么？你与世隔绝这么久，竟然也懂送礼了？”蛇神笑着走下来，“我喝过的酒可比你腿上的绒毛还要多，你确定……嗯——你确定我不会不屑一顾么？”

蜘蛛歪着脑袋点点头，蛇神能从他那八个被血丝包裹的眼球里看出一丝微笑的意思，与此同时，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酒坛子打开了。自从他带兵出山帮助熊神贝卡星辛攻破冰河之塔，到现在，已经几个月滴酒不沾了，而蜘蛛敢如此自诩不凡地把这坛酒拿出来，着实让蛇神按捺不住了。

蛇神按在坛盖上红布系成的疙瘩上，不由自主地用力拽开，只听“啵！”的一声，顿时酒香四溢，神清气爽。

“好酒啊！”他不禁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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