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以后的傍晚。L市隔壁的C市。
一个逼仄的小巷子口,一位穿着紫色衬衫挽着袖口,带着大金链子抽着烟的男人,正一口吐着一个烟圈,百无聊赖地看着身前的街景。
而在他的身后,小巷子里不断传来打击声、怒骂声和闷哼呻吟声。
声音持续了一阵子,之后渐渐小了下去,没了动静。很快,从里面走出来几个活动着筋骨的男人,对紫衣服男人说道:
“翔哥,这小子怪犟的,死不松口。而且我们搜过了,他身上真的一分钱都没有。”
那个被叫做翔哥的男人淡淡地点了点头,掐灭了烟,转身晃晃悠悠地向巷子里走去。
昏暗之中,隐约能看到一个浑身满是淤青,嘴角还带着血迹的男人,双眼无神地瘫坐在墙边。
“呦呵。怪硬气是吧。”翔哥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怎么,你欠乔爷的钱,是不是不打算还了?”
地上的男人眼皮子微微动了动,但是看上去极为沉重,根本睁不开眼睛。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声,但已经没有力气发出声音了。
“啧。”翔哥往他脚头吐了口口水,然后缓缓站直了身子,轻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我知道,就你那个家庭,估计也凑不出那么多钱来。其实打一开始,我们也没奢望过你这家伙能还的上。”
突然,翔哥的表情戏谑了起来,他饶有兴趣地弯下腰,凑近男人的脸轻声说道:
“不过嘛……我可是听说,你有个长得还不错的妹妹……”
脚下的男人瞬间有了反应,他身子猛地动了动,嘴里含着血水模糊不清的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哟,有反应了。”翔哥笑了起来,“这么在乎你那个宝贝妹妹呢。”
“哈哈,行了,逗你呢。我可没工夫大老远的跑去找你妹妹。”
翔哥转身从兜里再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边点边问身旁的小弟:“借高利贷不还的人,咱们龙街是怎么处理的?”
“挑断手脚筋,四肢各留下一个指头。”
“那就照办。”他淡淡地撂下一句。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往巷子口走去。
不过下一刻,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发现巷子口有一个人向他缓缓走了过来。
在看清来人后,翔哥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哎呦喂!”翔哥突然浮夸地喊了起来,顺便瞬息间给自己堆砌上了一副笑脸,“这不是井二爷吗?得有些日子没在道上见过您了吧!”
“免了。”
井鹏程的身影从黑暗里缓缓走了出来。
翔哥马不停蹄地跑上去给井鹏程递烟点火,然后笑嘻嘻地问道:“听说井二爷您已经金盆洗手不干了,没想到能在这种小地方见到您呢,我翔仔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井鹏程也没回绝,而是顺势叼上了他递来的烟,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墙角的男人。
“这家伙……犯什么事了。”
“嗨。”翔哥嘿嘿一笑,“就是一欠钱不还的,这种的每天我们都得收拾好几个,毕竟我们龙街不就是靠着这玩意吃饭的嘛。井二爷您何必明知故问呢。”
井鹏程叼着烟的面孔明灭不定,过了一会才问道:“他欠了多少?”
“算上利息,一共……”
“行了,在我面前还玩那一套?”井鹏程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不悦,“别给我扯那些没用的天文利息,道上人只谈本金。”
翔哥立马点头哈腰地说:“是是是……本金这小子欠了十万。”
井鹏程点点头,然后冲地上的男人努了努嘴:
“我一个朋友拜托我的,人你们就给我留这里吧。这十万改天我送到乔子义手上去。”
“这……”翔哥微微犹豫了一下。
井鹏程的眼神顿时凌厉了起来:“怎么,你还担心我把这十万吞了不成?啊?”
“诶不敢不敢,”翔哥立马陪着笑脸,“退一万步,您井哥的面子怎么着也比十万值钱啊,只是这个男人……他是乔爷亲自点名的,我怕怠慢了万一……”
“哼。”
井鹏程冷哼一声,神情已然有些不悦起来:“怎么,你的意思是乔子义那家伙敢为了一个小喽啰和我过不去吗?”
翔哥寻思了一下,好像是这个道理。
最主要的是,井鹏程的大名实在是太响亮了,就算他身边有几个小弟,也没胆子和井鹏程较劲。
犹豫片刻,翔哥还是嘿嘿一笑,点头哈腰地说道:
“行,既然井二爷都开口了,咱这种小人物肯定不敢多说什么,那我们就先走了,二爷您随意哈。”
说完,他带着几个小弟马不停蹄地开溜了。
直到几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井鹏程才回过头看了看地上已经快失去意识的男人。
然后,他掏出了手机。
——
——
“欢迎光临——”
时新雨刚走到店门口,然后才略感惊讶地说:“呀,顾承瑾,又来了啊。”
“是啊。”顾承瑾笑了笑,“上次吃的这个拉面确实挺好吃的,所以就还想多吃两次。”
时新雨甜甜笑了起来:“嘿嘿。咱家店的招牌当然不会差的啦。那你先找地方坐,我去给你报菜。”
顾承瑾微笑着颔首。
随便找了一个临近的位置,顾承瑾刚刚准备坐下,突然发现身边的时新雨走了一半却站在了原地,拿出了电话接了起来。
“喂?学长?怎么大晚上的突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
顾承瑾心头微微一动,转头看向了时新雨。
时新雨的脸上还带着一丝隐约的欣喜,嘴角还有一抹不自觉的笑意,显然是对陈宇哲突然给自己打电话这件事显得十分开心。
不过下一刻,她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
她的眼睛渐渐收缩,甚至隐隐有着泪光闪现,手也轻轻捂住了嘴。
顾承瑾立马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心头也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陈宇哲吗?他又做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话才能让时新雨脸色大变到这种地步?
过了一会,时新雨拿着电话的手才无力地耷拉了下来。
顾承瑾立马凑了上去,刚打算开口询问之际:“是陈宇哲吗?他说了什——”
话还没说完,他就对上了时新雨泪眼婆娑的脸。
“顾承瑾……你开车了吗?”
时新雨哽咽着说道:“能不能……送我去一个医院。”
——
——
顾承瑾和时新雨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当她风风火火地推开病房的门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井鹏程和陈宇哲两个人。
时新雨一眼就看见了病床上浑身上下到处都缠着绷带的时空山,情绪一下子就崩溃了。
“哥!”
时空山眼睛还肿着,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艰难地说道:“小雨……”
时新雨冲到床前,一下子扑到时空山的身上,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
“放心吧。”陈宇哲出言安抚到,“不少地方软组织挫伤,大面积淤青,但好在都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也没伤到内脏,养几天就没事了。”
“你哥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啊。”
泪眼朦胧间,时新雨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陈宇哲。
“学长……”
陈宇哲摇了摇头,然后走到她面前,伸手就准备在她头上敲一个暴栗。
时新雨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缩了缩头。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而是一阵轻柔的抚摸。
“傻丫头。”陈宇哲还是没舍得敲她的头,而是改为轻柔地摸了上去,语气里满是责备地说,“不是跟你说了,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来找我吗?”
“这么大的事情,硬是一个人憋在心里,也不怕憋出病来啊。”
“唔……”时新雨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暖,尽管死死地抿住了嘴,眼泪还是断了线一样往下落着。
“学长……”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不想把你们卷进来……”
话还没说完,时新雨突然唔唔的呻吟起来。
陈宇哲捏着时新雨柔软的脸蛋,笑着说道:“怎么,觉得害怕麻烦别人就一个人硬憋着?真不把学长当朋友看呗。”
“唔……学、学长,疼……”
捏了一会儿之后,陈宇哲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看着揉着发红的脸一脸委屈的时新雨。
“这是不听话的惩罚。下次不允许再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了嗷。”
“嗯……”时新雨脸上带着几分羞红,默默地点了点头。
“不要觉得,麻烦别人是多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陈宇哲笑着说:“人是社会性动物,彼此之间存在联系才能成为朋友。如果朋友不能成为你分担心事、解决麻烦的助力的话,那算什么朋友。”
“偶尔,也可以多依靠一下学长嘛。比如说你和你哥的事情,要不要拜托我一下试试看?”
时新雨的眼睛轻轻睁大了几分。
“真的……可以依靠学长吗?”
“真的。”
“不会被学长讨厌吗?”
“不会。”
“不会给学长添麻烦吗?”
“不会哦。”陈宇哲不禁有些莞尔,“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那——”时新雨深深吸了一口气,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对着他直直鞠了一躬。
“拜托了,学长。”
“——请拯救我和我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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