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抱歉,协会的信鸽竟然被人毒死了。你和你的队员要不要考虑在艾斯塔尼亚多待几天?芙兰狄娅她很少有朋友。”
“……至少我们会等到庆典之后再做打算。”卡德尔说。
“我有听说哦,骑士学院的冒险任务,其实就是给学生放松的修学旅行吧。”
“的确有这样的说法。”卡德尔苦笑说,“可惜这一趟没怎么放松。”
虽然收获了皇家花剑勋章,又保护了商队,但这趟旅途可谓惊涛骇浪。
如果能再选一次,卡德尔宁可不要这样的功勋。
赛蕾娜也笑了。
两人并肩而行,去的却是另一边的贵宾包房区。
这间屋子和基德所用的那间是同样制式,豪华的装潢,昂贵的陈设。
不过赛蕾娜显然不会像某个疯子赌徒一样给赌场送钱——大概借用了协会的影响力,才能使用这间贵宾包房。
“和那么可爱的几个女孩子一起旅行,感觉很好吧?”赛蕾娜盯着少年的眼睛说。
“啊哈,还好……”
“要不要考虑在这里多留几天?”她笑着说,“花神祭典上会行商来卖一些很有意思的小商品和玩具,还会有舞会,祭司们会邀请情侣们钻进花环里,从玫瑰拱门里穿过。”
“听起来让人期待呢,两天之后就要开始吗?”
“确切地说,明天商人们和歌者舞者都会开始表演。正式的祭典主体是在后天——你能替我带芙兰狄娅她去吧?那孩子真的很寂寞呢,好不容易有你和你的同伴们来做客。不如就在这里多停留些日子?”
“当然,这件事情我已经答应了,自然会做到。”
“啊,要不要跟我还有芙兰狄娅一起去艾森伯格,你们在那里还有任务吧?干脆这次一并完成怎么样?”
赛蕾娜神秘兮兮地说。
显然她的意思是想和卡德尔还有笨蛋大小姐同行,多相处些日子吧。
如果是之前,卡德尔会拒绝。
可他却沉吟着,没有立刻回答。
艾森伯格,记得特丽斯说,她祭典之后就要前往那里……
“这件事我会考虑的。”
“哦?”赛蕾娜有些惊讶。
原本只是试探性地问问,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你不用急着回答呢,在祭典之后的几天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了解了。”
这时候场下爆发出了极高的惊呼声。
卡德尔和赛蕾娜来到窗边,这里是二楼,而且是方位最好的一个阳台。
那只背甲恐爪兽竟然被奴隶女战士一剑斩杀,猩红的血溅射得满地都是,连同那些坚固的铠甲一样,在强力的直击之下彻底破碎。
而那位女主角则捂着胳膊,拄着剑蹲在地上,全身都被魔兽的血浇透……
“哦,竟然已经决出胜负了。哈,不过还有两场,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是的。看样子你对那位凯特琳小姐赢下这盘并不意外。”
“当然。野兽再厉害,也不是人的对手。”赛蕾娜淡然地说。
“那么,你也觉得凯特琳小姐她能赢到最后了?”
“那倒未必。那个女战士,她要对付的可不是这些野兽,而是豢养驱策它们的人。你也发现了吧?”赛蕾娜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骑士少年。
卡德尔瞄了那个女战士一会,说:“她已经只能拼命了。”
凯特琳虽然一击击毁了野兽坚固的外壳和身体,一只胳膊却被恐爪兽裹挟力量的锋利爪子擦过,肌肉都被切断了。
想必这个女战士已经孤注一掷了吧。
药效起作用了,所以她选择了竭力硬拼。
“卡德尔,你觉得她能活到最后吗?”
“大概能吧。”
“哦?你知道吗,自从这个花神祭典前的角斗赛开始举办以来,这些年从未有哪个角斗士活着击倒强敌,获得自由。”
“这我清楚。”
赛蕾娜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
“那些人在她身体上做了手脚。只不过,结局还未注定呢。”
“不亲眼看到结局,还是要挣扎一下么……有趣,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项活动才能吸引到这么多人吧。不过在我看来,那个女战士的挣扎,只是苟延残喘而已。”赛蕾娜冷淡地说。
“的确是苟延残喘,不过她还没认输呢。”
“这间赌场的老板,就在不久前才对我说,用不着准备后天赦免角斗士的仪式了。她的命运早就注定了。”
卡德尔笑了:“那,要不要来赌?”
赛蕾娜却说:“我从不参与赌博。我的那个笨蛋妹妹,可有和你说起过我以前的事……啊,看你的表情,的确有说起过呢。”
“是有提到过。”
“因为过去的事,我讨厌赌博,也讨厌一切有风险的行为。人生是只有一次的,我们都应该谨慎行事,因为哪怕再过谨慎,也一定会出现自己无法预料的情况,遭遇无法抗拒的命运——与其去无谓地增加风险,不如为即将到来的一切都做好准备。”
卡德尔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位年轻干练的姐姐,她明丽的脸上一副淡然的表情。
可从米莉尔口中听来的,她曾经经历过的曲折往事让卡德尔都动容。
“米莉尔她有告诉你吧,我因为帮她背负责任,导致了我没办法成为骑士的事?她是不是还觉得很内疚?你有安慰过她吧?”
卡德尔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举手之劳而已。”
“呵,谢谢你……只是,卡德尔,我虽然不恨米莉尔,那件事和之后的事情却让我明白了许多。我们有太多无法阻止,无法抵挡的事情,它们在操纵我们的生活。”
“所以呢?”
红棕色长发的姐姐轻笑了一声:“如果有选择的话,我一定会放弃一切风险和诱惑……只有这样,才能确保我能抵达我想去的地方——尽我一切可能。”
卡德尔沉默了一会。
就算命运早就注定,但那绝不是凯特琳想要的结局。
至少她还有这个机会,还能看到活下去,获得自由的诱惑。
卡德尔想起了某个绝境中的少女,她已经放弃了挣扎,认命地走向注定的结局,更拍掉了自己向她伸去的援助之手——对特丽斯来说,自己也在诱惑她吧。
“可是,赛蕾娜,底下的这个年轻女战士,她除了赌上自己的性命去搏杀,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吧……难道,期待获得自由,前往她想去的地方,这样的权利不属于她吗?”
“呵……请你不要误会,卡德尔。我不是想要争论什么。”
卡德尔眉毛一挑:“当然。今日我们的谈话,我很快就会忘记的。这只是我们在观赏比赛之余的一些无所谓的闲话,不是吗?”
“啊哈,既然是闲话,卡德尔,那我就多说几句吧——我们都需要找到自己‘应该’的道路,不应该做非分之想,也不应该任性……或许对你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说教不太好接受吧?”
成为骑士,这是我的任性——那个少女正是这样对卡德尔说的。
那么,在学院的美好时光也好,恋爱的自由也好,这趟有趣难忘的旅途也好……这些任性,或许都是“不应该”的吧。
“不,请你继续说下去。”
“呵,我并不是讨厌我的笨蛋妹妹,相反我很喜欢她,我比……我可以说比任何人都爱她。”赛蕾娜幽幽地说,看向骑士少年。
卡德尔相信这一点。
“可是……你知道我被从卡斯德尼家族赶出来,绝不仅仅因为我打碎了那个皇帝和外务大臣所赠送的花瓶。说到底,那几年我表现得过于亮眼了,甚至在抢夺应属于米莉尔的东西——荣誉、赞扬、期待,甚至那把战槌……”
赛蕾娜说完之后,顿了一会:“米莉尔她是有继承权的公爵小姐,而我只是个旁系,一次已经完成任务的政治联姻的结果……靠商业起家,精于计算的那些卡斯德尼家族的老人们,哼,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们不可能真的去打死米莉尔,却不妨碍他们利用这样的变故,清理掉家族中过于显眼的我。”
冷冰冰而残酷的事实。
可在卡德尔看来,她说得没错。
那些以冷冰冰的算计、摆弄着平衡权术的大人物们,远比当时尚未开悟的少女要强大。
“我的父母,他们的利用价值早已结束了。哪怕缔结了婚姻,老牌的艾斯塔尼亚家族,也依然没能在帝国的交际圈里为新晋的卡斯德尼家族说话。”
那么,还是个少女的赛蕾娜出来承担责任,再合适不过了。
真是一只绝佳的替罪羊,竟然还是自愿的……
赛蕾娜的口气变得飘忽:“我始终不认为,那是米莉尔的错,为她顶替罪名,我也并不后悔。只是,我在很久之前……做了太多的非分之想。酿成那一切后果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卡德尔默然。
或许,既然特丽斯拒绝了任性,他也不应该再继续用那些美妙的“非分之想”去诱惑她?
沉默良久,就连下面的欢呼和主持人的鼓噪也未能让冰冷的空气重新活泼起来。
“抱歉,我本来是邀请你来观看比赛的,却说了这些令人不愉快的话题。”赛蕾娜收敛起感情,又变回了那个练达的姐姐了。
“没关系,我们只是在闲聊罢了……所以你重新找回了你‘应该’做的事?现在看起来,你的状态还不错。”
“卡德尔,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难得地,赛蕾娜向他挤出了促狭而顽皮的笑容。
这样的笑,卡德尔倒是经常从基德脸上看到。
“嗯,她很可爱。”
“我的笨蛋妹妹,她可是个毫无防备的女孩子,特别是对你。不过卡德尔,你身边可爱的女孩子,不止她一个吧?”
话题也是,已经经常应付了。
“我和她们并没有发生什么,请不要误会。”
赛蕾娜眼中却闪现着精光:“卡德尔,你可不要太过分哦。要是你敢欺负那丫头,玩弄她的感情……轮不到我来出手,整个卡斯德尼家族都会暴怒,全力报复你哦。”
这是来自于表姐的善意忠告,请切记——她的表情这样说。
“我明白。”卡德尔尴尬地笑笑。
来自帝国最有权势家族的报复,可不是说着玩的。
想当小白脸,又甚至是安雅说的,开后宫,目前根本就过不了这一关嘛……
看来要从长计议了,卡德尔不着边际地想。
“你是个有前途的家伙,不出几年,就能作为骑士出人头地,我保证。”
“借您吉言。”
赛蕾娜却瞥着他,像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眼中充满了责备和戏谑:“不过你既然没有伯爵的继承权,想要同时和好几个贵族女孩子结婚,这是不可能的。哪怕你成了皇家骑士团长也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吧。要是那丫头愿意的话,我倒是有办法可以帮你搞定她本家的那些刁钻的人哦?”
“我可从没有过这样的非分之想。”卡德尔自然是矢口否认。
赛蕾娜却笑起来:“哦?真的?”
卡德尔也陪着笑,摊摊手说:“对大小姐没有,更不会想同时和几个漂亮女孩子结婚。千真万确。”
“哼,我就暂且相信你好了。”飒爽的姐姐干脆不再看他,俯瞰着低下的赛场。
这时候场下的奴隶战士已经去休息了,将会有治疗室为她简单疗伤。
然而伤势只是得到控制,却不可能在短期内治愈。
所有人都在猜测,她下一场战斗就会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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