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伪的盟约

“嗯？啊，嗯。”

卡德尔没听艾琳娜在说什么——他的手按在女孩胸部的侧面。原本两人只是互相搀扶，不知何时，卡德尔的手就陷在了柔软的触感中……

少女只是想着心事，习惯了两人并肩靠在一起，她没注意到卡德尔的小动作。

“也不像米莉尔那样，能体贴地注意到卡德尔心情呢……”

的确，少女不曾注意到，卡德尔此时的微妙心情。

手上传来的绝妙触感让他十分享受，几乎不能思考其它问题。

“唔……”

冷静，冷静。

艾琳娜却暂时放开了他，绕到前方，按着卡德尔的肩膀和他对视。

“卡德尔……”

骑士队长终于清醒过来。

不是骑士威风凛凛的样子，那双迷人的湛蓝色眼睛湿润迷离。

“卡德尔对我坦白了身份，接受我的任性，我真的很……幸福呢。”

如果说平时的艾琳娜是华丽璀璨的宝石，现在的她就仿佛深夜散发着微光的珍珠。

这个过于纯情的女孩子，她清丽动人的美貌，柔软诱人的身体，光洁的肌肤，娇艳诱人的唇，散发着香艳的味道。

“可是，我还有事情瞒着卡德尔……”

仿佛觉得今夜的疲惫和挣扎还不够，艾琳娜她嘴唇颤抖，就要吐出心底的秘密，将这融洽的气氛击碎！

“艾琳娜，有事我们出去再说吧。”

“是很重要的事……对卡德尔，唔，”女孩脸色一白，“……也很重要呢，不可以瞒你……”

她想说的“秘密”，卡德尔早就知道了。

——那个老人和格莱姆，都传达过类似的信息。

决心已下。

无论谁阻拦，他都决定守护在这位少女的身边。

艾琳娜想说的事情，不会动摇他的意志。

于是卡德尔还是装作不知，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和卡德尔的婚约是父亲他们安排的。卡德尔的家族，和父亲大人他们，各自都有着目的，我嫁给卡德尔其实是……”

大贵族每一起联姻都有着政治目的。大片领地的家臣，仆人，领民，乃至整个帝国的政局，成千上万人的命运都可能因此改变。相比之下，缔结婚约的两个人怎么想，并不重要。

至于他和艾琳娜的事，无论造成了何等惨烈的结果，艾琳娜和他当时都太过年幼，不可能责怪她。

但既然这女孩还在介意着……

卡德尔忽然眉头一扬——

“艾琳娜，我们得事后再谈了。”

“诶？”

“有人来了。”

他放开不解的艾琳娜，自己走到了铁门的位置。

铁门早在冲击下蹦碎，更外面甬道中倒着一大片尸体，血泊覆盖了整个甬道。

甬道中静悄悄的，除了尸体，再看不见半个人影。

“卡德尔，这些人是我们之前放掉的俘虏？有人杀了他们？”

“这个待会再说。”

他摆摆手，却对着空荡荡的甬道露出的笑容。

“哟，公爵大人晚上好啊！”

一刹那的沉默，二十步之外的地方突然掠过闪光！

魔法铭文飞散，露出了遮蔽之下的东西：

几十人挤占了整个甬道。他们身着华丽的轻甲，上面五颜六色的刻印和铭文泛着魔法光辉。他们各自手持的武器除了法杖，还有长弓、标枪、长剑，每一样都雕饰着繁复的花纹。相比质朴沉重的帝国军制式装备，这些武器和盔甲显得浮华轻灵，仿佛不是为了战斗，而是收藏把玩的精美艺术品。

几十人规模的战斗法师中队凭空出现，编制完整，装备精良，他们身上的气氛透着肃杀，沉静而危险，一看便是精锐中的精锐。

为首的则是一个肥硕显眼的身影。

女人扛着一柄巨斧，傲然地扫视过来。

莱托娜夫人，格兰特纳家族的领主，整个艾森伯格的主人，她正带着引以为傲的魔法卫队站在他们面前，似乎埋伏已久。

“小子，你居然能看破这伪装魔法。”中年女人表情难看，很是介意。

“在下只是运气好。”

对于这言不由衷的敷衍，女公爵冷哼了一声。

“你总能给我很多惊讶。”

“雕虫小技而已。这次正好省了您扫尾的功夫，辛苦您连夜赶来来支援我。”卡德尔朗声说。

这恶毒肥硕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善类。

卡德尔早知道她会带着队伍来，不是为了支援卡德尔，而是要做些“善后事宜”。

他看到了女公爵脚边被束缚住的安德烈——他的双臂都血肉模糊，露出折断的白骨。

“所以，安德烈的人，还有‘守夜人’的骑士在哪？你都杀光了？”

“安德烈的人，就倒在您脚下，至于守夜人骑士，”卡德尔盯着女公爵脚下猩红的血泊，“我杀光了，一个不剩。”

“哼……你和你的队员们确实了不起。”

“承蒙您夸奖……既然我们是盟友，事情也已经了结，公爵大人，您再对我的队员们做出无礼的事，有何意义？何必如此伤我的心。”

闻言，艾琳娜这才发现，特丽丝、基德、米莉尔，还有那两个小孩子居然都被捉住了……他们用绳子捆住，放在战斗法师们身后，所有人都闭着眼睛，失去了意识！

“抱歉。如果你识趣，我也会好好善待你和你身后可爱的小姑娘。”

女人一挥手，顿时吟唱声和魔法光辉整齐散发，浓郁的光华聚集在女人身后——

战斗法师们的魔杖和武器齐刷刷地指过来！

气氛骤然紧绷。

危险的魔法轰击和几十道魔法蓄势待发，火球、闪电，附着了爆裂法术的短弩，全部瞄准了卡德尔和艾琳娜！

“公爵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然后，这个女人笑了。

她脸上肥胖的皱纹挤在一起。

“当然是帮你了结今夜的麻烦。”

“按照我们今晚谈妥的协议，我清理掉安德烈的人，而您不可以插手。”

哪怕无数的法术和弓弩都对准了他，卡德尔面色依旧。

“按照协议，你可以杀了安德烈——我可没允许你在我的地盘上杀光灰衣勋爵们的下属！”

“哦？”

“我没想到，那个小**居然把她最精锐的骑士派过来了。你杀光他们，她定会怒气冲天，我不想和她撕破脸”

女人倨傲地看着他和艾琳娜，拿下了杀气腾腾的巨斧。

“你们最好立刻投降，我会给你们个痛快，然后把你们的人头送给她！”

艾琳娜吃了一惊。

她握紧了拳头，暗暗摩挲着手中的剑，观察态势……不行，没办法。身体太过疲乏了……卡德尔的状态则更差，浑身是伤，体能耗尽。

两人大战过后损伤消耗极大，无力抵抗女人的法师卫队。

且不说莱托娜夫人本人，她的手下实力强悍，纪律森严，身上的杀气比艾琳娜见过的“守夜人”骑士更强烈……

只需一声令下，箭矢和标枪立刻能将她和卡德尔射成刺猬，而悬而未发魔法轰击齐射则会抹掉她和卡德尔在这世界上的全部痕迹。

但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没影响到卡德尔——

“您这话可奇怪！就算您砍了我们的脑袋，送给她，折损了格莱姆和几十守夜人骑士，以那个小魔女的性格，会善罢甘休吗？”他好整以暇地，全然不在意瞄准他身体和头颅的致命法术。

“这不由你决定。你没搞清楚现状吧？你已经完了，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我只不过指出事实。”

“……呵，呵呵呵，你会落得现在的下场，都是你这狂妄的性子自找——竟敢戏弄我，如今你已经死到临头，还——”

“是的。我就是在教训您！”卡德尔得意地笑，仿佛刻意地挑逗激怒这个女人。

女人气的脸色发白，下巴上的肥肉抖动。

她周身的杀意刺人，艾琳娜在二十步外也感觉到浑身犹如针扎。

这女人真的暴怒了……

少女担心地看着卡德尔撩拨这个凶名在外的残暴女公爵，她杀死兄弟，胁迫丈夫的暴行在整个帝国贵族圈子里尽人皆知，可她依旧能稳固地盘踞在艾森伯格。

卡德尔更加放肆地大笑：“您原本是来替安德烈善后的吧，或许还想拿我和我队员作为筹码去讨好这些骑士的主人？可惜啊，事情这下难办了。就算现在能砍了我们，又有什么用？！那个小**找不到人算账，只会把怒火撒在你头上，公爵大人。”

“那又如何。你们就得死！我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砍了你们……”

艾琳娜喉咙抖了抖。

她看到女人取下了巨斧，就要冲上来亲自手刃恼人的卡德尔。

“我有办法。”

女人的动作一滞。

卡德尔中气十足地说：“我为您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手一扬，便抛出了手中的东西。

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砰”地落到了女公爵面前，发出金属散架前的悲鸣。

女公爵的眼睛立刻瞪圆了——

那是一件魔导炼金产品的残骸。

合金的板件包裹着内部残破了管路和接线，破损的容器中炼金溶液所剩无几，沿着缝隙喷溅出来，绿色和银色的溶液喷溅得满处都是；精密的零件从外壳中散落。

一只合金手臂的残骸。

大陆同行的魔导工房中造不出这样的东西，是结社的技术，女公爵很清楚。

而且，这东西，她认识。整个结社之中，会装备这手臂的人只有……

“这是，这是，他的……”女公爵的声音轻颤，握着残骸的手也止不住抖动。

怎么可能……不，他会出现倒不奇怪——守夜人骑士新败，他们最强的首领带着部队横越千里之遥，从帝都赶来北方查明真相，难怪会破例接下安德烈的求援。

可是，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失败……会败给两个十几岁的毛孩子？！

“你们干掉他了？！”

“尸体彻底炸碎，只有这样东西，能够证明身份。您觉得，这份礼物如何？”

女人兀自地摆弄检查着残臂。

的确，是钢躯骑士的手臂。太过著名，结社之中无人不晓。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卡德尔——他一副全盘在握的得意样子。

“亲爱的公爵大人，钢躯·格莱姆已经败亡！如果找个渠道，将这条手臂寄到结社的会议上，由某位灰衣勋爵展示出来——您想想看，会发生什么呢？”

女人眯起眼睛。

她在帝国的政治圈子里浸淫已久，几经考验。贵族们唾弃着她的变态嗜好，讥讽着她肥硕丑陋的外表。可那些权力场里的大玩家们从敢轻视她的实力。

女公爵思绪飞转，考虑着老骑士败亡的后续影响。

出事了。

结社方面，拜眼前这个少年所赐，帝都那位乖张冷酷的小魔女，折损了最重要的爪牙：钢躯·格莱姆死了，精锐的“守夜人”骑士侧彻底覆灭。

卷土重来的结社还未真正展露实力，便遭受重大损失。可每次某位会议勋爵失去了依凭的力量，那么巨鲨们的血腥狂宴也快要上演了。比起一致对外，这些老辣狠厉的阴谋家们更习惯于对杀戮受伤的同僚，瓜分对方的血肉。消息传到灰衣勋爵们那里，结社的又一次内战恐怕就将拉开序幕。几十年结社的历史中，这样的情景一次次出现。

另一方面，帝国多年来暗流激荡，随着格莱姆的死去，表面上平静恐怕也要化为乌有！

卡德尔献上的这份礼物，就仿佛在平静的水面上投入一颗巨石……

惊涛骇浪即将到来——但已经从灰衣勋爵行列抽身的她无疑安全了。

“她定会自顾不暇，难以腾出手找您算账。”卡德尔老神在在地说。

沉默了一会，女人挥手，让背后的部下们收敛武器。

气氛终于缓和。一直紧绷神经的艾琳娜也松了一口气，拂去额角的冷汗。这一夜实在太过惊魂，直到最后，还有如此的戏码上演。

女公爵却主动走上来，向卡德尔伸出手。

卡德尔则站在原地，看了女人一眼。

她满脸堆笑：“虽然你没礼貌，性格扭曲，不讨喜，不过，我得承认，你胆大包天，手段也很很厉害。”

卡德尔撇撇嘴，也伸出去——

“尊敬的公爵大人，您是我的盟友，我很乐意于向您证明，您的运气和眼光都很不错，选择了正确的盟友。”

刚才还在以死威胁的两人相视而笑，彼此都笑得“真诚”又“友好”。

肥厚的手握住了少年满是擦伤和血痕的手。

“合作愉快，卡德尔。”

“合作愉快，公爵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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