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骑士学院的某次入学仪式

“骑士的责任便是保卫国家，有人如是说。”

“我却认为不止如此。骑士绝不仅仅是一种职业，尽管我们向国王、领主和皇帝陛下效忠。骑士也绝不仅仅是一种战斗技艺，尽管我们挥舞着利剑，为我们自己和我们所效忠的人战斗。”

“骑士是一种精神，一种集合了忠诚与信念，自由与正义，责任与宽容的高贵精神。我们绝不仅仅为自己而战，也不只是为了效忠者而战，更为了我们的原则而战。我们手中之剑、肩上之甲即诠释了骑士精神为何物！”

少女清脆悦耳的嗓音回荡在清晨空气中。

澄澈的阳光刺破云层，洞穿弥漫在帝国骑士学院上空的迷雾。鲜花上的露珠闪耀着金光，在微风中颤巍巍地滚动。早起的云雀啼鸣着飞过树梢，呼应着少女清脆的声音。

而树下的草坪里，几百名身着制服的骑士学生正静静地聆听着。

“请对着我们的利剑起誓！”

少女拔出佩剑——那是一柄华丽而庄严的骑士剑。她单手持剑，身影沐浴着晨光，如神话中的女武神威风凛凛而神圣。

几百名骑士候补生跟着她一道拔出了腰间的剑，金属的清越嗡鸣声响彻在校园里。

几百把利剑同时出鞘，刺眼的光华惊起了几只呆在窝里的可怜麻雀，它们叽叽喳喳地从窝里飞出来。

“我们手中的剑永远为弱者而挥舞，我们心中的信念永不动摇！”

这是每年例行的帝国第三骑士学院的新生入学仪式。

学院坐落在格雷山脉通向大平原的余脉上，学院地处半山腰，背靠陡峭的悬崖，距离卡罗尔市有数英里的距离。帝国第三骑士学院向来以入学门槛高诸称，即便是帝国高官、富商和大贵族的子弟，如果不能通过严格的入学测试，也难以进入学院。在遍布权贵的帝国体系中，这些培养骑士和战场指挥人才的学院难得地保持了崇尚实力的风尚。

如今是春季。满山遍野的山花用风为成功通过考试，加入学院的新生们送来了一阵阵怡人的清香。不过比起花香，更让新生们兴奋的是台上那位漂亮到难以置信的学姐。

本次主持仪式的是学院学生会长，年仅十七岁的艾琳娜·德·帕罗迪小姐。她一头华丽的淡金色长发轧成活泼的马尾，瓜子脸上端庄又出尘的美貌另许多新入学的男生难以自已，可她那高贵而矜持的容姿，却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正是这份高贵而凛然的气质，让学生们更加憧憬这位学姐了。

校舍的某个阁楼上，也有人在透过窗口张望，一双如鹰的苍蓝眼睛饶有兴味地盯着草坪边缘，盯着讲台上那个纤细曼妙的身影。

“那个姑娘的声音真是棒极了，可她那张脸蛋更加迷人，身材也是绝赞，如果我年轻些，一定想要和她约会……你觉得呢，卡德尔？”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那嗓音仿佛一架破败漏气的风琴，却兴奋地不顾听众的感想奏起来。

一个少年的声音回答了他。

“……回报老师，她在男生中的人气极高。这一年里，试图追求她的至少有三十人。其中有两位公爵的儿子。另有说法是，第四皇子也看上了她。而托卡雷的霍尔斯伯爵的长子，最近在酒吧公开放话说，他一定会娶艾琳娜小姐为妻。”

“哦……那，这位可爱的小姐怎么回复呢？”

老者忽然转过脸来——

即便看了几百次，每次看到这张脸，卡德尔还是不由得心头一跳：

这张枯槁的脸，从鼻梁到下巴的大片区域的皮肤有如黑炭一般！鼻梁只剩下黑色皮肤包覆的骨头，仿佛骷髅；上嘴唇完全消失了，下下唇也被削掉了一半，残存的一半翻卷着，露出诡异的灰白色；脸颊上的肌肉似乎是萎缩了，而额头上被几道恐怖的疤痕溃烂之后痊愈也无法挽救这触目惊心的容颜。

魔鬼……

当第一次看到这张脸时，卡德尔·加塔罗尼亚·李心头浮现的就是这样一个词。

但他不敢违逆眼前的这个老人。他尽管面容全毁，可是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却仿佛隐藏着雷电，随时可以将他化为灰烬。

“她……”卡德尔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她回绝了他们所有人。”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老者发出刺耳的狂笑声。他身材原本高大，却佝偻着腰，一袭满是异味的灰袍子随着他的动作翻动。

“这才是继承了帕罗迪家血统的公爵家大小姐！难以触碰的高岭之花，更让人想要摘取了。”

“是，老师……”卡德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老人的兴致更高。他直勾勾地看着少年，让他心惊肉跳，不由得低下头去。

可是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老人的话：“如果我命令你，把那位小姐给我弄来，你能做到吧？”

……他猛地抬起头，却对上了老者阴不可测的眼睛，还有他残破的容貌。如果说艾琳娜是夜空中的满月，是美丽的女武神在人间的化身，那么眼前这张狰狞的脸则是腐败的臭水，是丑恶的魔鬼……

他不愿想象着那位熟悉的少女落入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魔鬼手中，尽管这个魔鬼是他唯一的导师、盟友，出于某种目的甚至挽救过他的性命。

可是少年还是只能这样回答：

“……如果这是老师所愿……”

“哦？”

“艾琳娜小姐虽然有‘冰雪之女神’称号，继承了神剑‘克里斯瓦尔德’，又是年仅16岁就获得了正式骑士职介的天才，不过，老师教给我的技艺也足以击败她。只是……”

“只是？”

瞬间，难以言喻的威压包围了卡德尔！他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下来……

这股恐怖的精神压力即便高阶大骑士也未必具备，稍弱一点的骑士甚至会在这样的精神场中意志崩溃陷入昏迷。而眼前的这个神秘的老人则时不时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卡德尔。

好在他也已经久经考验。这只是他和魔鬼相伴的日常罢了。

他大着胆子说：……只是，我无法保证将帕罗迪小姐安然无恙地请来，如果与她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强行把她带来，这样恐怕会有伤您的兴致。”

“有伤兴致……呵，你考虑得倒是周到。要是那位大小姐不乐意，你用强的时候不小心砍掉了她的胳膊和腿，那玩起来也没意思了……”

老人随口说出的就是砍掉少女的四肢这样恐怖的话语，而卡德尔也低着头，纹丝不动。眼前的这个老者完全看不透，不清楚他只是随口说个笑话，又或者真的一度打算让卡德尔把少女绑来。

这个老人教授给他卓绝的武术，艰深广博的知识，其中也包括了诸如读心术这样阴暗的伎俩。老人亲自教给他的读心术，完全无法从这张残毁的容貌上读出什么来。可他自己的心思似乎从来没有逃脱过老师深邃的眼眸。

老人时而平静，时而癫狂，卡德尔分不清这究竟是肆意随性，又或者只是魔鬼在自己面前的浮夸表演。

“罢了，没意思。”

像是忽然失去了兴趣，老者的气势松弛下来，加在少年肩膀上的那股恐怖压力也消失不见了。

他喉头动了动，“接下来是每年预定的实技冒险任务吧？这一阵子的特训暂停，你不用来了。”

“是……”

“我亲爱的学生哦，好好享受你的学生生活吧……”

卡德尔也习惯了老人随性说出口的讽刺之语。

“是，老师。”

他不敢放松警惕，对着老人行了一礼，转身，向门口走去。

当他就要走出这阴森地狱一般的房间时，背后冷不防地传出了老人的声音，让他不由得收住脚——

“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帕罗迪小姐，和你还曾经有过一段婚约吧？”

“老师你记错了。”

“哦？”老人玩味地看着他。

“她作为公爵家的三小姐，只会与身份对等的人结下婚约。”少年依然背对着老人，语气变得冷清。

“和她结下婚约的那个人，多年前就死了，连同他的家族，早都复不存在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有你的学生，卡德尔·加塔罗尼亚·李。”

“呵……是我弄错了啊，你走吧。”

听到了回答，少年终于走出了这间阁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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