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封皇仪式（四）

万里无云，天穹碧蓝如洗。

手持冰玉折扇，蓬莱独自站立在苍皇殿二层的高台之上，头顶是苍蓝遥远的天空，脚下是熙熙攘攘的族人，本就地广人稀的冰结界里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景象。

算起来，这已经是蓬莱第七次主持苍皇之血的继承者成为一族之长的仪式了，漫长的岁月没能在男人的脸上留下痕迹，他那未曾老去的容颜依旧和二十岁时如出一辙的俊美。

在熟悉的场合念着熟悉的致辞这件事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他忍不住想起历代文韬武略的苍皇们，他们当中有儒雅的仁王，也有铁腕的君主，可是他铭记在心中的却是那位笑起来会让世界都为之失色的龙之巫女。

初见那天的天气和今天一样很好，蓬莱在谒见苍皇之后独自漫步在三龙川的茫茫雪原，这是他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作为一族禁地的三龙川一直保持着亘古的宁静，他喜欢这种独处的感觉，会让人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再没有烦恼和忧愁的问题。

可是这次他的世界里却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视线尽头出现的是白发的巫女，天很高很高，云很白很白，女孩正蹲在雪地里抚摸着一头卧在雪原上的幼鹿，鹿的后腿似乎是受了伤，少女眼神温柔动作亲昵，施展着治愈的咒法，幼鹿则是乖巧地舔着女孩的手心，那是蓬莱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像是鹿一样的巫女那对湿润清澈的眸子就此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

时过境迁，如今竟然已经是她的女儿执掌苍皇权柄的时代了。

“……仙巫女以及历代苍皇共同缔造的冰结界一族之秩序与威严，将于今日得到传承！来吧，苍之血脉的继承人，龙之女巫的适格者，苍皇姬，卡特琳娜·艾斯巴尔格！”

漫长的致辞结束了，蓬莱高喊着那个自己亲眼见证长大的女孩的名字，看着整个冰结界的住民都在为她的名字而欢呼，内心为她激动的同时却忍不住又有些感伤。

能够像这样一直克己而出色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真不愧是那位龙之巫女的子嗣啊。

如果她能够再任性一些，蓬莱也不至于会像先前那样在内殿前说出“你本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这种失态的话了，可是如果连身为引路人的自己都动摇了的话，卡特琳娜还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呢？

收回杂乱的思绪，蓬莱收起手中的折扇，侧身拉开了身后的帷幕。

在帷幕打开的时候，整个躁动的世界都陷入了寂静，那个瞬间沉睡千年的睡美人的棺椁终于被揭开，呈现出的便是透过连绵时光长河而来的、不朽的美与尊贵，少女从容优雅的身姿与高洁傲岸的神态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那正是头戴苍色华冠的卡特琳娜，少女右手虚按腰间水仙，神色淡然地扫视着人群，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接受着这位苍皇姬的检阅。

“卡特琳娜·艾斯巴尔格。”蓬莱庄严的声音在寂静的会场当中回荡，男人手中折扇挥动，虚空中便凭空浮现出了一张巨大的苍色契约，“从今日起，你便将成为冰结界内第八代苍皇，在全族公证的此刻回答我，你是否愿意作为苍皇之血的继承者守护冰结界？”

“我愿意。”

卡特琳娜没有丝毫犹豫，就在她做出答复的瞬间，那契约中便幻化出一道流光缠绕在了少女脖颈之间，那是一枚通体苍色的圆环。

“你是否将为冰结界献上你的灵魂、你的未来、以及你血液中流淌中所有的苍色力量？”

“我愿意。”

“你是否将誓死捍卫三龙川的封印、保证三龙的力量不遭窃取滥用，即使那个代价是你的全部？”

“我愿意。”

……

巫女手握太刀，用清冽干净的声线对所有的质问与义务予以应允，每当她缔结一道新的契约，她脖颈上的圆环都会再亮一分。

“……最后回答我，你的姓名。”

“卡特琳娜·艾斯巴尔格。”

少女昂起头颅，骄傲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仿佛此刻的她便是冰结界内唯一的君王。

“此刻宣誓——”

“特罗洛普、哥尔斯密、蜜瑟娅……这是我祖宗的血！他们的灵魂在风雪中看我，他们传给我尊贵的血和肉，他们传给我苍皇的权能。”

游山海竭力控制着颤抖着的唇，复述着脑内少女所说的话。

他不知道卡特琳娜为什么要接受那样多的契约，更不知道这些尊贵的苍皇古名意味着什么，他也从未这样真切地感受过权与力的温度，那滚烫到几乎要将人烧死。每当少女借他之口说出新的誓言，脖颈上的圆环便会越发升温，仿佛里面禁锢着无数个狂热的灵魂。

“我们注定是冰原之主，我们注定是世界的皇帝，我们注定是星神唯一的使者——”

游山海的念诵越来越快，寂静的会场里只剩下冗长沉重的誓言声，他追逐着卡特琳娜的话语，少年和少女的声音渐渐融合，仿佛天地初开太古鸿蒙的命运之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察觉某种异样的震动正在自三龙川的方位传来，传说中的三龙仿佛也听见了苍皇殿里少女的誓言，冰结界里回响起悠远漫长的龙鸣。

“苍皇的血液永远不会断绝，艾斯巴尔格家族的苍色不会褪却——”

远古苍皇的灵魂此时此刻重新在少女身上苏醒，失落的权与力终于重新回到了苍皇姬的手中。那枚契约凝成的圆环上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亮，游山海强忍那灼人的温度，按卡特琳娜拔出腰间的水仙指向三龙川的方向。

太刀上铭“三苍龙御水中仙”，那是卡特琳娜的母亲生前所铸的御龙礼器，刀刃上喷薄出三道苍色的清光盈满天际，那些躁动的龙吟声于是得以平息。

“即日起，我便成为第八代苍皇，我将竭我所能庇佑冰结界，亦将继续守卫三龙川的上古封印。”少女扫视过整个会场，每个冰结界的族人眼神中都充斥着难以形容的向往与尊崇。

“凯瑟琳·阿尔托莉，代表封魔团的全体神官与巫女，向您宣誓效忠。”

站在行伍的最前列，身披朱红大氅的凯瑟琳右手苍龙息之杖轻叩地面，她左手按在胸前恭敬地低头行礼。

“界舞姬，玛姬·奎因斯，代表全体结界师向您宣誓效忠。”

玛姬也提起月白色的裙摆优雅行礼，平日里脱线搞怪的她在这种场合却优雅得即使是再挑剔的礼仪教师都找不出差错。

“全体御庭番，向殿下宣誓效忠。”

犹如鬼魅般的忍者身影自冰中浮现，狼单膝跪地，态度谦卑。

“格罗姆·赫尔墨斯，代表雪暴骑士团向苍皇姬殿下宣誓效忠。”

身穿苍白重铠的骑士手托头盔，武人那仿佛雪崩般压倒性的气场令人忍不住为之赞叹。

…………

游山海维持着皇姬的威仪，聆听着冰结界内位高权重的领主们纷纷向他宣誓效忠，苍皇之血的继承人竟然拥有这样多的拥簇，那些恭顺的面孔和真挚的誓言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能做的只有按照凯瑟琳所说的，用水仙在他们每个人肩上轻点，然后伸出手去让他们亲吻。

“在此，我宣布。”当最后一名领主吻过卡特琳娜的手背，蓬莱的声音又重新夺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卡特琳娜·艾斯巴尔格即刻起正式成为第八代苍皇，封号……【冰结界之苍皇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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