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润峙和秦苕昉说的塌鼻子的路人就是高巍,也就是朱启盛。朱启盛在附近正街的一家门面上开了一家典当行。这日偶尔从这条旧巷子路过,正好对面相碰了齐润峙和秦苕昉。对于秦苕昉的秘密他一点不知道,只是每一次见到秦苕昉他本能地感觉到她与众不同,冥冥之中会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吸引他注意的东西,但是细细要去追究是什么却又茫然。因为这他才会多看她几眼。他自己并不知道他使她的不安了。
朱启盛回到店面里,心里还想着刚才遇到秦苕昉的样子。心里竟然燃起某种奇妙无尽的情愫,想着她,他脸上不知觉的荡起一丝微甜的笑意。然而,当他想到自己很小的时候就为了进宫的身体……他才燃起的一点点火苗欲要烈烈之时兀自就熄灭了。那样突然而至的萎顿,让他极其受到打击。
徒弟黄龅牙看着师傅的神情奇怪呀,小心翼翼凑到他跟前,问:“师父,你怎么了?”
朱启盛躺在卧室睡椅上,懒洋洋地看他一眼,叹一口气,闭上眼睛,口中咕哝道:“你虽然长得丑,可是,你究竟比我命好啊!”
“师父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而且,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孤儿堂里长大,就苦瓜一枚,哪里能和师父比。”黄龅牙心中狐疑,师父平日待他凶悍跋扈,现在突然这样的萎靡不振,他真怕是真的遇到了天大的事情。
“哎,你不懂的事情太多了,也不多这一件,你去办事吧,我休息一下。”
“是,师父。”黄龅牙走了几步不放心,又回头看他师傅,朱启盛挥一挥手,说:“去吧去吧,带上门。”黄龅牙走了出去,小心关上门。黄龅牙走出去,今天店里没什么生意,黄龅牙坐在柜台前发呆,显得心思重重,师父对他虽然苛刻严厉,但是还能给他一碗饭吃一张床睡一间房住,他至少还能在师父的屋檐下避一避风雨,如果师父有什么事情,他的前途就会一遍黑暗了。想到这里,黄龅牙起身想看一看师父怎样了,别生病了还不知道。
为了不弄出声音惊到师父,黄龅牙轻手轻脚走到师父窗户前,用手添了添嘴里的涎水,把窗檐的纸弄出一个小洞。他眯着眼缝看进去,看见屋子里师父并没有睡,而是抱着一个百宝箱发呆,他还没有看清楚百宝箱上的绘图,师父已经站起身来,黄龅牙吓得赶紧弯下腰身躲起来。过了一会黄龅牙直起身子又看窗户纸洞里进去,师父已经铺开一张白纸,在白纸上写着几个字,那几个字黄龅牙认识——金银双珏。黄龅牙这几年在朱起盛手下当徒弟,朱起盛教他写字算数基本的本领……所以这几个字他完全认识。——金银双珏!他看到这四个字一怔,呆住了。黄龅牙发呆之虞,朱起盛已经写下了另外几个字——鸳鸯玉佩。
师父朱起盛为什么要写这几个字,金银双珏或许就是鸳鸯玉佩。——关于金银双珏的传说是个滩海人都知道,莫非师父朱起盛对这个金银双珏也很感兴趣么?那可是连着杀头的事情啊,师父平日为人处事那样胆胆怯怯,他也有这样的野心吗?每一个人真的都有横财梦吗?黄龅牙拍一拍脑袋,自以为聪明机灵的他不懂了。
再说迟娜菱早晨起来一直没去吃早餐。奶妈推门进来,看见伏在案桌上的迟娜菱,心疼道:“呦,小祖宗,怎么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小心睡痛了胳膊。”
迟娜菱没有回话,只是把身子微微移了移。
奶妈一眼看见案桌上凌乱的紫薇花碎瓣、枝条。她一双雪白的手却被紫薇花花瓣染得鲜红,她不由得吃了一惊,道:“娜菱,好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迟娜菱因眼里噙着一包泪水,伏在桌子上不肯抬头。
奶妈心中又惊又疑,一边收捡着案桌上的残枝,一边爱怜地看着她,说:“好孩子,我去给你打一盆水来洗一洗,哎……唠唠叨叨去了。”
听见门轻轻阖上的声音,迟娜菱抬起头来,擦一擦湿润的眼睛。又怕这时有人进来看见了她那一双眼睛,急忙起身走到里屋去,拿了镜子照。看见镜子里的小人儿形容憔悴,两眼微肿,她心中倍觉委屈,不免又落下泪来。门外碎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门口,砰,门被打开了,随着奶妈喊道:“娜菱,水来了,好孩子快来洗干净了下楼去吃早餐。”
隔着一张水纱金丝门帘,迟娜菱对着金丝帘外说:“奶妈,我就来洗脸,你忙去吧。”她声音略带嘶哑,奶妈兀自疑惑,朝帘内看了看,想进来追问一句,又怕她着恼,只是默然一阵,去了。
迟娜菱对着镜子用热水敷眼睛,一边敷一边想着心思,心里一阵一阵的委屈怎么也驱不尽,泪雨纷纷。如此反复,上午是出不得门了。
奶妈等在餐厅里,只是不见迟娜菱下楼来,心中怀疑,也不敢上楼去问。奶妈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担心,想想这样不行,她只得去书房回禀迟月楼:“老爷,小姐不知道怎么了,不肯下楼吃饭。”
迟月楼漫不经心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书,道:“不吃就不吃吧,一顿不吃也不会怎样。”
“老爷……”奶妈还想说什么,迟月楼懒懒地挥一挥手,道:“去吧,你忙你的去,等她饿了自然就会吃的。”
奶妈看他那样子欲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得作罢。
奶妈下去了,一边的迟夫人担心女儿,说:“我去看看吧。”
迟月楼道:“别去,我自有道理。”
他夫人看看丈夫的脸色,轻轻叹一口气。
奶妈还是不放心,搬了一张矮椅子坐在楼下院子里补衣服。一边补一边朝楼上望,楼道里空空的,只有院子里的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吹。奶妈想,娜菱这孩子可怜呢,从小没娘,也没有人来心疼她,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大半天过去了还不下楼吃饭,哎,也可能是真不饿。
奶妈以为迟娜菱不会下楼了,快到中午时,没想她却姗姗下楼来。
奶妈看着模样慵慵懒懒走下楼的迟娜菱,心中高兴,道:“娜菱,好孩子,你下楼了,饿了吧。”奶妈把手中衣服放在一边欲要站起身来,没想迟娜菱走到她面前,叫一声,“奶妈。”她人朝前一扑,身子蹲了下去,头软软地靠在了奶妈膝盖上,那样子好像是找到一种依靠。
“好孩子。”奶妈爱抚地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温和地说:“去吃饭吧。我叫厨子给你热着饭呢。去吧,听话好孩子。”
迟娜菱一动不动,只是把头靠着她,舍不得似的。
奶妈笑道:“怎么撒起娇来了。要不,我陪你去厨房吃饭去。”
“奶妈,不用,我自己去。”迟娜菱站起身来,好像下定决心,往后院去了。
迟娜菱并没有往厨房去,她自己也好似不知道要去哪里,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圈儿,等她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到楼下那遍紫薇花树下,她倚靠着那棵紫薇花树,仿佛树上还存着一段齐润峙的温暖,有一种懒洋洋的温逸。她那样贪婪地靠着那棵树,只是因为他站过那地方。他昂着脑袋向上看,她低着头向楼下看,他看见她,微微对他一笑,那样温暖。只是那时秦苕昉也在房间,想到秦苕昉,她的心一阵刺辣辣地痛。
秦苕昉和齐润峙牵着手往回走,走过一段路,出了小巷子,是正大街。街市繁华热闹。人流车流像一条条流水线,来往梭梭不绝。他们过了一条街道,走到滩海最繁华街道上来,车流人流又明显多过那条街,两人看着街市风景,说不尽的喃喃私语。远远的他们身后过来一辆豪华轿车,是棠继仁的车。棠继仁和张平坐在后排座位上,棠继仁把头靠在软靠椅上,微闭着眼漫不经心地听张平报告青虎帮里的情况。偶尔,他一睁眼睛,看见车窗外风景一溜而过。人影楼影街市风景揉碎在一起一闪即失,风景片里的男人和女人叠影重重,像电影片子里镜头一样。
棠继仁看到什么,突然喊道:“停车。”
司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急刹车,“嘠”的车就停住了。
张平奇怪地问:“帮主,怎么了?”他见棠继仁眼睛盯着窗外,也跟着朝车窗外看去。反光镜里姗姗走过来一对情侣,小小的身影正一点点变大,愈来愈大,清晰可见是秦苕昉和齐润峙。
“秦苕昉和齐润峙!”张平惊讶地说。“帮主,他俩怎么在这儿?”
棠继仁没回话,静静地看着镜片里的小人儿,一点点变大,映到窗子边上来。又走了过去。
“——秦苕昉!”棠继仁慢慢吐出几个字。
“对,就是秦苕昉和齐润峙。”张平迟疑地看看棠继仁脸色,问道:“帮主,要不要跟着他们。”
“不用。”棠继仁看着秦苕昉和齐润峙的背影渐渐远去,他像陷入了某种思维中,忽然问:“幻羽回信没有,什么时候到。”
“回信了,大概今天下午会到。”张平赶紧说。
棠继仁微微一点头,乜斜着眼睛看他一眼,伸手从上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镀金烟盒子,抽出一根雪茄。张平忙摸出自己的打火机替他点上火。棠继仁深深吸一口雪茄,慢吞吞吐出一口浓浓的云雾,袅袅升起的烟雾四散开来,一下子遮盖了他整个脸,蒙在一遍烟雾中,叫人无法判断他此时的神情。好半天,他才说:“开车。”
司机发动引擎,车子疾驰向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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