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尽半,仍如往日地,路灯的光和远山的影一齐编织着今天的夜。远山之下,深涧之中,白风筝王国依山而挺,淡蓝的旗子随风拂动。自从木子欣险些在此丧命,白风筝王国顶端的风筝就不知不觉地被换成了蓝旗,旗子中央绣着洁白的风筝图案。丝线很沉,坠得整个风筝都懒洋洋的。月光下,圆顶琼楼都变得金碧辉煌了。
木子欣走在回家的路上,学校早早地就开学了,中间一个完整的周末都没有休过,可她一点也不觉得累,仿佛自己就是学校里的一台学习机器,让怎么学就怎么学,母亲开始的时候非常高兴,从来没见过女儿如此认真,可是时间长了她也发现了问题,说十二点睡觉,女儿必定十分准时地,到了十二点就倒在桌上睡着了,除非自己完整地说:“十二点去你的床上睡。”这才能顺利准确地执行入睡的任务。“倘若别人家摊上这么个闺女,一定高兴坏了。”母亲每每看着她熟睡地样子,都会这样沉思。
不知疲倦的木子欣很快就走到了家门前,忽然,在她把钥匙对准锁孔的时候,钥柄上映出一张脸,虽然被粗糙的表面撕扯得很模糊,但木子欣并非肉眼凡胎,“水瓶”本就可以水中望月的,她轻笑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打开门,然后故意关得很慢,一个身影忽地闪过身侧,进到里屋去了,而就在她准备关门的时候,有一个黑色的身影闪了进来,这个身影的出现无疑把木子欣吓了一跳,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仍旧不动声色地继续把门关上。
木子欣平静地走进屋子里,她很清楚地看到两个人站在浴室门口,一个身着蓝袍,一条光腿露出来细而有肉,有肉不胖,酥胸恬然,煞是性感,圆圆的婴儿脸带着些呆呆的可爱氛,旁边的那个墨黑灌顶,瘦削的瓜子脸被黑色簇拥着,显得格外白森森得冷峻恐怖。
“你们是来找我做客呢?还是来暗中观察呢?”木子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用背影说道。
但是那两个身影扭扭捏捏欲言又止,木讷地站在原地。
“至少我的两个弟弟来打扰我,我已经忍了,你们若没什么要紧的事,最好在我还有足够耐心的时候离开。”
“大师父——”蓝衣裳的开口道,“我们只是想保护你,确保没有堕神找你的麻烦。”
“大徒弟,你觉得怎样的堕神才能威胁我的安全呢?”木子欣一蹬地板,转过脸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大徒弟熊倩祎和二徒弟林梦梦,盛气凌人的样子让她们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林梦梦被木子欣傲慢的态度激出了怒火,跨上前一步,斩钉截铁地说:“当然是,拿着你灵魂的人!”
熊倩祎听罢心中一惊,忙扯了一下林梦梦的大袖子,把她拉到身后。
木子欣明显地愣了一下,但迅速又冷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这里有什么威胁的话,去白风筝王国的鬼门关看看吧,比起在这监视我,我想,还是那里更值得一去。”
“可我们的任务是……”熊倩祎话没说完,林梦梦就给拦了下来:“也好,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一个人过去就可以搞定,师姐留下吧。”
熊倩祎疑惑地看了看林梦梦,而林梦梦也只是点点头,不等她明白怎么回事,林梦梦就化作一股黑烟朝东北方的白风筝王国飞去。
…… ……
白风筝王国,已然疲倦地在夜色中睡去了,林梦梦只身来到了城门下,保护城池的法术已然破碎,穿越千年的气息在城墙内外交融,无数混乱记忆的虚影在周围浮动,仿佛在看一部穿越千年的电影。她很快被这“电影”吸引了,因为她发现这其实是一连串会动的壁画,每一幅图都在重复某一个瞬间,从最开始牛头马面帮助白风筝王国摆脱堕神的围攻到开启鬼门关,又到术士泛滥引发阴阳混乱,后来音魔掌权展开了人鬼大战,同时白风筝王国后宫大乱妃子出逃,再后来……壁画随着墙壁上突兀的破坏戛然而止,地上散落的精雕细琢的碎石告诉她这里还有故事。
“发生了什么?”林梦梦嘀咕了一句,轻手轻脚地踏过缺口走进了白风筝王国,就在她迈过去的一瞬之间,天空大亮——时间从子夜变成了正午。
这里正是之前木子欣进入白风筝王国所穿过的那个缺口,虽然那之后封印已除,王国里的时间正一点点地与外界同步,但是这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细嗅轻息,林梦梦很清楚地发现了黑魔法的踪迹,她循着魔法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一层又一层地走到王国上层,到了上层,就意味着离皇宫大门不远了,很快,她便看到前方有一座宽敞的广场,广场中央有个圆形水池,池子里还有水,被万年青苔染成了翠绿色,池中央还有一座手持弓箭的半人马雕像,从雕像上斑驳的水痕来看,很像是有喷泉存在,不过现在没有了。水池正对着的,是一座扇形阶梯,阶梯顶端就是宏伟的皇宫大门了。
大门整体是两根巨大高耸的红色金边方柱,比较之下,皇宫的入口便如缝隙一般了。
“鬼门关会在哪呢?”林梦梦环顾左右,黑魔法的气息并没有明显的浓淡变化,仿佛鬼门关就在脚下似的,“脚下?”
想到这里,林梦梦不由得低下头,果不其然,在来的时候他忽略了地面上的花纹和图案,而现在再看,那些花纹和图案,其实正是一连串黑魔法咒文。虽然林梦梦的黑魔法是天狼神给的,但经过长时间的融合已经可以与自身的魔法契合了,而且威力更大,这些咒文对于她这个小学霸还是非常简单的。她仔细地观察着,从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但很不巧,咒文杂乱,无论怎么排序都理不出头绪。
由于问题太耗费脑细胞,林梦梦开始习惯性地抓头发,幸好有高高的黑帽子盖着,不然她这一头黑长直的秀发定要被她抓成鸡窝不可。
突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自己研究了半天,都是按神国古语的单字来变形,而实际上,这些是人与鬼之间的文字的变形。正如她所料,再看这些咒文,它们几乎就是甲骨上的字,至于发音,林梦梦在自习课没少翻字典,拼音只是现代才出现的东西,而古代使用的是另一种发音符号,她把这些咒文简单地重组了一下,它们并不能构成一句通顺的语句,但可以表达一个意思:山之阴者,鬼都之门。
林梦梦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大山,似乎白风筝王国坐西朝东地建在了山脊上,北面就是所谓的“山之阴者”了。
“哪个朝代的皇上这么独树一帜?竟然坐西朝东,全天下的皇上都是坐北朝南的诶!”她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皇宫的大门,“哦,皇宫的位置还是坐北朝南的。”
…… ……
林梦梦上来的时候一直都是就近从左边的台阶走,现在要到另一侧,而她似乎完全低估了这段距离,以至于她终于放弃了步行的念头,驾起黑云飞了过去。
换成飞行,距离就显得很短了,一呼一吸的工夫就到了,鬼门关并没有被设计得多么阴森恐怖或者气宇轩昂之类的,而是很普通的掉了漆的红柱子,远看就是一个破牌坊。
“哼——”林梦梦闷哼了一声,似乎成天笑的几个徒弟并没有从他身上学到什么魔法,但是都学会了他的闷哼,“这就是鬼门关?等打完这一仗一定找人给他们修个新的,还不如观山学校的大门漂亮呢。”
她落到门前,在远处的时候这座门还是普通的牌坊样子,但走近之后便不由得感到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同时原本干净的地面忽然出现了发黄的废纸和枯叶,它们随风而起,在空中胡乱飞舞一阵,又落回起点。诡异的现象让她打消了重建鬼门关的想法。
林梦梦小心翼翼地又走近些,阔亮的天空忽然暗了下来,仿佛周围的时光是被按下了快进的磁带机,瞬间就夕日欲颓了。她根本没有把这一变化放在心上,继续向前走着,当她迈过鬼门关的时候,身后的世界已经完全变成了黑夜,而面前的世界,就和她上次来找入梦香时候的情景一样,地面泛着微光,天空漆黑一片,有许多高亮的光柱直插上去,末端无限消失在黑暗里。
再转身,身后的鬼门关大门紧闭,林梦梦迟疑了一下,而后瞬间就明白了,白风筝王国的鬼门关是鬼都的入口,但是地下鬼界可不是只有鬼都,鬼门关外,还有更大的领土,那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地方,数十亿年的时间里无数强大的怪物的灵魂可能至今还在鬼门关外游荡。而且,如果堕神攻打鬼都,此时此刻必然已经兵临鬼门关了。
想到这,她一纵身跳上城头,可是城内城外都是安安静静也干干净净的,没有人没有鬼,也没有神,更没有堕神,偌大的鬼都恍若空城。
“奇怪,人都哪去了?”林梦梦眉心紧皱,面色凝重,她用手指轻轻捏了一点唾液,摩擦在耳尖上,唾液随着气流蒸发,凉丝丝的感觉顺着耳廓直通大脑,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气流混乱,仿佛有一群看不见的人在朝自己吹气。
正当她警惕地观察四周的时候,一股墨绿色的黑烟如醍醐灌顶从天而降,瞬间就将林梦梦吞噬,接着,黑烟消散,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林梦梦也不见了。
…… ……
“你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我是一个异端。”木子欣对熊倩祎说道。
“难道不是么?”熊倩祎毫不客气地回答她。
“我倒是觉得,你们的脑子都有那么点诡异。”
“你什么意思?”熊倩祎瞪起了眼睛,倒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她觉得木子欣似乎知道一些事情,但不好明说似的。
“哼——”木子欣闷哼了一声。如果说熊倩祎姐妹四人的闷哼是和成天笑学的,那木子欣就属于家族遗传了。而这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的某种特殊的语言。
熊倩祎一脸诧异地看着木子欣,而木子欣则是得意地扬着脸,好像一个胜利者正趾高气昂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
“怎么?”木子欣开口道,“你是继续在这里耗时间呢,还是去帮帮他们中的某一个?”
熊倩祎的瞳孔在眼眶里颤抖起来,游离的视线在她脑海中模糊地拼凑出林梦梦遭遇不测的样子。
“我要去帮林梦梦!”
话音未落,熊倩祎便已经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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