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剑的夜话

“卡德尔，父亲大人他，同意了呢……你听到了吧，卡德尔？”小女孩抱着枕头，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他还说……要把那把超厉害的剑继承给我哦……”

艾琳娜幼小的身体侧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柔软漂亮的金发散开。

夜深了，女孩却总也睡不着觉。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出想象的惊喜。

平时总是将自己当做小孩子的父亲，竟头一次对她流露了赞赏和期待，还说要将家传的象征继承给她。

就连大哥二哥都没能继承的东西，史顿家族光荣和威严的象征。

“我也可以成为骑士呢，我会努力地变得厉害……连卡德尔的那一份一并努力……”她轻轻地握紧粉嫩的小拳头，对着身侧空荡荡的床铺说，仿佛有人就躺在那里似的。

“以后，我的画像也可以挂在走廊里哦……戴上假发穿上……唔，卡德尔你说的，难看的水桶大衣……嘿嘿，会很好笑吧……”

自然，没有回应。

小丫头呢喃着独白。

“我会努力，不辜负父亲大人的赠礼。虽然撒谎骗他，不过，他也会高兴吧……”

在大人们面前，她总是乖巧又有些害羞。

父母宠爱着这个小女儿，但总是将她当成小孩子。温厚的父亲，精干强势的母亲，都不将艾琳娜的话当回事。

两个大哥虽然喜欢这个妹妹，却也少有时间听她说话。

只有对卡德尔，她可以说说心里话，而他也会认真地听。

女孩寂寞地注视着空落落的床铺，笑容却渐渐暗淡下去。

那个总是说笑话逗她开心的小男孩已经不在了。

死去了。

再不回来。

虽然总是怯生生的样子，不多说话，但女孩很聪明。

不用向父亲打听，从只言片语和仆人们的闲聊间，艾琳娜已经拼凑出了答案。

卡德尔的家族作为叛国者被诛杀，所有人都……处决了。

“忘了他吧”——母亲一次次的叹息和叮嘱晃过脑海。

距离那个小男孩消失已经一年多过去了。

有两次艾琳娜实在忍不住追问，可都遭到了父母的严厉呵斥。

自那以后，女孩再也没在大人面前提起过那个家族，那个男孩的事。可她从未真正忘记……

或许未来有一天，自己会再也不记得这段日子，想不起卡德尔的样子了。

这样的未来，小女孩不愿去想象。

“……抱歉，妈妈，我，做不到呢……不可以忘记，不想忘记卡德尔。”

有晶莹的液体顺着女孩柔嫩的脸蛋滑落，打湿了枕头。

“对不起，让您费心了，我是个坏孩子，还撒谎骗您。”

可楼下的异样的声音，让女孩十分意外。

她惊讶地从床上坐起来，擦擦湿润的眼睛，穿好睡裙，轻手轻脚地溜出房间，顺着楼梯下楼。

深夜了，仆人们都不在。

艾琳娜赤着洁白的小脚丫在走廊里走动——这是卡德尔教给她的小花招，不穿鞋子，脚步就能放的很轻。

在这里暂住的时候，他偶尔会在晚上偷溜房间，推开艾琳娜的闺房的门，把她拽出来，躲开熟睡的大人们，顺着栽种的桂树爬到屋顶上去看星星。

她小心地踩着楼梯下楼。

一楼的房间里，传来了声音——

争吵声。

这个声音让她吃了一惊。

竟然是父亲和母亲。

自从艾琳娜记事以来，父母的感情极好。他们在骑士学院时就认识，母亲当时是学妹，结婚多年以来，极少有过争吵。

不知为何，大厅里值夜的仆人们都不见了。烛火在静静燃烧。

感觉诧异的艾琳娜小心地走下楼梯，顺着走廊凑近了那扇漏光的门，躲在了门后面，忍不住偷听起来——

“不行，这件事，我绝不同意！”

公爵夫人严厉地说。

生过三个孩子的她今年快四十岁了，但美貌依旧动人。她漂亮的眉眼和艾琳娜有几分相似，却有着女儿没有的逼人英气。

相比于总是和善又有几分幽默的公爵，这位夫人果决认真的性格倒让三个孩子和仆人们敬畏。

“米拉……是那孩子自己说要当骑士的，”公爵语气收敛地解释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她还不过是个孩子而已，她懂什么？！这件事，我不同意。”

“米兰达。”

公爵平静地呼唤着妻子的全名。

一阵沉默。

公爵用不同的语气开口了：“艾丽，终究，她是史顿家族的孩子……”

明亮的灯光照着室内，用矿石和木料粉碎压制的灯芯在缓缓燃烧，映着屋里两个人的脸。

公爵面色平静地坐在书桌后。

而夫人站起身来，背对着公爵，肩膀不断颤抖。

“……你已经决定了吗，劳尔？”

公爵看着光滑的桌面，缓和了语气：

“米拉，我明白你的顾虑。看起来，艾丽这孩子生性不适合战场和刀剑。原本我也是这么想的。”

公爵夫人诧异地转身：“那你现在又为什么……”

“那柄剑，克里斯瓦尔德，我要继承给艾丽。”

“莫非那孩子，她把剑……”

“没错，那柄剑，认同她了。”

一阵微冷的风从门口掠过，灌入室内。

书桌上的灯火摇曳，公爵的面容似乎变得不真切了。

像是有些冷，女人抱着胳膊缩了缩，却忍不住看向门口。

“放心，我已经让仆人都退下了。艾丽她也一早就睡了。”

“原来是因为这把剑啊……”

“……剑，那柄剑醒了。在艾丽手上。”

“怎么会……她，她唤醒了剑？……！你和彼得、克拉迪福做不到的事，艾丽她能……你该不会看错了吧？”

“我亲眼所见。虽然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但是和家传的说法一模一样——‘剑的光辉将会赐福于选中之人，吟诵祝福的诗篇’平时我都发动不了的冰风，在艾丽身边环绕，还书写了古代咒文……”

又是一阵沉默。

“我打算明天就给她举办继承仪式。”

“这么着急？”公爵夫人的声音带着异样的情绪。

“越早越好，在这柄剑引起更多注意之前，尽快地把它交给艾丽。有人注意到这柄剑的秘密，所以，我打算让她去骑士学院，带着这柄剑。这样，如果剑的模样在所有人面前展露……”

就和往日的公爵们一样，让女儿带着这柄剑出现在整个帝国的目光中。

骑士学院对学生的保护并不弱。

公爵索性用公开携带的方式，迷惑那些觊觎剑的人。

“等到艾丽她能使用剑的那一天，再进行下一步行动。艾丽她还小，只要等她长大一些……”

“劳尔。放弃吧……”夫人叹了口气，用哀婉恳求的目光盯着丈夫——

“你说什么？！”

“我是说，不要让艾丽成为骑士了。她，那孩子不适合……”

“你知道在说什么吗，米兰达！”终于，好脾气的公爵也忍不住按着桌子站起来，哗啦地推开椅子。

“我明白，我明白……”

“这是两百年一遇的机会——家族终于有人能够继承唤醒剑！那柄剑已经认同艾丽了，剑先后认同的两位先祖奋力战斗，才有了现在的史顿家族！”

似乎后悔对妻子用了这样严苛的语气，公爵沉默了少许时候。

“你放心。艾丽那孩子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我有仔细查看过，她身为骑士的天赋很好，反应能力和身体素质都十分出众，战技天赋甚至超过克拉迪福……她一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骑士，哪怕没有这柄剑。那孩子身上，也流着史顿家族的血……”

“不，劳尔，我想说的不是这个——你不明白吗？”

公爵疑惑地看着妻子——夫人的脸上正露出极少见的痛苦和挣扎。

她蹙着眉头，用低沉缓慢的声音说：

“……你没仔细关注过那孩子吧——一年多来，她已经，已经没笑过了啊！”

公爵悚然动容。

“是因为塔隆家的那个男孩……”夫人声音嘶哑，面庞上愁云密布，“那丫头会跑过来和你说什么骑士，全都是因为……因为……她没忘掉那个男孩，那个塔隆家的孩子！那笨丫头根本就是……就是，在惩罚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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