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一炮

茜色的黄昏将海面映衬出一片深红，透过海水看见的粼云燃烧着飘至久远彼方。一天中最让人疲软的时段，连这微醺的海风也催人欲睡。

刚刚用过晚餐的克罗西趴在船舷上，双手盘起拖住下巴，迷离的目光消失在绯色的海平面尽头。

登上杰尔夫的船之后，在海上已经平平安安的飘了三天，按照航程明天清晨差不多就该抵达阿及尔港了，但现在有一个大问题。

老奇姆让克罗西去阿及尔港找邦尔·卡亚德，并且说卡亚德在侍奉锡兰伯爵这一支阿延斯帝国的新贵族，但……

杰尔夫的水手长席德却说，阿及尔港根本没有什么锡兰伯爵或是锡兰家族。

老奇姆和水手长席德，到底哪一个在口胡？按理说两人都没有会刻意欺骗克罗西的理由，那如果两人说的都是真话，阿及尔港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找人，也不是一件轻松事啊~

叮铃~！叮铃~！叮铃~！！

“嗯？发生什么了？”

被从沉思中惊醒，克罗西疑惑地望着那高耸的瞭望台，而脆亮的摇铃声所惊动的并非他一个人。

“左舷！左舷！！海盗船！！！”

海盗船！？

按照海图上来看，此时这艘船已经十分接近西大陆了，这片海域也被默认为是阿延斯帝国的海疆，路威王国的海盗可不会在这里乱逛。

那么，这条海盗船是哪里来的？

“小子！”

克罗西愣了一下，才察觉到是船上的大副在喊他。

“能打就待在甲板上！不能打就躲进船舱里！”

“诶！？要抵抗吗？”

“废话！会出现在这一带的都是阿延斯的海盗！全是野路子出身，不懂什么海上规矩！不仅越货，还杀人！”

说完大副就不再理会克罗西，大声呼喝着船上还有些懒散的水手们准备兵刃。杰尔夫这艘商船上足有三十多人，在海上讨生活的都是些精壮汉子，临时拉出一支二十多人的队伍并不难。

似乎是早有预料到这种状况，船上带有足够的武器。刀剑之类的主要武器不必多说，还有五把十字弩以及两门炮！

一门包了层铁皮的黄铜接装炮，克罗西认出来那和拉鲁卡船上的火炮是一个型号，不过拉鲁卡有足足八门！

另外一门则有些年头了，那是一门射石炮！又叫飞石砲，口径大，射得也是大石块，一砸一个坑的那种，用于海战威力巨大！但是嘛~射程，装填速度和这个准头就很微妙了。

“克罗西？你在这里干什么？”

转身发现是杰尔夫，松了口气的克罗西却发现杰尔夫在狐疑的盯着自己，似乎是觉得自己小胳膊小腿排不上用场。

“要不你还是赶紧找根长木棍充法杖，装成魔法师学徒吧。”

“我可以战斗！”觉得被轻视的克罗西面颊涨红，他可不想自己被当成吃软饭的。“而且货舱里不是还有十门铸铁炮吗？”

铸铁炮可是时下最先进的火器，哪是这早就被淘汰的射石炮与二流的黄铜接装炮能比的？

“那不可能！”

即答的杰尔夫让克罗西愕然不已，明明货舱中就有利器，为什么不愿使用？

“那不是我们的炮。”杰尔夫倒也没有责怪克罗西的无知，而是指了指头顶飘扬的德米商会的旗帜。“哪怕我们被击沉，哪怕货物被劫走，那也是不能动的！这是商人的信用！”

克罗西很是不解，货物没了那就真的是什么都没了，但如果拿出来用的话击退海盗后不是还能安然送到吗？

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快递路上翻车坠入山崖，买家收不到货还能谅解一下。但如果买家收到货后发现东西早就被快递员拆开玩过了，那肯定差评投诉不能忍啊~

就在两人心中互相嘀咕对方的逻辑时，那象征海盗的黑帆已经显现在海平面尽头，无需瞭望台，在甲板上就清晰可见。

杰尔夫赶紧把自己镀了金子的单筒望远镜放在眼上细细察看，而克罗西这时也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出门没带望远镜……

“怎么样？”

看到杰尔夫眉头都扭成了一疙瘩，克罗西知道坏事了，这伙海盗怕是不好应付。

“你自己看。”

借助望远镜，克罗西也赶紧放在眼睛上查看起来。

双桅帆船，规模大小与杰尔夫的货船相当。但那是海盗船而不是运货的，船上怕有七八十号人，打起来人数比杰尔夫多一倍！

除了船帆以外，那海盗船还增添了排桨，此时他们又是顺风，想要追上杰尔夫的船简直易如反掌！

最后，虽然从船舷没有炮窗和甲板没有火炮推断他们没炮，只是……那撞角着实凶残了些！

加长加固又削尖的船头配上那剃刀般的铁皮撞角，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看到这里，克罗西哪里还不知道这伙海盗根本就没打算航向并排、抛爪、搭板、接弦而战，他们……

“他们打算直接撞上来！！”

“阿延斯的疯子！！！”

有望远镜的当然不止杰尔夫一人，此刻对于阿延斯海盗的诅咒和谩骂已经完全在甲板上传开，可谩骂的同时谁又能不害怕这种“我命不重要，但我要你命！”的冲锋姿态呢？

放下望远镜的克罗西也在思索自己是不是该找根木棍装法师了？

早就听闻阿延斯帝国人人崇尚勇武，刚烈强悍，虽然海盗也属其中极端，却也不曾想疯狂到了见面就拿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式！

杀人越货，杀人在前，越货在后。今天这一场，怕是避无可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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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炮！！！”

随着船长杰尔夫的一声令下，轰鸣迸发！炮口的火光映亮了沉寂在昏沉天色下的船舷，然而铅弹飞出却仅仅在海盗船的右侧激起一柱水花。

第一炮距离太远了，打不中才是正常的。事实上接近到了这个距离，众人也都发现了那海盗船虽然没有火炮，可船板明显是加厚加固过的，就船上这一门黄铜接装炮能不能把船板打穿还两说呢。

不过杰尔夫也并非没有大杀器！今天的战局就要指望这门早就被淘汰的射石炮了！

青铜质的炮管粗且短，口径大到能让人把脑袋塞进去，火药几乎填满了整个炮管，以至于石弹的一半竟然突在炮管外面！

光是给这玩意添火药就用了三四分钟，真打起来只能开上一炮吧？不过这可是能一发入魂的玩意！

“开炮！！”

黄铜炮的第二发，这次虽然打中了但炮弹却嵌在了海盗船的船壳上。

“该死！果然打不穿吗？下一发照着甲板打！”

克罗西估测着两船距离和相对航速，估计接下来这黄铜炮也就只能开一炮了，接下来就是射石炮的一发，再然后就是两船相撞的大场面！最后……谁生谁死，就看各自手中的刀剑利不利了！

“开炮！！”

距离已经接近到百米，这黄铜炮的最后一击当然也很精准，重重的铅弹夹携火光掠过甲板，至少将两名海盗砸成了骨肉相连！

“对准船首撞角！一定要对准撞角！”

杰尔夫高声大呼，船上大副满头大汗的举着火把，这射石炮的关键一击是要由他来亲自操炮的。

事实上到了这个五六十米的距离，就算把海盗船打出一个大洞对于这场战斗而言也无济于事了，毕竟一个洞又不会让海盗船瞬间沉没，横竖都是要撞上来的。那么还不如打船首和撞角，一来对面海盗主要集中在船首，打中了就不是死一两个人那么简单的，二来打坏了撞角也能让一会撞上来时自己的船少受点损伤。

可终究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当宛如雷鸣的炮击深深震撼每一个人的耳膜时！当炮口喷涂的火光映量天地时！当硕大的石弹发出尖啸撕裂空气时！那海盗船竟然……

竟然因为风浪导致船首稍稍的下降了一些！！！

就是那一点点的沉降，再放大到二十米这个距离时所产生的偏差就不小了。

石弹擦过撞角的铁皮拉出一溜火星！蹭过船首的船舷激起一捧木屑！最终去势丝毫不减的砸入船尾的后船楼之中！

本就因为后船楼的三层甲板而重心偏后的海盗船，竟然因为这巨力的石弹一击而导致船首高高翘起！锋锐的撞角斜指天空！

而就在这船首翘起的七八秒内，船速极快的海盗船就已经凭借惯性跨过了这十几米的距离，随后……

海盗船船首落下，完全遮蔽的夕阳余晖！宛如山岳倾倒亦如苍穹崩落！龙骨重重的砸在杰尔夫商船的甲板之上！

两船周身激起浩大的水雾，木屑铆钉纷飞四溅！抓握不稳的船员和海盗被高高抛起随后落水！

轰鸣声、惨呼声、尖嚎声、咒骂声混为一片不分彼此！

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艘来自阿延斯帝国的海盗船竟然……骑在了杰尔夫的商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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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铁炮即早期加农炮，一体铸造的铁质炮管，相比黄铜、青铜接装炮大大增加了气密性和韧性，使得威力、射程与精准度大幅提升，当然造价也是。加农为拉丁语“Canna”直译为“管子”，因此加农炮的意思实际上是管子炮。一有说接装炮也是加农炮，一有说炮管一体铸式的火炮才算加农炮，接装炮只能算是长炮。】

【16世纪初，尼德兰（即荷兰）商船运输二十四门铁炮至美洲西班牙署殖民地，遭遇法国海盗以商人信用的说法拒绝使用货物铁炮与海盗交战，因此被海盗劫掠夺走所有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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