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乱

与此同时，另一边。

叶彩月心不在焉地切着菜，嘴里还碎碎念着对某人的埋怨。

“真是的……阿忆这家伙，一直往外飞，问起来就是打工打工，一个月有一多半都不在家里，就不知道顾一下家吗……”

嘟嘟嚷嚷着，叶彩月脸上也染上了闹别扭的淡红。

“而且……明明人家的生日，就是今天了啊……”

可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身影，却毫无出现的意思。

他是不是根本就忘了这回事呢？叶彩月不由得这样想。

“就、就算是忘了这件事吧……但好歹也要回来看看啊，这里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搭建起来的归宿，别人家就那么好吗……”

刀越来越快地落下，最后甚至快得连成了一片幻影，菜末四散飞舞，看得周围的孩子们面无血色。

“彩、彩月姐姐……快住手，菜！我们的菜啊！要被剁完了啊！！”

直到四周的孩子的惨叫响起时，叶彩月才终于回过神来。

“呃……”叶彩月一脸的尴尬，“完蛋了，我们的午餐啊……”

孩子们泫然欲泣的眼神直直地刺着叶彩月的背。

“没、没关系的！现在的时间还不算晚，姐姐我这就出门再把菜买回来！”

在安抚了快哭了的众孩子后，叶彩月匆匆地解下围裙，挎上篮子飞奔出门。

“啊啊，真是的……都怪阿忆那笨蛋！”

叶彩月碎碎念着，把没道理的怒气全都倒到了某个倒霉人的头上。

“等你回来，我一定要狠狠地惩罚你一次！！”

女人心海底针，鬼知道什么时候一口大锅就从天上飞下来扣你头上了，对此东方远忆表示习惯就好 |･ω･｀)

但一来到市场，叶彩月就明显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咦……怎么人这么少……？”

是的，人太少了，虽然依然还是人头济济，但比起平时来说，市场的人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虽然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叶彩月还是找到了相熟的摊位，拿到了虽然已经有些不新鲜但品相还算好的菜。

在上秤的时候，叶彩月不由得好奇地问了一句。

“大娘，这市场今天怎么人少了？出什么事了吗？”

大娘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是啊，早上乔家的少爷出事了，半个御源卫的人都去了，说是罪族不知耍了什么把戏混进来了，现在那上边的人都快急疯了，让大伙尽量不要多出门，以免再出什么事。”

叶彩月愣了愣，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乔、乔家？莫不是城西的乔家？”

“是啊，就是可惜了乔家的小少爷了，那么年轻的一个天才……哎？妹子，你干嘛去？你的菜啊！”

卖菜的大娘举着给叶彩月装好的菜，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如同瞬间移动般消失的背影。

“城、城西……！阿忆上次告诉我的工作地点，就是在城西乔家啊！”

一想起罪族这个词，她就不由得颤抖起来。七岁那年，罪族的魔爪离她只有那么几厘米，她甚至可以闻到那爪子上沾着的她的父亲的新鲜血液的味道。

她在那次灾难中失去了太多，她的父亲，她的母亲，她的家，她所知的、所拥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场狂宴中支离破碎，如泡沫般破灭。

到最后，她最终还抓在手里的，只剩下她青梅竹马的少年了。

“源神在上，求您保佑阿忆不要有事啊！！”

少女化身成了风，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冲刺，裙摆飘飞，身后的口哨声和咒骂声齐飞，但她也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呼……呼……阿、阿忆……！”

微寒的春风灌进她的肺里，像一把冰刀在里边转来转去。她从来没有跑得这样快过，关节也好小腿也好都在发出抗议，但一向怕疼的她却置若罔闻。

“不要有事……一定不要有事啊，阿忆！”

眼泪不争气地在她眼眶里打转，前方的人们在她眼里开始模糊起来，她机械地驱动着自己的双腿，但脑子却是一瞬间的空白。

如果……如果当她赶到时，看到的是她最不想看到的那一幕……

那么她，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呢？

猛地打了个激灵不敢再往下想的她，进一步鞭策了自己已然发出哀嚎的双腿。

但当她再次迈出一步时，却被强行撞了回去。

一个身影跌退了半步，叶彩月则是一个不稳，连退三步，坐在了地上。

“……碍事。”

那个戴着黑色怪异面具的人狠狠地咒骂了她一句，整了整他黑色的长袍，再次走自己的路去了。

从冲击中回过神的叶彩月愣了半秒，才想起要向那个人道歉，但那个人已经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无影无踪了。

“……真是个怪人，不过还是对不起……”

敲了敲自己一片混乱的脑袋后，叶彩月默默反省了自己。

然后再次加速，冲着城西乔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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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转回东方远忆身上。

“小少爷……”

看着那被血染红的白巾，东方远忆握紧的拳头上青筋微微凸起，整个人都在颤抖。

因为他的懦弱，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这样白白地逝去了。

他本应注意到的，那个罪族大清早坐在刚开业的酒馆里，本就是件很异常的事。那么大碗大碗地灌酒，他的眼神，却一刻都没在酒上，都在面前的乔家宅邸上。如此明显到露骨的种种异常，为什么那时的自己就是没能想到？！如果早点想到的话，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少爷，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死了？

一想到这里，东方远忆就不禁心如刀绞。

他想起他曾经希冀的小少爷慢点长大，但没曾想这短短一别，竟已成了永诀。

那个笑嘻嘻地想看他吃瘪的孩子，竟没有了长大的机会。

愤怒不断地在他胸膛里发酵，不止是对罪族的，还有对他自己的。

他的懦弱，不再只是他自己的懦弱，这一次，他害死了他身边的人。一个他很喜欢的，陌生人。

阵阵怒火烧得他眼前一片血红，死死咬紧的嘴唇甚至有丝丝鲜红溢出，愤怒、懊悔、自责、无力交杂着袭来，让他仿佛掉入深渊般越沉越深。

正当他再也忍受不住，想要放声大叫时，一只粗糙的大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小子。”

正当东方远忆要抬起头时，一个爆栗在他头上炸开。

“疼疼疼……大叔你打我干嘛？！”

大叔撇了撇嘴，反手又给了东方远忆一记爆栗。

“打的就是你个小崽子，什么事都藏不住，全在脸上写着了，你小子不改改你这坏毛病，活该出去被人坑。”

东方远忆委屈地摸了摸自己头上微微肿起的包，想哭没泪流。

就在这时，大叔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被弄乱的头发。

“小子啊，你心太实诚了，也太认真，虽然大叔一直希望你能保持你这认真的性格，但有的时候，你要学会放下不该你担的担子，一个人能做到的是有限的，能承受的也是有限的。就像一块生铁，如果你用心去锻打它，它就能排去杂质，变成铁锭。如果反复锤锻，它就有可能变成精铁。如果再不断锤炼它，他最终甚至可能变成媲美精金的铁母。

我说这些废话呢，就是想告诉你，一个人是可以通过不断锻炼去变得更强的，但如果连铁锭都不想经历就想直接跳到铁母，那最终就只能成为一块废铁。一样的道理，钻牛角尖去揽本不属于你自己的责任，到头来只会搞垮你自己。”

你一个没有的权能的普通孩子，就不要把这种罪族搞出来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了——这是大叔话里隐藏的台词。

“但是……”

东方远忆凝视着盖着小少爷的白布，面露不甘。

“我……憎恨自己的无力，憎恨自己的软弱。我本可以做到更多，却被自己打败，未经任何人的手就自己倒下……

我……憎恨这样的自己！

我想要变强……

比任何人都强，

比罪族更强，

这样，我就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软弱，

也没有人，能毁掉我所想保护的一切了……！”

听着这颤抖的声音，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悲伤和无力，大叔垂下了眼帘，咽下了在喉头转了几圈的话，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摇晃了几下。

“……答应大叔，别钻牛角尖好吗？”

东方远忆的头发散了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过了许久以后，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大叔长舒了一口气，放心地再次拍了拍他的背，走开了。

“……”

但是大叔，他犯了一个错。

如果当时他能撩起东方远忆的头发，恐怕他就不会这么放心了。

因为那摇曳的发帘之下，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正灼灼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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