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故障的人偶

露易丝在栽种的药草前“回过神来”。

又一次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这是第几次了？不，露易丝其实记得这是第几次，她的记忆媒体没有任何损坏，但是她却不愿意从其中提取出自己在工作时“开小差”的次数。

自己在刻意避免触及这部分的数据。

意识到这个事实的瞬间，一阵更加巨大的数据乱流在思考回路里不断增长。

原本，身为被人类制造出来的魔导人偶，露易丝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她不是人类，不会像人一样思维发散，不会忘记必须完成的工作，更不会因为优先度极低的“无关紧要”的思维而放下手上的任务。

“本机为黄金魔女克蕾雅大人制造的家务多用型魔导人偶，编号Ω-001，代号露易丝。存在意义为服侍所有者，在必要时保证所有者的安全。现所有者为黑之魔女索菲娅大人。”

无机质的自言自语，比起单纯的陈述，这更像是在说服，至于说服的对象，这里不存在别人。

体内内置的时钟显示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本来应该早早完成的给药草浇水这种简单工作却花费了露易丝超过一个半小时。

必须快一点，不能浪费时间。

在外面练习魔法的奥莉薇娅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作为除了创造者克蕾雅和所有者索菲娅之外权限第三高的人，照顾她的生活也是露易丝工作的一部分。但是刚刚把手中的花洒放下，露易丝的思考回路就又在一大波剧烈的数据冲击下暂停了身体的其他行动。

本机刚才，感到了焦急？

魔导人偶是人造物，由金属和水晶打造的身躯，用炼金术附加的模拟人格。魔导人偶并非生物，更不是人类，而是物品和机械，就如同日常使用的各种器材一样。物品不会拥有感情，更不会焦虑，所以露易丝判断自己所感觉到的一切只有故障这一种可能。

“自我检测系统启动，开始故障排查。”

即使机体本身没有任何报错，应急的自我修复系统也没有启动，但露易丝仍然判断需要逐一排查，启动了事先安装在系统内的程序。

骨架结构，跳过。

光线传感器、声音传感器、温度传感器……全感知系统，跳过。

魔力反应炉，没有异常；水晶阵列，没有异常；山铜导线，无短路断线。

数据库，无资料缺失；记忆模块，无记录混乱；辅助计算回路，运转正常。

停顿了一下，露易丝开始了最重要部分的检查。

逻辑准则，正常；思考回路，正常；心智模块……

突然，露易丝的自我检查停了下来。

“心智模块……”

无机质的声音从体内传出来，但无论露易丝怎么努力，都无法说出“心智模块”后面的语句。原本是最为重要的，驱动这副身体，让露易丝拥有更强大临机应变能力的模拟魂魄寄宿的部分，本来应该是最需要检查的地方，可是露易丝的检测程序却卡在了这里无法进行。

“结束进程，重新检测。”

这一次，露易丝将无关紧要的部分和已经检查过的部分全都一起跳过。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故障，露易丝直接启动对心智模块的全面扫描。

“心智模块，开始……排……查……”

再一次，对心灵水晶和模拟魂魄的检查刚刚开始，就有一股更大的数据冲击夺走了思考回路的大量运算资源。

“数据解析……不可……再次尝试……失败……”

就算尝试去分析这堆数据，得到的也是仿佛无穷无尽的报错，那些数据乱流看起来的的确确只是普通的乱码。

正常的解析和检测都不管用，系统立刻判断这是具有侵蚀性的有害数据，下达了切割删除的指令，但是——

“无法删除？”

明明是心智模块下达的指令，其本身却又拒绝执行。

逻辑矛盾，这是身为魔导人偶根本不该出现的问题。存在的意义十分明确，行为优先度被详细地划分，理论上不应该存在两件完全相反的指令同时存在却又无法判别优先度高低的情况。

啊，本机（我）果然是坏掉了。

露易丝早就已经发现了这个事实，但她很惊讶为何到现在才下达了这样的结论。

从记忆模块里调出五年前刚刚来到索菲娅身边时的数据，记录显示当时的Ω-001从来不会出现这样非效率的状况。任何时候都以最高的效率和最优的方法处理按照哦优先度排列的任务，即使在没有收到指令的时候也会自动进入节能模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呢？在没有任务的状态下仍然会保持活跃状态，会主动与所有者交谈，对周围的环境抱有必要以上的关注，将计算资源分配给没有必要的思维活动……

结论，本机（我）原来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故障了。

为何到今天才得出这样的结论？最先损坏的是自我检测系统？

但是不论如何，一切都到今天为止了，晚上将检查报告交给索菲娅大人，建议返厂维修。若是有严重的系统错误，应该会直接被格式化。

道具损坏了就要修理，若是无法修理就会被废弃。没有人愿意将出了故障的道具留在身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拒绝……”

本机（我）刚才说了什么？

“废弃……否定……利用价值……”

本机（我）这是在拒绝、在害怕被废弃？道具，在害怕？

“error！error！error！”

计算回路的负荷达到峰值，内部线路开始过载，温度逐渐超出正常水准。露易丝的双眼闪烁着显示危险的红光，尖锐的报警声响起。

“露易丝小姐？”

疑惑地推开门，奥莉薇娅露出了脑袋。

“我看你这么晚都没有下来就想看一看，是吃饭的时候了吧？”

“肯定，本机马上准备食物。”

冷却液和散热系统全力运转终于压下了那股热意。

至少，在离开之前最后做一顿晚饭吧。

逻辑矛盾、思维漏洞、数据乱流，这一切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将故障的情况汇报给索菲娅并且做一顿最棒的晚餐，露易丝的系统内只剩下了这两个指令，比任何事情的优先度都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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