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了城市的喧嚣,也没有被魔法隔离的结界,这风沙镇的夜晚还算正常,漫天星斗勾勒出天国的版图。
何立躺在房顶上,把双手十指交错垫在脑后,望着漫天星罗棋布,脚步声传来,一点点接近。
“在赏月?”童羽问了一声,何立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管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大概是坐在了旁边一起看着这星空吧。
其实无论换做是谁都会明白,那一系列画面让自己看到,一定是有原因的,可是原因是什么?阴谋?还是别的什么企图?抑或是某个藏匿着的古神留下的信息?
童羽确实是在何立的旁边坐了下来,仰着头看着星空,过不多久叶铭韬也跟着上来了。
“这么有雅兴,来赏月啊?”叶铭韬打趣道,“不过在家里边很少……”
“嘘——”不等叶铭韬把话说完,童羽就示意他安静,“貉神在思考。”
“嗯?思考什么?”
“不知道。”童羽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貉神,“怎么不说话,出什么事了么?”
何立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酝酿了一下,良久,嘴角才有了些奇怪的动作,像是要说话可是又停了下来。童羽看着他的样子急也不是不急也不是,索性抬起头继续望天。
天上的确有很多星星,与家乡的不同,在家乡,城市里,几乎是看不到星星了,可是在这里,不仅能看到,而且星星炸了满天,仿佛这沙漠里有多少沙子,天上就有多少星星。
她想要感叹一声,这时候旁边传来了叶铭韬的声音:“这天上的星星真多。”
童羽微微笑了一下:谢谢你,命运,让我还能听见他亲口在我身边说话。
“你觉得星星是什么?”何立突然开口道。声音来的很突然,把出神的童羽吓了一跳。
“星星?就……就是星星啊。”童羽一时间毫无想象力,也就这么直接给了一个毫无想象力的回答。
貉神仿佛笑了一下,她能感觉得到:“有人说,天上每一颗星,都是一个人,当那个人去世的时候,星星就会陨落——不过也有一个相反的说法,就是人死了之后会变成星星,为最爱的人在漆黑的夜里点亮一点星光。”
“你也会信这种神话么?”童羽反问道。何立又笑了,这次笑出了声:“我就是神,凭什么不信这神话?”
说完,何立忽然又沉了下声音,仿佛严肃了起来:“可是你信么?”
童羽沉默了,她注视着天空,仿佛从眼睛里伸出了两只手,在星空里翻找答案。
“答案不在天上,除非你信。”貉神好像还是在笑。
答案不在天上,除非你信——童羽在心里反复思考着貉神的话。人死了,星星会消失?还是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我觉得星星是一直都在的。”叶铭韬说,“是死去的人,去星星上住了才对。”
“不应该是去阴曹地府么?”童羽不解地问。
“去阴曹地府是没错,但要看是谁死了。”叶铭韬好像也在笑,“有的人死后是去了星星上,还有的人是去了梦里。”
说这话的时候,叶铭韬朝貉神那边努了努嘴。
童羽的眼睛,随着他的这句话,瞪得越来越大,眼里水汪汪的,闪烁着的,不是错愕的惊讶,而是惊喜,如梦初醒般的惊喜。
“你刚才说,是死去的人,去星星上住了?”
“对啊。”叶铭韬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是说错了什么还是说中了什么,被童羽这双夜色里的眼睛盯得头皮发炸。
“哦……”她一边不住地点头,一边收回刚才那惊喜的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内心已是风起云涌了。
…… ……
第二天一早,何立睁开眼睛的时候段绍封已经开始忙活了,早饭的香气同朝阳一起徜徉在客厅,自从倾世之战沙漠之都第一战失败之后,何立就再也没有亲眼见到过沙漠里的朝阳了。
这一晚睡得还算好,虽然那些画面挥之不去,但也只能影响到他睡前,何立揉揉眼睛,似乎一夜无梦,不过他也有些懊恼,自己竟然能在这种倍感不安的地方睡着。
“你醒了。”段绍封笑着过来,把何立掀开的被子拽起来,何立见了想要接过来自己收拾,但段绍封已经迅速地叠好了,“饭菜都准备好了,那两个孩子比你起的早,已经开动了。”
“哦,谢谢。”何立有些尴尬,把枕头抓过来放在被子上,将表面轻轻拍平,又觉得不够,于是仔细地抚了一遍,才终于站起身,趿拉着半醒的还有些发软的双腿走到客厅,壁炉的火焰跳动着,两个孩子已经把饭吃完了,也没有收拾,就那么托着腮互相看着彼此,在那一瞬间,何立仿佛觉得,某些冥冥中注定的东西开始苏醒了——是命运的车轮开始旋转了么?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走过去坐下来,大漠里没有大米白饭,但是有馍。
“咳咳。”何立故意清了下嗓子,童羽和叶铭韬也把胳膊放下去坐好。
“我是该说早安还是该说午安?”叶铭韬看着何立坐下来,从盘子里拿起个白馍狠狠咬了一个尖尖的缺口。
“爱说啥说啥,咱赶紧吃完了去研究研究怎么去风沙堡。”何立说着张开嘴顺着之前的缺口直接咬去半个馍,“这都多少天没沾荤的了,等回去我要吃穷一家自助餐。”
童羽轻轻笑了起来,叶铭韬在一旁看着,把她的笑靥,悄悄藏进了心里。
吃完了这张馍,再看盘子里剩下的那几张,何立是实在提不起食欲了,转过半个身子拍了左边的叶铭韬一下。
“小子,收拾桌子。”
“嗯?”叶铭韬一愣,明显是完全没有考虑自己要收拾桌子,但是何立既然说了,自己也就动动手,就这样白吃白喝,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看着叶铭韬把杯碗盘碟摞起来往里屋走,何立悄悄点了童羽一下:“你俩咋样了?前世的事情,你还记着呢吗?”
童羽摇了摇头,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何立见她这模样,立刻就明白了。
“我已经不在乎生死了,就算携手,也不过百年,何必纠结结果,我希望我们彼此都在的这些时光,不会因为前世的坎坷而被辜负。”
“我大概也猜到你会这么说了,如果这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那么我会帮你,帮你们,尽可能摆脱前世的阴影。”
“连命运之神自身都无法抗击命运,我们又能怎样呢?不过我还是很感谢,也很希望,我们可以努力改变这一切。”
“你错了,死亡是命运之神自己的选择,无论是霍玛立安还是斯图雅特,亦或者是成天笑,他们是自己选择了死亡,而你也一样,你也有自己的选择,虽然有些人有些事是命中注定,但是悲还是喜,你自己可以选择。”
说话间叶铭韬已经把杯盘都洗好回来了,何立见童羽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懂,但至少自己此时此刻能想到的话就这些了,说完了,她听到了,后面的事情,自己也只能帮一下、点一下,做不了太多了。
何立不由得陷入了曾经的一些回忆里,他回想起自己在梦国所见过的许许多多的梦,很多人会梦着心上人,而他们的心上人,则做着另外的一些梦,这就好像现实里的人,他想着她,而她又不知道想着什么,谁说梦就一定不真实,梦境,就好比是水中的倒影,或许会因为风波而皱褶、夸大、碎花片影,但那粼粼之中,每一点,都是现实的闪光。
何立兀自冷笑了一下,童羽和叶铭韬注意到了,但是二人互相对视了一下,两手一摊,似乎在说:“不知道这老东西又在想什么。”接着就趴在桌上,两手托腮,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谁说,睁眼的人一定醒着,闭眼的人,一定睡着?”何立丢下这么句话,起身走到门外,段绍封正在给院里的花草剪枝,“段二爷!”
“什么?”段绍封听出来是在叫自己,但是怎么就来了个“段二爷”的称呼?
“你不是段箴门下二弟子嘛,叫你段二爷咋了?”何立打趣地说。
“诶呦,我谢谢您抬举。”段绍封行了一礼,“是有什么事要问我?”
“当然。”何立说道,“我们是为了找你师父段箴而来的,要往风沙堡,怎么走?”
“没听明白啊?那是死人的路。”段绍封把剪枝的剪刀挂在一根杈上,又从栅栏上拽下个破洞的白手巾,简单把手擦了擦,随后指着正西方说,“那边一直走,走到头……”
“等会。”何立忽然打断他,“走到头是什么概念?”
“就是沙漠尽头,流沙断壁。”
“听起来挺不吉利的。”
“你觉得自己在沙漠里,但这其实是一片沙漠高原,走到最西边是悬崖,沙漠的悬崖,那里可以看到西海岸伸入海中的鹤首半岛,半岛的对面是满月孤岛,从流沙断臂望过去,半岛与孤岛组成一个景……”
“仙鹤望月?”何立脱口而出。
“对对对。”段绍封连连点头,“就在流沙断壁那里,有一棵蛛爪槐,上面挂着个驼铃,把它摇响,通往风沙堡的黄沙之道就出来了。”
“这么简单?”何立有些不敢相信。
“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我告诉过你,那是一条死人的路。”段绍封把破洞手巾又挂回栅栏上,拎起剪刀继续修剪枝杈,“你们要去就快去,我这里还有些干粮给你们带上,你是神可以不食人间烟火,但那两个孩子不行,刚才叶铭韬去洗碗的时候应该看见了,就在灶台旁边放着一个白布包袱,拿着就走吧,我也不多留你们,多留就是耽误时间。”
“好吧,那何立在此谢过段二爷了。”
“你别这么叫我,咋睡一觉给你睡这么客气了呢。”
“那你也叫我一声何……”
“我不叫,快走。”段绍封说话间瞪了一下眼睛,何立一看明白这好像话里有话,一拱手,回了屋里招呼着童叶二人把段绍封准备的干粮带上,便告辞上路了。
段绍封这里见他们走远了,拨头化作一地黄沙,散在院子里,紧接着就有几个破衣烂衫的骷髅从院子外面的地里爬了出来,挂着一身细碎的流沙推开院门走了进来。里里外外转了几圈似乎一无所获,便化作一股黑烟顺着院门飞走了。
院子里的细沙无风自动,渐渐会积在一起,恢复成段绍封的样子。
“我什么时候能逃离这魔咒?”他无奈地摇摇头,从地上捡起那把生锈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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