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临行前的授业

当天下午，几人一起去递交了申报材料。分配到的任务则是探索艾森伯格省北部的丛林，边境巡逻，是个很常见的D级任务，只不过，那里距离格雷山脉十分遥远。

如果从学院出发过去，走陆路要横穿两个行省，向东，抵达艾斯塔尼亚，再折向北部，中间还要横渡拉塞姆河，才能抵达艾森伯格省的首府。单程路程便长达半个月。

“如果我们走陆路的话，相比顺拉塞姆河乘船而下要节约五天。不过需要横越萨拉山口，那边的治安不好，还有山贼出没。之后的道路也比较崎岖。而走水陆就会方便很多，我们只需要向南到卡罗尔市，坐上运河的渡船，之后下船就到了艾森伯格省。你们觉得哪个方案好？”

卡德尔摊开了一张地图，在上面画了两条路线图。

“走陆路吧。我们可是骑士诶……如果遇到山贼，算他们运气不好吧！而且，为民除害，也是骑士的天职哦！”米莉尔兴冲冲地说。

“我也赞同卡斯德尼同学的意见。”艾琳娜看了一眼米莉尔，“我们自然挑选最节约时间的路途，尽早完成任务更好些。”

“卡德尔同学，你是队长，由你决定就好了。”特丽丝脸上挂着她那招牌式的迷人微笑。

“是啊，卡德尔你决定就好。”基德也这么说。

于是路途就决定了。

之后基德负责采购四人共用的装备、食品、药品，而特丽丝则负责和艾森伯格的冒险者协会联络交涉。至于艾琳娜，则要处理完堆积的学生会事务。唯一无所事事的就是米莉尔大小姐了，可是没人陪她，无聊气闷的红发大小姐只好每天在训练场练习抡大锤，砸碎了十几个炼金强化假人标靶……据说还吸引了不少新生粉丝来围观。

至于卡德尔，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阴暗的底下广场里悄无声息，墙壁上的长明灯沿着宽阔的甬道延伸出去，有如诅咒墓室中的幽冥鬼火……

整座学院的结构仿佛一座城堡，而这里则是城堡中的密室，如此宏大而秘辛的建筑据说是前帝国时期的皇帝屯驻训练暗杀部队的圣所，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而废弃了。如果不是那个老人，卡德尔也不可能置身于此。

此刻伫立在广场的中央，单手持剑静立，警戒地瞪着对面的老人——他手里也握着同样拿着一柄剑，残缺的面孔在长明灯暗淡的光芒下模糊又陌生。

“攻过来！”老人沙哑的嗓音传来。

金色的光圈立刻环绕在卡德尔脚下。四阶骑士战技·迅雷步。而他全身也瞬间罩上了一层淡淡的红光，这是正式骑士巅峰都无法轻易使用的高阶战技·军神之力。只有在战场上拼杀至决定生死时，正式骑士们在支援下才会发动这样的战技……

两个战技瞬间发动，而卡德尔甚至没有吟唱！

“是！”

话音未落，疾风骤起！

诡异的冲刺毫无起手和吟唱，脚踩光圈的他，速度却已经超越了正式骑士职介中最高级的加速战技“幻影身形”！速度和腰腿臂力量在战技的数倍放大后，手里的长剑和手臂合一，变成一支长枪，直射老人的脖颈。

杀意有如雷霆！

火星四溅，金属摩擦的刺耳轰鸣划破寂静。

两柄铁剑撞在一起，卡德尔顿时感觉巨大的力量从剑上涌来，他灌注全身力量和速度的一击仿佛打中了一堵墙，完全弹回来，手臂上酸麻痛楚却无暇顾及——

老人一脚踢中了他的肚子！

疼痛和呕吐感翻涌上来，可是吃痛的卡德尔却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抬起铁剑——无情的急速斩击迎头而来，就要劈碎他的头颅！

“乒”的一声，剑身勉强挡住了剑刃，卡德尔却心中一沉——铁剑被弹飞了！

而老人却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再抬腿，一脚回旋踢横扫！

卡德尔的身体一声闷响，被踢得弯成了直角，翻滚着摔倒在地上……

“唔……”此时少年终于忍不住，按着肚子剧烈呕吐起来，汁液从嘴里滴落，落到地板上……

瞬间的发力，几乎爆发到了极限，却被弹回作用在身体上。而刚才老师反击的两脚几乎都踢中了下腹，内脏遭受重击的痛楚让他不堪重负。疼痛和酸麻从全身传来，耳中满是嗡嗡的声音，连视野也变得模糊。

老人冷淡地看着他。

“站起来。”

“是。”

没有异议，也顾不上查看伤势，卡德尔努力地支撑着身体，从地上颤抖着爬起来。当他捡起自己的铁剑时，赫然发现铁剑的剑身在老师的斩击下竟然龟裂了！

“真是没用。”老人冷冷地说。

“抱歉……”

“你不用对我道歉。你这样的废物，上了战场会被人一刀砍下脑袋！”

“……”

“走吧，今天你的训练结束了。”

“是。”

“等你完成了冒险任务回来，我会再找你的。”

卡德尔低下头，无言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铁剑。剑身上的裂纹正像藤蔓般不断蔓延，发出吱吱的诡异响声。

很快剑身崩毁，半截铁剑落在地上。啪嗒的轻响在安静的地下密室里格外清晰……

少年感觉胸中烦闷，也只能向老人行了一礼，拖着身体转身离开。

向这个老人询问，除了毒打和侮辱外，从来不会获得任何结果。四年里，他早已习惯。

比起痛楚来，一种无力感和耻辱更让他难过。

他瞥了一眼自己吐在地上的一滩，心绪复杂。真是没用啊，又是这副丑态……四年多了，自己真的进步了吗？

老师的剑术，他早就仔细地研究过了每一个动作，每一丝变化，可是哪怕四年来无数次冒着被斩杀的危险学会了招式，又疯狂地训练自己的骑士战技，直到突破了侍从骑士，甚至超越了正式骑士的壁垒，也难以参透老师所展现的离奇攻击。老人看起来没有使用任何骑士战技，却能够轻松破解卡德尔穷尽自己所能做出的最强攻击。

老人从来不真正讲授些什么，只是不断和他过招，让卡德尔在生死之间观察他的武技，在遍体鳞伤之后回味前因。那些匪夷所思又极为致命的攻击，卡德尔在战斗课程上从未见识过，甚至也不属于帝国骑士的武技体系。

老师不顾及他的性命——刚才迎头的那一刀，如果卡德尔没有咬牙强行提气格挡，毫无疑问会劈碎他的头颅……

但老师的命令是绝对的，卡德尔无力违抗。

少年的脚步远去，终于消失了。

广场静了下来。

忽然响起了低笑声。

一个空洞诡异的声音漂浮着：“呵呵呵，你是不是太严厉了，我的老朋友。你的学生做得明明已经够好了。”

人影从阴影中无声地滑出来，他全身都笼罩在黑影里，看不到表情。

“哼……”老人轻哼了一声，却依然站在原地。

“我敢保证，十个骑士生九个挨了你那一脚，都抬不起剑。一定会被你砍飞脑袋。照你这样的教法，一个侍从骑士都训练不出来，就会有上百个学生被你杀掉……”

那人蹲下去看地上残留的那把断剑，忽然不说话了。他捡起了半截残剑，观察上面参错的裂纹。

半晌，玩味地说：“你可真舍得，竟然把秘传的剑技传给了他……”

“不，他顺着我的剑势，把剑身滑开了，还阻滞了我的剑路。我可没教过他这个。”

“是他自己领悟到的！？嘿嘿，有意思……是个蛮有天赋的学生啊。”

老人点点头：“他虽然谈不上惊才绝艳，但是还算有天赋……于是，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的学生应该把他这次冒险任务队伍、路线和安排告诉你了吧。”

“于是？”

“我这里收到了几个情报。结社以前在艾森伯格北边的森林里实验过的‘那个东西’，最近又开始活动了。艾森伯格首府的夜枭铁卫已经派人前往当地查看情况，而教廷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那里，从瓦斯拉比亚派遣了光明骑士小队往边境去。”

“教廷……嘿，光明骑士已经快四十年没敢越过加尔文山了，这次竟然来到了南边，还想渗透帝国边境。圣城的那位新教皇也很有想法，接下来事情会很有趣的……”

“是啊。自从条约签订以后，皇帝就断掉了每年对圣城的贡品。那位新教皇想必也很有看法……不过，我不是想说这些。你的学生要去巡逻的地方就是艾森伯格的那片森林。”

“所以呢？”

漆黑的人影沉默了，他未能老人那张残毁的恐怖面孔上找出一丝动摇。学生的生死，他似乎根本不在乎。

“他们很可能会全死在那里。和你的宝贝学生同行的还有卡斯德尼家的大小姐和史顿公爵的女儿，他们如果死在了某个荒郊野岭，我们自然不在乎。可是两位公爵的子嗣死亡，这绝不是小事！帝都一旦问责起来，该死的夜枭们也会渗透控制这所学院……到时候你还能躲在这里吗?”

“我自有办法。你的话说完了？”老人忽然开心地笑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嘶哑干涩的笑声回荡在密室大厅里，令人毛骨悚人。

“如果那小子这次死了，说明他没有继续培养的价值了。我会专注于我们的计划。这对你来说，不也是好事吗？”

人影难以置信地看着老人。

“你是个疯子”这句话卡在他的喉头，因为这早就是事实了。“疯子”远远不足以形容眼前这个魔鬼的疯狂和危险。

十几年前，这个老人掀起过滔天巨浪席卷整个帝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帝国每一个贵族心里，无数人的死亡为他那禁忌的名字做了脚注，就连他的朋友们也被他……现在他的学生的性命，他又会在乎吗？

“你的话提示了我。万一结社实验了那么久的‘那个东西’落到了光明骑士手里，被夜枭们察觉，我的学生和他带的那几个身份尊贵的俏丫头不幸死在了艾森伯格的丛林里，尸体又被夜枭们找到，整个宫廷都会震动，帝都想必也会大发雷霆……那么我们也就可以趁机加快行动了。”

气氛越发凝重诡异。

长久的对峙后，黑影终于叹了一口气：“你真是个……天才。那就这么办吧，我去做准备……话说回来，当年是你亲手下的诛杀令吧，对塔隆家族。那个少年如果知道你屠杀了他的整个家族，会怎么想？”

“他不可能知道。哦，对了！如果这次他能活着回来，我或许会告诉他，作为奖赏吧。我也很想看看他是什么反应呢……有趣，嘿嘿，呵呵呵！”

“你确实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黑影喃喃说。心中为那几位漂亮的骑士少女注定的死亡感到惋惜。

老人却放声狂笑起来。长明灯下，他的无数影子攀附在墙上，随着灯光摇曳狰狞地扭动，宛若从炼狱中爬出的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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